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將你歸還人海10 那分手吧。那就如你……

  栗則凜沒和邵儉修他們打招呼,掛了電話直接從主場中間穿過人群離開,全程冷臉。

  他不是天生好脾氣的人,可多年來經過部隊的打磨和救援的歷練,也不會輕易發脾氣。今晚的情緒顯然是不對。

  肖子校擔心兩人吵架,追出來勸:「你冷靜點,有話好好說。」

  「我哪裡不冷靜?」栗則凜連續深呼吸,再開口時語氣依舊不佳:「她出差回來四天,沒告訴我。出車禍挫傷了手臂,沒告訴我。加班倒是告訴我了,然後就加到這來了!」

  肖子校站在旁觀者的角度替別漾說話:「她簽了導演約,很快要進組拍戲,為此連續加了快一個月的班,這些你都看在眼裡……」

  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栗則凜冷凝了聲音:「我現在都不確定那些她聲稱加班的日子到底在幹什麼!」

  「栗則凜!」肖子校抬手在他肩膀上捶了下,訓斥:「說話之前先過腦子!」

  栗則凜抿平唇角,扭臉看向一邊。

  「和她在一起的都是誰,你認識嗎?」見栗則凜不答,肖子校再問一遍:「認不認識?」

  栗則凜沒好氣:「她們劇組的,還有另外一位導演在。」

  「團建可不可以?加班累了出來放鬆一下行不行?夜遇是她的場子,她過來也算加班,有沒有毛病?」肖子校用手指點他:「把救援時的智商分一半過來,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再耍橫不遲!」

  栗則凜不說話。

  肖子校眼角餘光瞥見別漾出來了,提議:「或者我和你一起送她回去,然後你跟我走,你們都靜一晚,明天再說。」

  栗則凜不領發小的情:「回你的家吧,別瞎操心。」

  「情緒不對時少說話,我不想過兩天有人找我喝失戀酒!」肖子校說完朝站在夜遇門口的別漾走過去。

  別漾見兩人說完話了,迎過來問:「發火了?」

  肖子校回身看了眼坐進車裡的栗則凜,收回視線後替某人鋪墊:「他有點脾氣上頭,要是說了什麼混話,你別和他計較。他對你的心意,你肯定是清楚的,原諒他一次。」

  別漾屈指蹭了下鼻尖:「今晚這事錯在我,等會我和他道歉。」

  肖子校聽她這麼說放心不少,以玩笑的口吻說:「先哄哄,過後再和他算帳。」

  別漾垂眸笑了下:「行。」

  車裡那位竟沒了耐心,已經發動車子,摁了兩下喇叭。

  別漾抬步小跑過去,拉開副駕駛的門,才坐穩抽出安全帶要系,陸巡陡然加速,一下子躥了出去。

  肖子校看到這一幕剛落回原位的心瞬間提起來,想攔已來不及。

  車上的別漾被搡了下,要不是她手上動作夠快及時扣住了插扣,有被甩向前面中控台的危險。

  腦海里忽然浮現那晚急剎下挫傷手臂的畫面,心臟像是被針刺了一下。

  她轉臉,目光複雜地盯著栗則凜。

  栗則凜油門踩下去就後悔了,他掛檔的右手下意識要去按別漾前傾的身體,想要護住她,安全帶「咔噠」一聲扣住,他抬起的手落到了方向盤上。

  感應到別漾的目光,栗則凜繃著臉沒有回視,唯有握方向盤的手緊了緊。

  別漾咬咬唇,臉轉正,她降下車窗,任由夜風吹著自己。

  片刻,栗則凜把車窗升上來。

  別漾視線卻沒收回,始終看著車窗外倒退的街景。

  前方是十字路口,陸巡拐上別漾公寓的方向,這邊車略多,車速慢下來。

  別漾吹了風酒勁上來,頭有點暈,還有想吐的感覺,她閉上眼,迷糊著半睡半醒。

  邵儉修在這時打來電話,緩解了車內令人窒息的安靜。

  栗則凜接起來,沒等開口,那邊搶白道:「現在吃飽了沒事幹的人多了,網絡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看見了就當沒看見,問清是怎麼回事就行了,可千萬別因為這個和漾姐吵架。」

