沈茵茵握著手裡冰冷的槍,死死咬住唇,不敢發出任何哭腔。
她深深將他的眉眼和聲音記在腦海里,然後踉蹌著起身,用力逃跑著。
昏暗的建築物內,沈茵茵聽到外面蟲族的動靜,只得躲進了一個黑漆漆的狹小角落裡。
她蜷縮著腿縮在最裡面,身子止不住地顫抖,整個人灰噗噗的,巴掌小臉上滿是濕漉漉的淚痕,碎發和灰塵沾了一臉,卻依舊不損容色。
沈茵茵試圖用光腦求救,可是蟲軍破壞了光腦信號,掐斷了她的想法。
就在外面的動靜越來越小,沈茵茵以為自己安全了時候,一雙黑色長靴突然停在了她面前。
對方嗅著淺淡的香氣,彎下腰的時候,手變為了黑色蟲肢,輕易掀開了她頭頂的遮蔽物。
沈茵茵第一次近距離直面洛克以外的蟲族,還是在戰場上。
害怕的她,強壓下恐懼,握著手裡的槍,子彈砰砰射出。
這為她爭取到了逃跑的時間,可越來越多的蟲軍也追了上來。
沈茵茵力竭跌倒在地時,發現槍里只有一顆子彈了。
而幾個高大蟲族停在她面前,聲音冰冷:「我們不殺你,跟我們走。」
沈茵茵知道,他們這樣做不是因為善良,而是因為想利用她。
她慘澹地笑了笑,舉起手槍,對準了自己的心臟:「我不會跟你們走的……」
比起被這些蟲族抓走威脅溫特和特洛伊他們,她寧願死!
饒是冷心冷情的蟲軍,看到沈茵茵這副淒婉模樣,決心赴死的模樣,都有些動容。
可再動容,他們與她都是敵人的關係。
領頭的蟲族軍官冷聲道:「抓不到活的,就殺了她,不能讓她活著回去!」
在蟲軍的槍口對準沈茵茵,即將扣動扳機的時候,一道巨大的爆炸,瀰漫起濃烈的煙霧,擋住了所有人的視線。
混亂中,激烈的槍聲令人膽戰心驚。
沈茵茵被煙霧迷了眼,看不清面前的人,只覺得對方摟著自己腰的手很緊,胸膛寬闊冷硬,莫名給人一種安全感……
等到溫特和特洛伊他們趕的時候,只看到了死去的棕發下屬,還有滿地的鮮血。
而沈茵茵……
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溫特從沒有一刻這麼後悔過,他臉色慘白,整個人通體冰涼,如同失了魂魄一樣。
此時的蟲軍也發現,洛克殿下不見了。
一時間,本就白熱化的戰爭,因為雙方重要之人的失蹤,都被激怒到失控了。
被救走的沈茵茵,視線恢復,終於看清面前的人時,卻直接呆愣住了——
穿著蟲族軍裝的洛克,比上次離開時成熟了不少。
不過,此刻的他俊美面龐蒼白如紙,額頭更是滲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
即便如此,他卻還是唇角噙著笑,眉眼溫和地看著她,一如當初那般。
將沈茵茵在安全處放下後,洛克開口,聲音微啞:「茵茵,好久不見……」
洞口昏暗的光線,都掩蓋不住洛克紅色眼瞳里翻湧的繾綣深情。
可沈茵茵看著穿著軍裝的洛克,想到剛才死去的棕發士兵,還有重傷的溫特,以及所有帝國犧牲的士兵……
她在他低頭想要親吻她的時候,踉蹌著,後退了半步。
洛克沒有看到少女眼底的痛苦,他牽起她冰涼的小手,高大身軀再次靠近她。
無措的沈茵茵抬手抵住想要靠近的洛克,卻碰到了濡濕粘稠的液體。
而洛克悶哼了聲,單手撐在牆上,才沒有倒下。
沈茵茵看著手上的鮮血,這才發現洛克受傷了,而且,不止一處……
洛克看著少女顫抖的指尖,還有無聲滑輪的淚水,溫柔安撫道:「別怕、這點小傷沒事的。」
沈茵茵扶著洛克坐下,想要幫他檢查傷口,才發現手邊什麼藥品都沒有,做什麼都是徒勞。
她紅著眼,看著面前雲淡風輕,已經變得成熟的少年,哭腔破碎:「為什麼、為什麼要救我……」
