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存器測試通過,也就是說,通用型量子計算機最大的困難點已經得到解決了。」
「接下來,按照一般的規律,我們應該會在幾個月的時間之內完成量子計算機的實裝,並且上線適配。」
「人類里正式進入量子計算時代不遠了,但這樣的技術到底會帶來什麼,我們還不知道」
辦公室里,張進一滿臉欣慰地對陳念說道。
就在剛剛,他從後端實驗室里得到了寄存器讀寫測試通過的消息,這個消息帶給他的不僅僅是「驚喜」,事實上更多的,是一種震驚和茫然。
是的,他知道星火很強,陳念更強。
但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困擾了許多學者一輩子的問題,居然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之內就已經被陳念攻破,快到甚至整個實驗團隊都沒有反應過來,以至於在那條頭號信息上,放的居然是那麼一句烏龍的話.
不過,這倒也不是什麼大事。
畢竟,只要有成果,這種無傷大雅的玩笑只會被當成塑造研究者形象的趣談,而不會成為攻擊他們的藉口。
實力就是一切,成果就是一切,這是這個時代所獨有的特徵。
越是停滯不前的時候,人們才越會去關注那些「結果之外」的、規則性的東西,甚至最後發展到沒人敢犯錯、沒人敢放鬆,只能在任何時候都謹言慎行
能發生這樣的事情,本身也就是這個高歌猛進的時代的讚歌吧.
想到這裡,他繼續說道:
「當然,我上面說的只是樂觀地估計。」
「事實上,從寄存器,到真正能夠走入人類日常生活的『實用型』通用量子計算機,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與算力相關的一切都要洗牌,舉個最小的例子,我在網絡上看到一些年輕人的討論,說量子計算機的誕生可能會讓全實景的遊戲變成現實。」
「但其實,這種幻想實現的難度遠比他們預估的還要大,光是一個『顯卡』的問題,就會困擾我們的技術部門和廠商很久了.」
「全實景遊戲」
陳念默默地重複了一句這個單詞,他突然想起了之前跟王建成討論過的那個設想。
——
一個基於區塊鏈技術設計的大型模擬社區、或者叫擬真化跑團遊戲。
它是不是也應該往這個方向走一走?
畢竟,在自己看來,讓更多的真人介入,才是讓AI實現快速訓練、快速進化的基礎。
可以跟他聊聊。
陳念撓了撓頭,他突然發現,自己只是來了一趟西北,卻給自己找了找了不少事情。
還真就是閒不下來啊.
於是,他開口說道:
「量子計算機的問題解決,如果後續沒有更多的問題,我就準備回成都了。」
「當然,如果你們這邊有需要,還是可以繼續找我,我會給你們提供遠程支持。」
「沒問題陳工!這次太感謝你了。」
張進一滿臉真誠,他把早就準備好的禮物放在了陳念的桌上,陳念沒有拒絕,而是看了一眼盒子裡的物體,好奇地問道:
「這什麼玩意兒?」
「一個小型離子阱發生器。」
張進一立刻回答道:
「它是量子寄存器技術的衍生產物,通過這個離子阱裝置,我們可以將數個量子比特鎖定在晶體介質之中。」
「理論上說,存儲其中的量子比特生命周期可以達到600秒以上。」
「當然,從我們開始對話到現在,這個被存儲在其中的光粒子應該已經.死去了。」
「所以其實它是一個量子墳地.哈哈哈哈,這麼說好像有點煞風景,不過陳工,我覺得伱應該能理解我的意思。」
陳念微微點頭,回答道:
「完全能夠理解。」
理工人的浪漫有時候就是這樣,乍一看上去幾乎是完全不可理喻。
且不說小型離子阱發生裝置這玩意兒根本就沒有半點浪漫色彩可言,就說張進一自己抖出來了,存儲在裡面的粒子10分鐘之內就會消亡。
它就是一座墳墓,而且還是空空如也的墳墓,送這種東西給別人,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
