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亂起來了。」
角樓辦公室里,鮑勃長嘆了一開口氣,神情凝重地說道。
「德州雖然一直以來都不安定,但是襲擊州政府這種事情,還確實是極罕見。」
「以前就算有,那也是小規模、小範圍的個人行為。」
「而這一次,很明顯是有組織有計劃的。」
「他們的背後一定有人在指揮和策劃,甚至連裝備都應該是來自於專業的防務公司.查到他們的武器來源了嗎?」
「沒有,應該全部都是黑市進來的,至少他們使用的HK416和AR步槍,不是我們這邊註冊過的槍枝。」
一旁的助理立刻回答,實際上,在這短短20小時的時間裡,他也因為這件事情焦頭爛額。
本來一個北美新聯盟就已經夠煩人了,現在德州也來?
而且還是以更激烈、更暴力的方式發生的?
什麼義警、什麼蝙蝠俠聯盟他們就是一群生活不如意的退役暴徒罷了。
——
不過,也正是因為他們的這一層身份,軍方所面臨的壓力真的是前所未有的大。
不只有一家媒體在電視上質問軍方「這就是你們培養出來的士兵」,也不止有一批民眾上街示威抗議「軍方不負責任的裁軍行為」。
助理覺得這些批評都很荒誕。
我們培養出來的士兵?
我們培養出來的士兵在軍隊裡時都毫無問題,他們是最好的戰士,是最忠誠的愛國者,為了這個國家的利益到處征戰,從來都沒有讓人失望過。
至於為什麼要裁軍開玩笑,這種事情怎麼能怪到軍方的頭上?
你們去找白宮啊!去找總統啊!
經濟形勢已經惡化成這樣了,不裁軍能行嗎?
如果真的鐵了心維持龐大的軍費開支,那你們是不是又要站出來說我們「窮兵黷武」、「不顧普通人的死活」了?
想到這裡,助理忍不住也嘆了口氣。
他看向鮑勃,繼續回答道:
「這次的事件具有很強的陰謀意味,參與調查的人員的普遍觀點是,襲擊者並不是想真正『攻占』市政廳,他們只是想進入市政廳。」
「毫無疑問,這只是一種威懾,或者說,只是一種具有象徵意義的行動。」
「但從被捕幾人的供述來看,他們又沒有這類需要象徵意義的『組織宗旨』。」
「也就是說,他們的行動並不是孤立的,而是與其他組織聯動的說實話,這樣的情況,比我們預想的還要棘手得多。」
「確實棘手。」
鮑勃微微點頭,隨後問道:
「他們與那個組織有關聯嗎?」
「不清楚,唯一確定屬於黑影的兩名成員至今還在東大,我們也沒有獲取到有關他們的信息。」
「但就我個人而言,我認為,他們兩方一定是存在某種關聯的。」
「要不然,這個所謂的老兵聯盟和他們幕後金主的行動完全無法解釋,總不能說,他們就真的是想要替聯邦分憂吧?」
「誰知道呢?也許是會有這樣的理想主義者的。」
鮑勃不置可否地說道。
「當然會有,但他們的『理想主義』的方向,是不可能與我們想同的。」
助理沮喪地聳了聳肩,沒有再多說。
而鮑勃則是自顧自地點上了一根煙,平靜地看著窗外。
煙霧繚繞之下,他的面孔被隱沒在半明半暗的光線里,這一個畫面本來應該是肖像攝影師最為熱衷的題材,因為它完美地展示了一個戰士的堅毅、和一個決策者的睿智。
——
但,助理看到的東西卻完全不同。
他看到的,只有一個老人的頹喪、衰敗和無力。
自己的長官,也真的老了。
聽說人在失去信念和目標之後,就會老得特別快,他是不是就是這種情況呢?
應該是吧——畢竟,他這一代軍人所追求的所謂「全球化」的目標,已經是確定不可能被實現了。
華夏取代了美國的位置,很快就會成為全球軍事霸主-——以一種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方式。
軍事裝備、軍事力量的發展當然是一方面,可在另一方面,他們居然真的用非暴力的方式終結了戰爭,讓許多大國的軍力儲備直接變成了一個笑話.