  栗則凜不解:「你說什麼呢?」

  「你不是因為這個和漾姐生氣?」邵儉修覺察到不對,戰戰兢兢地說:「你當我什麼都沒說。」

  「等一下。」栗則凜叫住他,要答案:「到底怎麼回事,你要是不說,等我一會自己弄明白了,先收拾你!」等邵儉修吞吞吐吐說完,他分心看了下旁邊閉著眼的別漾,一句話沒說,直接掛斷,臉色沉得不像話。

  那邊的邵儉修急了,他對回來取車鑰匙的肖子校說:「完蛋了,我好像惹禍了,大禍。」

  肖子校皺眉:「怎麼了?」

  「就這個。」邵儉修把一張微博截圖翻出來:「我以為栗少是看到這個和漾姐生氣,我就給他打電話說了……」他越想越後怕,慫慫地問:「還能補救嗎?」

  「我怎麼有你們這麼群豬隊友?!」肖子校頭疼得要命:「火上燒油!你等他拆你骨頭吧。」

  「……」

  回到家,別漾踢掉高跟鞋先進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溫水灌下去,揉著太陽穴出來。

  栗則凜見她往臥室去了,他盯著她:「解釋一下!」他說這話時聲色俱厲,算帳的意味頗濃。

  別漾腳下微滯:「我先洗把臉醒醒酒,可以嗎?」

  栗則凜的臉色無比冷淡,他抬手指了指腕錶:「我從中午等到現在,十幾個小時。」

  白天的時候他就在生氣,晚上又發現她所謂的加班是去夜場,情緒堆積在一起,有火氣正常,別漾原本準備在路上就給他道歉,哄他的。只是,他突然給車加速的那個舉動,別漾當時是真的想下車就走。

  她看見他眼底翻湧的怒意:「栗則凜,我認為我們冷靜一下再說比較好。」

  栗則凜卻對「冷靜」一詞格外敏感,他拒絕:「上次夏非的事你也說冷靜,然後冷了我二十四天,這一次是多久?等我自行消化嗎?」

  別漾當然沒這個意思。

  「好,你說,想先聽哪件事的解釋,加班?」酒氣上涌,別漾有些站不穩,她倚著主臥門框:「我們工作進度提前了,孟靜考慮到最近大家的壓力都很大,提議去放鬆一下。」

  栗則凜靜默地看著她,眼底冷意更勝,顯然是不信。

  別漾看著他冰冷的臉色:「不管你信不信,起因都是這個。我本可以不去,但我心情不太好,想喝兩杯,就去了。我設了十點的鬧鐘,想著時間一到就給你……」

  栗則凜有強烈的時間觀念感,他截斷她:「我給你發第一條信息時整十點。」

  別漾當時沒看時間,直到他在與她的對視中打完那通關於口哨的電話離開,鬧鐘響了,前後相差兩分鐘?

  「那是我手機時間有誤差?需要對個時嗎?」別漾走過來,坐到單座沙發里,手機扔到他手邊,「密碼沒變,你那次看相冊時我告訴過你。」

  栗則凜沒心情對時,只覺得她在試探自己的底線,他胸腔里壓的那股火開始燒起來:「你心情不好為什麼不找我?自從上次伯父生病,你對我就有些不一樣,忽遠忽近,為什麼?別漾,我多愛你,你知道吧,你就算是玩的,今晚都玩砸成這樣了,還不準備給我句實話嗎?因為我愛你,我對你先動的心,你就吃定了我沒你不行,非你不可是嗎?」