但,它的意義其實並不在於它裡面有什麼,而是在於,曾經有什麼。
理論上來說,被鎖定在離子阱之中的量子比特,在失去能量徹底消亡之前,它已經經歷過了人類無法探究的巨大數量的「選擇」、也經歷過了微觀領域上的無數種未來。
它代表的,其實就是一種「無限的可能性」。
哪怕它是空的。
看著陳念的表情,張進一再次欣慰且慈祥地笑了起來。
不過搭配著他這一張斯文敗類的臉,他的笑容多少顯得有些滲人。
「好了,我們的事情基本解決了,現在來辦點閒事吧。」
「我剛來的時候見過環境管理工作的負責人,聊了一些有關沙漠環境治理的問題,他們已經給了我一個大致的方案。」
「我想,量子研究所要在這裡紮根相當長的時間,這個方案的首次試驗,可以就安排在這裡。」
「具體的實施步驟我們已經談好了,技術人員會在短期內到位。」
「我需要你們所里撥出一部分資金支持這項工作——當然,也僅僅是出錢而已。」
「你們能搞定嗎?」
停頓了片刻,陳念又略帶歉意地說道:
「這只是我個人的一個設想,當然,用星火的資源去完成也是沒問題的,但我們也確實一直都處於缺錢的狀態,而你們又恰好省了一大筆經費」
「完全沒問題!」
張進一立刻回答。
哪怕不是出於對陳念的尊重、哪怕是從純粹的利益角度去考慮,他也覺得,這件事情非做不可。
「只是個人的一個設想」?
開什麼玩笑,你可是星火的核心,甚至是這個國家、這個世界的中心。
你提出來的方案,哪怕再荒誕不經、再驚世駭俗,那也是值得去試一試的好嗎
哪怕你是想薅我們的羊毛,我們也會心甘情願地自己躺下
「大概需要多少預算?我們馬上就要做2018年預算了,這一塊的經費,我們可以提前留出來。」
陳念看了一眼陳果,隨後伸出了一個手指。
「一百億?」
張進一有些驚訝。
「沒錯,100億。」
「我知道有點難度,不過這個錢吧,我相信你們還是可以自己掙出來的.」
與此同時,海的另一邊。
韋斯滿臉疲憊地送走了他的最後一批「客人」,隨後重新回到了辦公室了,坐到了自己的父親、約翰達頓的對面。
事實上,自從上一次重傷之後,約翰達頓早就已經逐漸退出了這個家族的管理,更沒有參與到北美新聯盟的宏大計劃中去。
但,他也從來沒有阻止過自己的孩子們放手去做。
這一點似乎是與他此前堅決捍衛農場、捍衛自己那些老派的傳統時表現出來的保守性格有些矛盾,可如果仔細去想就會發現,這其實始終完全合乎邏輯的、一脈相承的選擇。
他抗拒的是時代的變遷、或者說權力的變遷,他追求地始終是那種被刻印在血脈里的對「個人意志」的堅持。
他也許是錯的,他堅持的東西也許是可笑的,但無論如何,他的勇氣確實值得稱道。畢竟,不是所有人都願意自己的孩子去冒險的——哪怕他們真的有著遠大的目標和宏偉的計劃。
看著臉色略顯憔悴、但神情卻意氣風發的韋斯,約翰微微皺了皺眉頭,隨後開口說道:
「韋斯,你該好好休息了。」
「有一些事情,也許你可以交給其他人去做——你現在已經不是那個什麼都沒有的毛頭小子了,你掌握了巨大的權力,擁有巨大的影響力。」
「而無論是權力還是影響力,都應該切實地發揮出它們的作用。」
「不要再每一件事情都親力親為了,有時候,放開手,才能更好地建立你的威望.」
「我明白。」
韋斯微微嘆了口氣,回答道:
「我正在對這個組織的結構進行最後的調整,在這件事情結束之後,我就能真正篩選出我們的領導核心了。」
「不過.」
說到這裡,韋斯有些猶豫,而約翰則是一眼看出了他心裡的想法。
「不過,你必須把凱斯踢出局,對吧?」
韋斯愣了一愣,最終點頭。
「他並不是一個合格的領導者,甚至可以說,在很多時候,他連一個合格的執行者都不是。」
「他會打仗,也是優秀的戰士,可在真正涉及到需要與人用語言和利益交流,而非用子彈交流時,他簡直就是一個.」
「蠢貨。」
約翰再一次補充了韋斯沒有說出來的話,後者有些尷尬地點了點頭,繼續說道:
