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再看她，聲音聽上去也是淡淡的。
他這是在回應她剛才的言論，進一步明確自己的態度。
「你也知道，我為什麼會說那些。」夏洛挑了挑眉。
她本就是故意激他，這是再明顯不過的伎倆。
可偏偏，這激將法之中，是真心實意的關切。
他之所以退讓，也不過是因為她這份心意。
兩人都心知肚明，皆知曉對方的真實意圖，以及後續可能會有的應對。
夏洛很清楚，阿瑞斯本就不是冷漠之人。
單看他今天對她的照顧，那便是最好的證明。
如今夏洛真誠相待，她料定，他很難拂了這份心意。
他明明都看穿了，她也知道瞞不過。
可是，當那些小心思都擺到明面上的時候，其間所包含的「關心」，就讓人不得不思量起來。
更何況，夏洛那與往日不同的言論，到底還是先一步打亂了他的節奏。
她忖度，或許這就是那微乎其微的可乘之機。
只是，這人似乎有些……在意她的評價？
他會妥協，可能也有這麼一兩分的原因——為了證明自己不像她說的那樣。
即便知道，她本意並非如此，他依舊屢次表態。
如果夏洛的這份猜測沒錯，那倒是出乎她意料的。
他為什麼要在乎？在乎她這位小實習生的評價？
夏洛站在原地，思緒隨意發散著。
不過，看著正在擦拭水漬的阿瑞斯，她很快又發現了端倪。
毯子拿在手裡，他卻只使用了極小的一部分，擦得敷衍極了。
好吧，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這人的處事風格，可不是一朝一夕就會改變的。
他既打定了主意不想真正用毯子來擦拭水漬，那就算是妥協了，也可草草應付。
即便再你一句我一句，也不過是無意義的言語爭執。
因此，夏洛直接付諸行動。
她上前一步，拿過剛剛才遞出去的毯子。
阿瑞斯視線望著別處，似乎在想著什麼，心神有些飄散。
加之他並沒有料到她會這麼做，一時不察，毯子也就脫了手。
幾乎是下意識的，阿瑞斯原本刻意迴避的視線，重新看向了夏洛。
而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夏洛已經拿著毯子靠近於他。
不過，跟之前不一樣的是，這次她是親自動手的。
挑選了毯子乾燥的部分，夏洛先是觸上了他的臉。
一瞬間，阿瑞斯眸中情緒波動，驚詫之色終是沒能完全藏住。
他雙手五指緊緊攥住，嘴唇幾乎抿成一條直線，生生克制住了身體所有的本能反應。
可是，夏洛雖然感受到了他異樣的表現，卻並未因此停止手上的動作。
他個子高，此時又沒有彎腰低頭湊著她，夏洛便需要特意踮起腳尖，方能夠到他。
此情此景，像極了之前，她在雨中為他撐傘時的模樣。
兩人的身體因而挨得極近，彼此的氣息又交纏起來。
眼見著氛圍有些奇怪，夏洛也就微微嘆了口氣。
「別緊張，我不會趁機占你便宜的。」她語調平常地說道。
瞧，他這視線一會兒看她，一會兒又飄忽不定看向別處，不尋常得很。
夏洛將他的反應歸因於不喜與異性接觸。
於是，她率先一步表明了自己的「清白」。
當然，這也是為了緩和一下對方的排斥感。
至少，不要讓氛圍在這種不自然中持續發酵，逐漸演變得尷尬起來。
嗯，在夏洛看來，阿瑞斯諸多的表現就是在排斥她。
所幸她真的動機單純，拿著毯子的手指根本沒碰到他半分。
可是，夏洛原本想要緩解氛圍的言語，卻是讓阿瑞斯更加……更加侷促起來？
夏洛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不禁又眯眼看了看。
沒錯啊，雖然表現得不明顯，但還是有跡可循的。
可是，怎麼會……
阿瑞斯·蘭德爾，這個男人又怎麼會局促不安呢？
可是，那些細微的表情，以及略微變化的神態，真是越來越明顯了，完全做不得假。
它們無一不在佐證著夏洛的猜測。
夏洛心中有些納悶，不過並未耽誤手上的動作。
她雖然特意放緩了手上的力道，但速度絲毫不受影響，三兩下就替他擦乾了臉上的水漬。
眼下這種情況，也沒辦法處理得特別細緻，差不多就行了，先將就著。
就在夏洛準備轉移陣地，替他擦拭頭髮的時候，阿瑞斯終於有了動作。
他伸手抓住了毯子，卻刻意避開與她的接觸。
「我……自己來。」他聲音有些低啞。
那幽深的眼眸，直直望進夏洛眼底。
可是很快的，又像是被什麼燙到了，重新避了開去。
夏洛見他終於完全妥協，也就沒再堅持，順手鬆了毯子。
不過，還沒等她後退兩步，她便看到他拿著毯子胡亂擦拭頭髮的模樣。
他今天這是怎麼了？擦個頭髮都這樣毫無章法，頗有些胡亂應付的味道。
夏洛終是沒有忍住，提醒道：「這裡你還沒擦。」
怕他不清楚，夏洛乾脆重新踮起腳尖，指了指某個方向。
可手剛伸出去，她又猛然察覺，他如何能看到她手指的位置？
人的眼睛，可沒有長在頭上。
於是，夏洛順勢調整了動作，轉而輕輕推了推他的手臂，將他的手帶往另一處方向。
「怎麼盡顧著擦頭髮？」夏洛低喃，「身上也擦擦吧，把衣服上的水分吸掉一些。」
原本正努力避開視線的阿瑞斯，終是因為她的動作、她的言語而再次正眼看她。
這一次，他沒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視線。
而視線望向她的那一刻，他的心……更亂了。
阿瑞斯的氣息有些紊亂，腳步更是往後退了一步。
從來都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阿瑞斯，第一次因為某人而退了步伐。
他沒再按照夏洛說的，用毯子把自己身上的水分擦乾，而是迅速將毯子展開。
輕輕一抖，他重新將毯子披在了夏洛身上。
末了，還跟之前一樣，特意拉了拉毯子的邊緣，將夏洛徹底裹住。
夏洛不明白，他這突然的……又是為了哪般？
只聽他低低開口：「你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