  他前面那些話都有道理,別漾可以一一給他解釋,而原本她也是準備今晚和他說明一切的,包括陸司畫的事。然而,針對最後一句,別漾反問:「所以,你並不是,是嗎?」

  栗則凜一時沒吭聲。

  在別漾看來,等同於默認。

  在這份感情里,別漾以為自己一直占據主動,有十拿九穩的篤定感。這一刻,她覺得高估了自己在栗則凜心中的分量。

  忽然不想做任何解釋了,她不動聲色的笑:「我記得我說過,我們各玩各的,動心,就是你的不對了。」

  她居然拿這話堵他,栗則凜更火了。

  「都說速熱也速凍,對我膩了是嗎?連解釋都懶得。」栗則凜把手機掏出來,打開微博翻了翻:「因為陸鑒之嗎?」

  別漾皺眉,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栗則凜「啪」地把手機甩到茶几上:「你自己看。」

  別漾拿起他的手機,首先入目的是一系列她和陸鑒之的合影,都是那天她胳膊脫臼,他們在醫院,陸鑒之握她手,和摟她肩膀的照片,所配的文案分別是:「群星總裁深夜帶女子到醫院檢查,疑似女友懷孕。」和「神秘女子為攝影師別漾」。

  再往下翻,還有他們一起從醫院出來,回別家別墅的合影。那些照片因為光線問題,相對比較模糊,看不清兩人的五官,但憑衣服和車型車牌都能確認,是陸鑒之和別漾無疑。

  別漾靜默片刻:「這是那天我急剎導致胳膊脫臼去醫院時……」

  「深夜十二點,你受傷了找他不找我?」栗則凜黑眸沉鬱:「你就是那晚回來的是嗎?」

  「是。」別漾在心裡捋了捋思路,想著該從哪裡講起。

  栗則凜卻沒給她機會,他黑眸中有狂風暴雨般的情緒:「那分手吧。」

  話音落下,周圍的空氣頓時下降了幾度。

  別漾怔然,她不可置信的抬眸,栗則凜神情冷的像凜冬的夜,透出化不開的寒意,找不到一絲以往溫柔深情的影子。

  「你去追求你喜歡的人,我不玩了。」話落,栗則凜拿起自己的手機,往門口走。

  別漾腦子嗡嗡地響,她喝了聲:「栗則凜你站住!」

  栗則凜回身,眼眸很深:「你胸前的彼岸花是為他紋的吧?你在滿都海劇組,我打電話,你說謊那次,是去找他了吧?他送你回公寓,我吃醋那天,你說再沒下次,可威尼斯火災時,是他送你過去的,一直陪到我從火場出來,後來也是他送你回的公寓吧?你那天不是回家了嗎,為什麼那麼巧,又是他送你?」

  「夏非動了你時裝周的合同,你不是回身找別董,是找的陸總吧?你平時很少主動去俱樂部找我,那次卻讓他送你過去,是因為他有了顏清,你故意做給他們看的是吧?伯父生病,我回來晚了,你一句責怪沒有,反倒是他去晚了,你生氣,對他發了脾氣。如果他只是你的異性小叔,你有立場和必要怪他嗎?還有那晚,你喝醉了去找我,那麼反常,不是和顏清喝酒,是和他吧?」

  「是伯父不同意嗎?因為他一直是以叔叔的輩份存在於你們的生活里,還是他喜歡了你最好的朋友,你壓抑著沒告訴過他,你喜歡他?」

  「你不是不想談戀愛,你是不想和他之外的人談。所以,你從來沒說過喜歡我,愛我,連我問你,你都不肯正面回答。」話至此,栗則凜嗓音一啞:「別漾,我覺得被你怠慢了。」

  原來,那麼多的細節,他都留意到了。然後組織在一起,成了一場她的禁忌暗戀。別漾一直防著黎庶,時刻提醒自己要和黎庶保持距離,以免他誤會,結果,真正被他視為情敵的人,還是陸鑒之。