「你比我更了解你自己的孩子。」
「那當然。」
約翰毫不猶豫的點頭,他的臉上並沒有任何不悅的神情。
「凱斯不適合做這種事情,儘早把他踢出局,反而是對他的保護。」
「至少,你要讓它儘快遠離權力核心,讓他去當個教官、或者去做你的安保領隊吧,這才是他最擅長的事情。」
「我知道,但我擔心.」
「不用擔心,他明白。」
這句話說出口,韋斯心裡那一塊石頭終於放下。
他的臉上露出了笑容,隨後放鬆地靠倒在沙發上說道:
「那就沒有任何問題了。」
「我們已經拿下了軍事基地的實際控制權——當然,我們在紙面意義上並沒有任何權力,但所有人都已經倒向了我們。」
「現在,哪怕我需要基地里的戰鬥機全部起飛,我想,這也不會是多麼難以辦到的事情。」
「我們需要做的只是等待更長的時間,讓其他人跟上我們的腳步,讓他們把我們已經完成的事情,在其他地方重演一遍.」
「這是很聰明的戰術-——但當然,也很冒險。」
約翰意味深長地說道。
「當然,不過相比起主動在境內挑起戰爭,我想,靜靜等待一個體系的崩潰、並且在它崩潰之前儘可能拿到足夠多的籌碼,應該可以說,就是最理智的決定了。」
約翰默默點頭,沉默良久之後,突然開口問道:
「你真的覺得這個體系會崩潰嗎?」
韋斯沒有回答,而是對約翰做了一個手勢,示意他跟上自己。
兩人走出辦公室,來到了總部大樓的門口。
韋斯跟門口的安保打了個招呼,稍稍走遠之後,才對約翰說道:
「這個人跟凱斯一樣,曾經是特種部隊的精英,在伊拉克戰場上,他曾經立下過驚人的戰功。」
「但是,他的小隊因為一次意外的IED襲擊幾乎全軍覆沒,而根據時候的調查,那枚IED的來源,其實是『自己人』。」
「或者說的直白一點,是一個想要掩蓋某些真相的軍官。」
約翰的眉頭皺了起來,但還沒等他回答,韋斯便把手指向了遠處一個正坐在輪椅上修剪花草的園丁。
「這個人,他曾經是新西進運動中一名普通的工人,專門負責山體爆破和隧道施工。」
「就在幾個月之前,因為一場意外,他失去了他的雙腿,但卻沒有得到任何合理的補償。」
「因為負責施工的公司掌握了上層的權力,他的行為甚至被定義成了『未經許可的、私下的違規操作』。」
「如果不是我們發現了他,把他帶到這裡,他應該已經在絕望中吊死在自己即將被銀行收走的房子裡了。」
韋斯的腳步沒有停下,他繼續向前走,帶著約翰坐上了自己的專車。
隨後,他當著司機的面,毫不避諱地說道:
「而我的司機,里昂先生,他曾經是一名成功的農場主,就跟以前的你一樣。」
「但他比你所遭遇的情況更糟糕,他的土地被收走,原因是那裡是最適合進行核聚變實驗的地方,他失去了一切,背上了高昂的貸款,妻子也離他而去。」
「不過好在,在加入我們之後,他不用再給銀行付錢了。」
韋斯重新轉向約翰,繼續說道:
「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有著不同的故事。」
「他們每一個人,都承受了由這個體系帶來的、本不應該施加在他們身上的苦難。」
「在這種情況下,你覺得,這個體系還能維持多久呢?」
沉默。
約翰無言以對,專車的隔音玻璃緩緩升起,將前后座隔開。
良久之後,約翰突然說道:
「他們在這裡,並不是因為你真的想要幫助他們,對嗎?」
「他們只是.籌碼本身。」
「沒錯。」
韋斯深深吐出一口氣,回答道:
「我們所做的一切當然不是為了他們。」
「但這不重要。」
「他們會從中受益的,他們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
「相信我們是在為他們戰鬥。」
遠處,緩緩落下的太陽放射出昏暗的光芒,軍事基地里有兩架戰鬥機正在起飛,它們的尾部拖出了長長的尾跡,將這一片天空,分割成了兩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