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一

  星火微芒

  文/沐清雨

  相比顏爸「我視你為兄弟,你卻意在我女兒」的震驚,顏媽要坦然很多,她趁端菜的空檔對顏清說:「三年前他送你回來,我就覺得你們很配。閱讀是別漾的舅舅怎麼了,不也才三十出頭嘛,比你大個幾歲正好,知道疼你。就是……」

  顏清原本並不擔心父母會不喜歡陸鑒之,畢竟,他是那麼好的人。見母親欲言又止,她不解。

  顏媽探頭往客廳看了眼,確定顏爸正和陸鑒之說話,才說:「他是群星的老闆,會不會總接觸女明星啊?」

  顏清就明白了:「媽你想哪兒去了。他要是那種人,我們還會在一起嗎?再說了,我不也是演員嗎。」

  顏媽反駁:「那怎麼一樣?我女兒潔身自好。」

  「對嘛,你的女兒是最乖的,要不怎麼會遇到他呀。」顏清挽住媽媽的胳膊:「他是最好的。」

  顏媽又欣慰又心疼,用手指點了點她額頭:「你說實話,一直不肯談戀愛,是不是因為他?」

  「我早就喜歡他了。」顏清靠在媽媽肩膀上:「只想和他談戀愛,別人誰都不行。」

  顏媽拍拍女兒的手:「你這孩子,看著乖巧文靜,從小就有主意。」

  顏清和媽媽撒了個小嬌,然後說:「爸爸怎麼好像不太高興,他不會不喜歡陸鑒之吧?我不管,你要管管他,對我男朋友好一點。」

  顏媽就笑了:「當年鑑之送你回來,你爸還說,要是你男朋友就好了,你說他喜不喜歡?」

  顏清嘟嘴:「可他看起來不太熱情。」

  顏媽說:「讓他接受你好朋友的舅舅變成他女婿的現實,需要點時間。」

  顏清於是把栗則凜不肯稱呼陸鑒之舅舅的事和母親說了,末了吐槽:「人家是不甘心吃了假情敵的醋被分手,又要在只比自己大兩歲的人面前降輩份。我爸輩份升級,反倒接受不了了。」

  顏媽批評丈夫:「他就是個老頑固。」

  陸鑒之在這時來了廚房,問:「我能幫點什麼忙?」

  顏媽哪肯讓他伸手,說:「你多吃菜,就是幫忙,快去坐。」

  陸鑒之還是從顏清手上接過碗盤往餐桌上擺,顏清惦腳,在他側臉上親了一下。

  陸鑒之喜歡這樣的她,可在未來岳母家,他哪敢造次,下意識回身看,結果就與顏媽的目光撞上了。

  顏媽一副尷尬的樣子,顯然是看見了。

  饒是陸總也不好意思了,臉瞬間沾了點紅。

  顏清卻沒事人一樣地催他:「快把菜端出去啊。」

  「……」

  吃年夜飯時,陸鑒之陪未來的「老頑固」岳父喝了幾杯,顏爸從頭到尾都沒說幾句話,要不是顏媽一直熱情地招呼著他,更在顏爸接拜年電話時告訴他:「他平時話就不多,今天更是怕一開口叫你兄弟。」陸鑒之都以為顏爸不滿意他。

  飯後,一家整整齊齊地坐在客廳……看春晚。

  顏媽瞥了眼放在門口的那個行李箱,想了想說:「鑒之啊,大過年的不要住酒店了,樓上顏顏隔壁的房間伯母收拾好了,就在家裡住。」

  原本就沒被女朋友允許訂酒店的陸鑒之看向顏爸,像在徵求未來岳父的同意,後者咳了聲清嗓:「對,住家裡。」

  陸鑒之與顏清對視一眼,笑的矜持:「好。」

  隨後,陸鑒之陪顏爸喝茶,給顏爸遞水果,起初兩人交流不多,直到在電視台工作的顏爸問起他工作方面的事,話題才展開,聊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手肘搭在腿上,傾身向前坐著,洗耳恭聽顏爸說話的陸鑒之感覺背後一沉,回頭才發現身旁的顏清歪在他和沙發靠背之間睡著了。