「明明我已經說過了,再見面、你和我只能是敵人!你還穿著這身蟲族的軍裝,你要我怎麼面對你?!」
洛克小心翼翼地幫少女擦去臉上的淚痕,心頭窒痛:「因為,我喜歡你啊……」
他作為蟲族殿下,作為這次的領軍,那些蟲軍,是他的子民,也是他的下屬。
他們沒有錯,也是無辜者,所以他不能傷害他們,也不會傷害他們,所以他負了傷。
可不論作為誰,她都是他深愛著的人,他更不可能讓她受傷。
沈茵茵聽著洛克再一次告白,心跳失了平靜。
可她不敢、也不能回應這份感情。
她抿了抿唇,語氣疏離,「不、你不該救我的,你在乎的人和我在乎的人,全都是敵對的。」
「靠近我,只會讓你更危險,讓你和我都更加痛苦,你有你的職業和使命,而我,也有我想守護的……」
沈茵茵死死掐住掌心,一字一句,說著無情的話語。
聽到這些的洛克,眸光微顫,一臉受傷地看著面前的少女,聲音嘶啞:「那我呢?」
「我在乎的人里,有你,那你在乎的人里,有我嗎?」
「可不可以、不要推開我?我沒有逼你捨棄你的立場和原則的意思,只是此時此刻,你能不能、看著我……」
「就這樣,好好看著我,不要拒絕我,不要推開我,就當我還是你以前認識的那個沒有名字、一直跟著你、看著你的少年好不好……」
這番懇切卑微的話,讓沈茵茵再也假裝不下去了。
許久未見的洛克,哪怕是蟲族,哪怕是蟲軍,可他還是和以前一樣,不顧自己的安全,拼了命地救她、護著她。
她怎麼可能真的恨他、討厭他呢?
她只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而已……
「對不起、你因為我受了這麼多傷,很疼對不對……」
沈茵茵哽咽著,輕輕抱住了洛克。
洛克不顧傷口,緊緊擁抱著自己喜歡的少女,眼眶微紅,「不疼。」
「洛克,答應我,下次不要再這樣了……」
「好,我答應你。」
洛克說完,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撩開少女頸側的烏黑長髮。
他微涼的指腹落在她頸側的薔薇花紋身上時,不知用了什麼能力,便讓懷中的少女慢慢昏睡了過去。
他當然不會答應沈茵茵說的事,只要她有危險,哪怕是一千次,一萬次,他都會義無反顧地救她。
即便是失去他這條性命也可以。
但他也清楚,他和她,或許這一生都不會在一起了……
蟲族忠貞,畢生所愛只有一人,而證明這一切的,便是蟲族男子一生只能締結一次的蟲契。
洛克看著靠在自己胸膛上,雙眸輕闔,安靜漂亮的少女,苦澀而自嘲地笑了下。
隨後,他語氣虔誠:「茵茵,做我此生唯一的愛人好不好?」
「不要再丟下我、不要再推開我、即便不能在一起,我畢生的忠誠和愛,也都只是你一個人的……」
「你同意了對不對?」
「真好啊,我真的很高興……」
洛克自欺欺人地自言自語著,他說完,垂下頭顱,輕輕吻住了少女的唇瓣——
隨著他周身散發出淡綠色的光芒,臉色越來越白,閃爍著金色光芒的繁複蟲契,徹底烙印在沈茵茵的靈魂上。
洛克一直注視著懷中的少女,直到天色暗了下來,直到她快要醒了,直到他的身體也再也撐不住了的時候。
他知道,他和她該分別了。
短暫的重逢,他的小妻子,又要離開他了……
妻子。
他隱晦貪婪、單方面偷來的、小妻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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