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龐大的蟲軍戰艦內。
白色燈光灑落在洛克青黑色的碎發上,反射出冰冷光暈,深藍色的軍裝包裹著他修長高大的身軀。
他站在巨大的透明艙窗前,側臉俊秀立體,長睫低垂,那張曾經青澀俊美的面龐,此刻只有難以言喻的冷漠。
突然響起的的敲門聲,將洛克的心神短暫拉了回來。
「殿下,這是前線的最新戰報。」
洛克接過戰報,聲音低沉:「下去吧。」
戰報上,如同人間煉獄般的慘狀,讓他手背青筋暴起。
沉默良久,他輕輕將戰報放下,指尖微顫著,從胸口摸出了一枚帝國的星幣。
這是當初茵茵送給他的。
那時候的她,還不知道他是蟲族,天真地以為他只是個無家可歸的流浪者。
她送他的星幣,他全都好好放著,這次來前線,他貼身帶著這枚星幣,就像是她一直沒有離開過一樣。
可是……他這樣做,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這次,他徹底站在了她的對立面。
因為他的指揮,帝國死傷無數,或許,就連她在意的人,也會是這死傷無數的其中之一。
她不會再接受自己了。
不會再用那樣純粹歡喜的目光看著自己了、永遠都不會了……
長睫顫抖,洛克紅色眼瞳翻湧起無盡的痛苦。
他深深閉上眼,雙手緊攥成拳,而掌心冷硬的星幣,似乎鋒利得連他的靈魂都被劃傷。
此時,第八星的軍部樓頂的紅色信號還在不停閃爍著。
黑夜像是一張深淵巨口,將那一點急切發往帝國首都的求救信號都幾乎吞噬掉。
雖已是深夜,但第五星的皇宮大殿,依舊燈火通明。
宮務大臣薩利和萊伯特公爵以及道爾頓,全都面色凝重地站在殿外,等著宮人的通傳。
就連不該在這個時候出現的雌保會會長艾文,也來了。
因為來得匆忙,他身上的黑色制服甚至還有未乾涸的血跡。
艾文站得離萊伯特三人有些遠,他霧霾藍的碎發在昏暗的燈光下顏色更深了,冰冷銳利的深邃眉眼,帶著幾分頹唐和疲倦。
這些天,帝國雌性多次失蹤,受到攻擊,他作為雌保會會長,自然不好過。
可更讓他不好過的,是對沈茵茵的擔心。
而他有的、能做的,也只有利用自己一直以來維護的雌性保護法案,讓她儘快離開危險的戰場,平安歸來。
很快,雌後同意了幾人的求見。
和艾文不同的是,萊伯特公爵、道爾頓和薩利三人深知雌後是不會讓沈茵茵回來的。
眼下暫時能護住沈茵茵的辦法,就是帝國向前線軍隊提供足夠的抑制劑。
可即便以萊伯特公爵為首的他們三人向雌後施壓,即便第八星的軍部求救信號傳達到了雌後手裡,雌後依舊不為所動。
看著下方不服管教的幾人,雌後冷笑了聲:「你們這般關心前線戰況,還指揮起了本後,這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才是這帝國做主的主人呢……」
指尖敲了敲扶手,雌後陰冷視線轉向了艾文:「你呢?你也是來教本後做事的?我可不記得雌保會有過問抑制劑的權利。」
艾文單膝跪著,頭顱低垂。
薄唇微掀,他語氣淡漠:「根據雌性保護法案,若發生戰亂,雌性有優先撤退權。」
「我聽說,以沈小姐為首的雌性安撫小隊還未撤退,故來向雌後申請雌性保護令,臣願前往第八星,親自將沈小姐……以及所有雌性安全接回。」
此話一出,原本還只是有些不悅的雌後直接變了臉。
「艾文,你不過是雌性腳下踩著的一條低賤的走狗!誰給你的膽子,讓你用雌性法案來威脅本後的?!」
她說著,怒不可遏地抓起桌上宮人剛泡的滾燙茶盞,砸在艾文的腦袋上——
這樣的場景大殿內發生過無數次,艾文也不是第一個這樣被對待的人。
他額前碎發和眉眼全被茶水打濕,鮮血混雜著冰涼下來的茶水,划過輪廓分明的下頜,低落在地。
但他依舊面色沉靜,脊背挺拔。
他早就知道自己這樣做會觸怒雌後,可那又如何?
「還望雌後允許臣前往第八星,接回所有雌性!」
艾文繼續施壓的舉動,徹底激怒了雌後。
她看著面前這幾個已經成為沈茵茵裙下臣,甘願為她生為她死的雄性,臉色鐵青。
「本後的決定!還輪不到你們置喙!」
「來人!將他們四個全都押下去……」
雌後還沒說完處罰,一道威嚴冷厲的聲音打斷了她——
「夠了賽琳娜!」
很快,烏泱泱的宮人和守衛全都跪了下來:「參見陛下!」
「愛德華?」
君王愛德華看都沒看雌後一眼,而是直接下達了命令:「加快抑制劑的製作,將帝國現有的抑制劑庫存和大批藥物先送往前線。」
視線落在萊伯特公爵四人身上,他似乎想起了什麼往事,眼神有些黯淡,語氣冷淡道:「你們退下吧。」
所有宮人都退下後,雌後看著突然插手這件事的愛德華,聲音尖利:「愛德華,他們以下犯上,多次僭越,甚至威脅我這個雌後,還對我施壓,為什麼不處罰他們?!」
愛德華沒有說話。
他目光幽冷地看著面前這個,越來越陌生,越來越偏激的雌性妻子,突然開口問道:「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如今的戰爭局勢,帝國一直處於劣勢,賽琳娜,現在不是你任性的時候了。」
「還有,你真的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這樣做嗎?」
「他們只是想他們的妻主、他們的愛人平安無事而已。」
不符合君王身份,脫口而出的一句似曾相識的話語,勾起了愛德華那句塵封已久的記憶。
他也曾經像萊伯特他們這樣,或倨傲的、或卑微的,為了愛人失控過,懇求過。
可他沒有他們幸運……
愛德華轉過身,將過往的記憶壓了回去,再次抬起眼時,他臉上的情緒完美斂去。
他似乎是倦了,並沒有再和雌後說什麼,便離開了。
而雌後捕捉到愛德華臉上再次出現多年前的那種遺憾表情時,指尖狠狠掐進掌心,表情扭曲。
漫長的夜色,被天際暈開的微光劃破時,所有人徹夜難眠的人,都迎來了更艱難的一天。
沈茵茵剛醒,就接到了溫特不僅失控,還身受重傷的消息。
本就身體不好的她,聽到這個消息,面色煞白,幾乎站不穩。
前線的抑制劑早就用完了,唯一能救溫特的,只有雌性的安撫……
可惜,上尉找遍了每一個雌性,以埃米莉為首的雌性死活都不願意去前線,以蒂亞為首的幾個倒是願意去,可她們等級不夠,根本安撫不了溫特上校。
就在這時,沈茵茵白著臉,搖搖晃晃地站了出來——
「讓我去……」
「沒有任何人比我更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