  顏媽看小品看的正帶勁,見狀說:「這孩子,怎麼就睡著了。」

  陸鑒之不確定顏家是否有守歲的習慣,小心地扶起顏清,讓她枕在自己腿上:「她最近一周都在錄節目,睡眠不足。」

  顏媽知道女兒現在工作多了,忙得不行,聞言趕緊說:「過年圖的是團圓,不是讓你們更累,沒必要守著點,叫她起來回房睡吧。」

  「她醒後再入睡有點困難……」陸鑒之忽然意識到不對,停頓了下,在顏爸顏媽的注視下,正組織語言要找補,就聽顏媽說:「那鑒之你抱她上去?」

  顏爸默了半秒,對陸鑒之說:「忙了一年,你也早點休息。」

  陸鑒之才動,等把顏清抱到樓上她的房間,顏清睜眼摟住他脖子。

  她在枕到他腿上時就醒了。

  陸鑒之把她放到床上,雙手撐在她身體兩側,居高臨下看著她:「我好像說錯話了。」語氣透出懊惱。

  難得陸總會有失言的時候。

  顏清拉低他脖子,「沒關係啊,反正他們都喜歡你。」

  陸鑒之在她唇上啄了下,又一下,等她微仰頭迎上來時,他勾著唇角吻住她。

  片刻,他鬆開她:「我去把行李拿上來。」

  顏清臉微紅:「我……還沒好。」她這兩天生理期。

  陸鑒之輕笑,唇貼在她耳邊說:「我知道。」

  儘管同居了,他也沒想在她家裡,對她做什麼,總覺得不合適。

  顏清臉埋在他頸窩,輕輕地說:「我想和你一起睡。」

  陸鑒之親了她耳朵一下:「巧了,我也是。」

  只要能摟著她睡,即便什麼都不做,都覺得幸福。

  顏清用手指戳了下他的背:「你快去。」

  陸鑒之微微動了下,見她沒有鬆手的意思,低笑:「你抱你一起去?」

  「……」

  樓下客廳的電視和燈都關了,只留了玄關處的一盞燈,顏家夫婦的臥室門也關上了。

  陸鑒之在行李箱旁邊站了片刻,拎到樓上顏清的房間。

  顏清進浴室了,陸鑒之敲了敲門,把她的洗漱包和睡衣遞進去,而她洗完出來時,他已經在隔壁房間洗好了澡,穿著睡衣,靠在她閨房的床頭翻著相冊。

  顏清上床坐到他旁邊,指著一張照片說:「這是我高考那年夏天拍的。」

  陸鑒之聞著她身上沐浴露的味道,用指腹梳理著她剛吹乾的頭髮:「看出來了。」

  顏清偏頭:「怎麼看出來的?」

  陸鑒之笑:「我們第一次見面,你就穿的這條長裙。」

  顏清仔細回想了下,「好像是。」

  「就是。」陸鑒之記得清清楚楚:「上面搭了件白色T恤。」但因為是初秋,套在外面的短風衣披在別漾身上。

  顏清好奇心起,又一次問:「你到底是從什麼時候喜歡我的啊?」

  他們剛戀愛時,她第一次問,陸鑒之隨口說:「好幾年前。」這一次,他認真想了想,答:「第一次見面。」

  顏清怔了,儘管對於他的喜歡,她確實有所覺,也沒想到是那麼久之前的事。

  陸鑒之摟著她靠在床頭:「你對小漾的保護,還有你的懂事,都讓我喜歡。」

  顏清沒說話,小手勾著他睡衣的紐扣,擺弄著。

  陸鑒之並不需要她回應,繼續:「只是那個時候沒意識到是男女之間的喜歡,只拿你當小孩子。」畢竟是外甥女的好朋友,總覺得要是動點別的心思很禽獸。

  顏清蹭了蹭他頸窩,孩子氣地問:「難道和我長得漂亮一點關係都沒有嗎?」

  陸鑒之失笑,他實話實說:「當然有,這是重要因素之一。」

  顏清輕輕哼了聲,「那從什麼時候意識到是那種喜歡呢?」

  陸鑒之只用了一秒思考:「你決定進娛樂圈的時候。」