  別漾的視線從他繃著的嘴角,移到眼睛:「你心裡壓了這麼多事,為什麼不問我?」

  「我也不知道,怎麼就記了這麼多事。」栗則凜喉結一陣滾動,自嘲地笑了:「還真是細思極恐。」

  「然後連解釋都不聽了,就要分手。」別漾眼中忽然就有了淚意:「原來分手是這麼輕易就能說出口的啊?那當初那麼篤定,說不順利就晚點結婚,說不給我設限,都是情緒上頭的甜言蜜語,不能當真的是嗎?」

  她說不下去似的停頓住,轉過臉去:「那就如你所願。」

  栗則凜聽出她語氣的哽咽,意識到自己衝動了,懊惱和悔恨翻湧而來,他忽然想扇自己一巴掌。

  「但解釋我還是要給你,我希望你聽完再走。」別漾在眼淚落下來前轉身,她去酒櫃開了瓶酒,坐在沙發上逕自喝起來。

  栗則凜走不出去,他在玄關處站了很久,折返回來。

  等他重新在沙發上坐下,別漾說:「除了工作關係,我不怎麼交朋友。有我性格的因素在。雖然在你看來,我和你一樣,是速熱型的,但其實我挺冷情。再者,我有個秘密,朋友交往的久了,深了,會觸及它,否則就是不坦誠。而我又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媽是誰。」

  「在外,我從不提我爸是別董。說好聽是,我要靠自己。其實,是我想迴避我爸媽的事。有些話題,一旦提起,就會有無窮無盡的後續。像是,別人要是知道了我是別東群的女兒,就會去探究,別夫人是誰?」

  「我爸並不介意自己有個前妻,像他說的,他若沒妻子,哪會有女兒?可他前妻介意,因為她選擇離婚,選擇放棄對我的探視權,就是為了立住單身的人設。所以當年她離開別家時,沒帶走一分我爸的錢,一件用我爸的錢買的衣服,珠寶。她只有一個條件,就是讓我爸抹去他們婚姻的痕跡,保她星途無虞。」

  「從那時起,我媽是誰,成了不可言說的秘密。」別漾自斟自飲:「上次你提議兩家長輩見個面,我回家和我爸說,想把這個秘密告訴你。但在此之前,我爸都要先和她打招呼,怕對她的事業造成影響。因為你知道她是誰,就代表了你們栗家知道了,而她,是先河的簽約藝人。」

  栗則凜心中突然生出某種強烈不安的徵兆。

  別漾再看向他時,臉色都是白的:「猜到了嗎?我媽是,陸司畫。」

  栗則凜身體一僵。

  別漾笑了笑:「我們的媒人。和你母親說我是,朋友的女兒。」

  「你在《滿都海》劇組受傷時,我和你說,她想和我建立母女關係,是這個意思。」別漾仰頭幹了一杯,眼神空洞地望著牆上自己的巨幅人像照:「驕傲不允許我承認,我被她拋棄了二十四年。可我不承認她,就認不了陸鑒之。」

  陸鑒之與陸司畫……栗則凜恍然大悟。

  別漾逕自說著:「我和你說過,我是陸鑒之看著長大的,嚴格說來,我們是一起長大的。在外人看來,他像是我爺爺奶奶的小兒子,可我從會說話時起,就被全家教著,喊他『小叔』。」

  「你說得沒錯,我喜歡他。從小護著我,滿足我所有條件,在過去的二十四年裡,都把我放在第一位的……親舅舅,誰會不喜歡啊。」

  方才情緒里湧上來的暴戾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栗則凜的心在一秒一瞬間被悔意占滿。他在怔然片刻後,俯著身,視線與她平齊,「別漾,我……」

  別漾沒回應他,拿過手機,以免提的形式打給陸鑒之。

  那邊的人還沒休息,很快接起來,嗓音清明地問,「怎麼了小漾?」

  「小舅,你幫我個忙。」

  從小叔到小舅的稱呼切換,那邊沒有任何的不適,回應:「你說。」

  別漾啞聲:「你幫我向栗則凜證實一下,你是我的誰?」

  那邊靜了幾秒,沉聲:「栗則凜,你又亂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