  顏清進娛樂圈是她在武校任教的叔叔推薦的,因為劇組到武校找演員,始終沒有找到一個適合的女孩子,他叔叔便想到了顏清。

  只是女主角的替身。

  顏清卻因此愛上了演戲,而鑑於她的表現和自身的條件,那位導演給了她後續的機會。

  和別漾的友誼沒有因此受到影響,可陸鑒之聽聞她要走演藝這條路後……沒再往她身邊走了。

  時隔多年,陸鑒之吻她額頭:「聽小漾說你接了戲,突然很不舒服,走了個神,削水果劃傷了手。那個時候才意識到,對你,有了不一樣的感情。」

  如果她僅僅是外甥女的好朋友,她未來要做什麼,要從事什麼職業,與他何干?可當時情緒起伏太大,他根本控制不了。又沒有立場阻止,更不能自私地去阻止。

  顏清回想了半天,「所以,那次我進組之前,你送我時讓我好好想一想,以後是不是真的要走那條路,是給我們的機會?」

  當時,顏清接下了做替身後的第一個角色,雖然只是個小配角,還是要進組半個多月。她當時沒有簽約公司,沒有經紀人和助理,只能自己轉車去影視城。

  別漾要開車送她去,被陸鑒之截胡了。

  他那次是真出差。

  司機開車,兩人坐在后座。

  顏清當時已經在暗戀他了,和他那麼近距離地相處,既歡喜又侷促緊張,大氣都不敢出。

  起初陸鑒之閉著眼想工作,可喜歡的女孩子就坐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他根本無法像以往那樣凝神思考,睜開眼就見她緊貼著另一側的車門,小手抓著斜挎包的帶子,怯怯地看著他。

  陸鑒之伸手拿了瓶水,擰開,遞給她。

  顏清擺了擺手:「你喝吧小……我不渴。」

  陸鑒之咀嚼著她的話,覺得她是想稱呼自己小叔,至於怎麼又憋回去不叫了,他沒問,只說:「你渴了。」

  顏清懵懵地看著他。

  陸鑒之把水塞到她手裡,看著她眼睛說:「嘴唇乾了。」

  顏清下意識咬了咬唇。

  她長了一張很乖的臉,在他面前,也一直是乖乖的,相比別漾的俏皮顯得格外安靜和文靜,那一瞬咬唇望著他的樣子,在陸鑒之眼睛居然透出性感的味道。

  他開始拿看女人的眼光在看她了。

  深怕冒犯她似的,陸鑒之迅速移開目光。

  一路無語。

  快到影視城時,顏清讓司機停車。

  陸鑒之抬眼看了下位置,還有一大段距離,走著過去至少需要半小時。

  顏清看著他說:「我只是個學生,被人看見坐這麼好的車進組,會有閒話。我當然沒關係了,又沒人認識我,牽扯到你就不好了。」

  原本想把車開進去,順便和導演交代兩句的陸鑒之默了兩秒,推開了車門。

  司機馬上下來,把後備箱中顏清的小行李箱拿出來,見老闆有話要說,很有眼色地坐回了駕駛室。

  陸鑒之手搭在行李箱的拉手上,半晌沒鬆開。

  顏清見他不說話,伸手要接行李箱,「那我去了,謝謝……陸總。」

  陸鑒之不自覺皺了下眉,手上輕輕一帶,把行李箱劃到了身後,盯著她眼睛問:「你叫我什麼?」

  陸總?生疏到他不想應。

  顏清手上落了空,收回來時磕磕絆絆地說:「你,那麼年輕,我怕,怕把你叫老了。」

  明明是因為動了和他戀愛的念頭,才不肯再稱呼他小叔,卻給了他一個看似合理的解釋。

  陸鑒之也不想聽她叫自己小叔了,自然不會勉強,但他要求:「以後叫我名字。」

  直呼他名字?陸鑒之?

  顏清沒吭聲,耳尖悄悄紅了。

  陸鑒之上前一步,把行李箱推給她,顏清手剛碰到拉手,他又按住了箱子:「娛樂圈沒那麼簡單,依你的性格,容易吃虧,遇事給我打電話,或者報我的名字,就說,是我朋友。」

  當時群星視頻才剛剛起步,沒有現在的業界地位及影響,但作為別與資本最年輕的合伙人,商界不知道他名字的人不多,依舊是能護得了顏清的。

  顏清卻說:「我不是想進娛樂圈,我只是想做演員。」

  她是在告訴他,她不是奔著明星的光環去的。而她天真的以為,只要好好磨練演技,就可以做一名好演員,全然不知那個圈子,比社會更複雜。

  陸鑒之不置可否。

  那天的最後,他說:「那就試試吧,藉此確定一下是否真的喜歡,那條路,又是不是真的要走下去。」又擔心她聽不懂似地強調一句:「好好想想,什麼是你真正想要的。」

  顏清當時以為是鼓勵,她心懷憧憬進了組,然後想好了,要走演藝的路。

  陸鑒之什麼都沒說,只是在她一直做十八線小配角的情況下,在先河影業主投主控的一個項目啟動時,不動聲色地將顏清推薦給了製片人。

  儘管依然是配角,卻是女三號了。同時以群星的資源給顏清置換到了,專業老師教她演戲,提升她演技的機會。

  那部戲殺青,顏清被先河簽了下來。

  他不願她踏入娛樂圈,怕她被炫目的光環遮住了眼,失去方向。他又不願她在踏進去後,被埋沒,被遮住了自身的光芒,失了前路。

  可似乎也只是到此為止了,他們之間,沒再更進一步。

  直到那天下大雨,顏清的保姆車在回家的路上熄火了,在聯繫不上曲燦和別漾的情況下,她給他打了電話。

  陸鑒之當時剛到家,聽她輕聲問:「你在忙嗎?」扯領帶的手微滯,敏感地聽到她那邊的雨聲,他問:「這麼晚了還在外面?怎麼了?」溫柔中略帶憂心的口吻。

  顏清得到了鼓勵似地說:「車被困在路上打不著火了,你能來接我一下嗎?」

  陸鑒之轉身往外走:「定位發過來。」

  顏清忙又說:「外面雨大,你讓司機來就行。」

  陸鑒之已經出門,他說:「等著我。」

  二十分鐘後,那輛再熟悉不過的車出現在視線里,顏清看見穿著白襯衣的他從車上下來,撐傘而來。

  夜色中,他明明走得不慢,是疾步而行,可那挺拔的身影竟有種泰然徐行的感覺,讓周圍的雨聲嘈雜都成了背景,燈火勾勒中,他如同走在畫裡。

  那一刻,顏清居然看痴了。

  陸鑒之卻沒那些百轉千回,未免被陷,他把車停在了街對面,然後淌著及小腿的雨水過來,見到她安然無恙,心落回原位。

  他先是和保姆車的司機溝通了幾句,隨後沒讓顏清的腳沾水,把傘放到她手裡,在車門前蹲了下去:「上來。」

  顏清猶豫了半秒,趴到他背上。

  那是除初遇那天她摔到他懷裡,他們最親密的一次接觸。她的柔軟避無可避地貼在他背上,一股莫名的熱浪襲來,燙得陸鑒之體溫升高。

  風雨交加的冷意中,他居然熱得不行。

  顏清不懂男人,聞到他身上清冽的氣息,不自覺摟緊了他脖子。

  陸鑒之偏頭走了幾步,停下:「顏清。」

  伴著雨聲,顏清湊近他耳朵:「嗯?」

  陸鑒之聲音低沉:「我看不到路了。」

  顏清才意識到自己因為雙手環在他脖子上,傘拿得低,阻擋了他的視線,正要鬆手,又聽他說:「我背得穩,你用一隻手摟。」

  顏清眼睛裡有了笑意,她嗯了聲,左手保持摟他脖子的動作不變,右手抬高了傘,還他正常視線的同時,為他遮雨。

  那晚,在她的公寓樓下,顏清終於鼓起勇氣說:「陸鑒之,我喜歡你,我們可以在一起嗎?」

  剛熄了火的車重新啟動,陸鑒之沒聽見似地說:「傘拿著,自己上去。」

  顏清沒想到他會是這樣冷淡的反應,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她瞬間哽咽:「我知道你聽見了。」

  陸鑒之聽出她的哭腔,怕多看她一眼都會心軟,會妥脅,會擁抱她,降下左手邊的車窗,任雨水伴著大風淋進來:「我什麼都沒聽見,去吧,上樓。」

  以為出於矜持,她不會再說什麼。

  結果,顏清又說一遍:「我喜歡你很久了,我想和你……」在一起。

  後面的話還沒說完,陸鑒之已截斷她:「我們不合適。」他轉過來,看著她:「但我是你好朋友的舅舅,你有需要幫助的地方,隨時可以找我。」然後解開了她的安全感,手在她頭頂揉了下:「去吧,回家睡一覺忘了今晚。」

  顏清沒忍住哭了:「……都還沒有試過,你怎麼就知道不合適。」

  他試過了,一直試著接受她的職業,可每每看到陸司畫對別東群和別漾的絕情,他又沒了信心。這樣的開局不好,他把握不了結局,索性不要。

  陸鑒之無從啟口,他解開了中控鎖。

  咔噠一聲,像是在催顏清下車。

  從車上到單元門還有幾步的距離,她拒絕了他的傘,哭著走了。

  那晚,陸鑒之在顏清公寓樓下待了很久,他衝動過想上樓去,和她說:「我也喜歡你,我們在一起吧,不管多久,哪怕只是一年。」

  但最終他什麼都沒做。

  這一年的除夕夜,顏清抱緊他:「陸鑒之,我以後都會對你很好很好的,不會讓你輸。」因為我喜歡你,不是一朝一夕,不止是一年,而是很久很久。

  陸鑒之擁住她:「我定加倍奉還。」把那七年積蓄的愛,加倍給你,讓你知道,我有多愛你。

  十二點的鐘聲響起,他們以相愛迎接新年。

  「陸鑒之,新年快樂。」

  「有你,我很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