「我們必須要處理掉那個所謂的黑影組織。」
抽完了一支煙的鮑勃開口說道。
「截止目前為止,他們所有的行動都是衝著我們來的,他們的動機很明顯,就是要徹底摧毀這個國家、摧毀我們的統治。」
「這件事情絕對不能發生-——會有無數人因此而死。」
「我們需要更激進的行動了,我們需要跨越規則。」
跨越規則。
這兩個單詞聽得助理心裡一顫,他試探著問道:
「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它字面上的意思-——如果伱想問的是,我們要採取什麼樣的策略的話,那我可以告訴你,我們將要使用我們能夠使用的所有策略。」
「我們要抓住他們、逼問他們、最終摧毀他們。」
「如果我們的行動受到了限制,那麼我們就去解決限制;如果我們的身份讓我們無法行動,那麼我們就改變身份。」
「現在,我這麼說,你能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
助理緩緩點頭,沒有再說話。
這一刻,他心裡的不安已經上升到了頂峰。
他能明顯地感覺到,自己所珍視的、那種刻在這個國家骨子裡的東西,已經全部消失了。
不再有規則、不再有敬畏,甚至.不再有自由。
這樣做,只是為了保護那些決策者的位置,保護他們虛無縹緲的所謂「統治」.
真的值得嗎?
他轉身走出了鮑勃的辦公室,離開了角樓。
下班時間已經到了,可直到他坐進自己的車裡,都還沒有從那種失落的情緒里回過神來。
而也就在這時,有人敲了敲他的車窗。
那是一張熟悉的臉-——一張他曾經打過無數交道、但現在卻基本失去了聯繫的男人的臉。
這個男人曾經做到駐伊司令的位置,現在是總統的特別顧問。
而此刻,他的臉上掛滿了笑容。
「嗨,好久不見。」
「想要聊聊嗎?」
與此同時,成都。
針對林晨的監視活動已經持續了接近一周,但進展卻少得可憐。
他每天仍然在兢兢業業地做著自己的工作,從未出現過任何泄密、或者企圖泄密的動作,穩定到甚至讓李想一度都認為,林晨確實就跟一些人判斷的那樣,只是在利用自己的身份「釣魚」。
這也很符合他的性格、符合他的做事方式。
他就是一個會為了達成目標不擇手段的人,不是嗎?
騙來一批人、騙取003號組織的信任,然後把他們全部都安排進去,最終引出真正的幕後黑手
平心而論,這樣的發展方向,也不會讓監視他的人太過驚訝。不過,在情報工作上,任何的「猜測」都是不可取的,所有的判斷都需要講證據。
但好在,獲取證據的機會,已經擺在所有人面前了。
「劉曉準備好了嗎?今天的談話很重要,他必須要開始把話題引向003號組織,引起林晨的注意。」
「再核對一遍預設的台詞吧.林晨是一個很機敏的人,我們不能讓他看出破綻。」
指揮室里,李想開口問道。
「已經準備好了,我們已經核對過,所有證據鏈都是完整的,所有的措辭都是合理且不超出劉曉應該知曉的範圍的。」
一旁的工作人員回答道。
「重點不是內容,重點是劉曉的表現——他必須足夠自然、足夠自信,才能讓林晨相信,他是真的在思想上發生了變化,而不是有意挑起話題。」
「真的要命,想要騙自己人太難了.」
李想嘆了口氣,對這次行動,他真的算不上有多少信心。
畢竟,人性這東西是不好去推測的,而無法準確地拿捏林晨細微的「人性」變化,就沒辦法取得他的信任。
實在不行,就執行最終方案,直接把他抓起來審問吧。
只要他不是真的叛變,理論上說,他應該會交代的很快才對。
而這時,從監控畫面上看,劉曉已經進入了林晨的住處。
考慮到隱蔽性的問題,這次的監視並不沒有使用任何可以發送電磁信號的竊聽設備,判斷裡面兩人的動向,只能通過遠程架設的大功率熱成像儀。
李想能清楚的看到兩人坐在了沙發上,動作放鬆,就如同只是一次普通的老友見面一樣。
而半個小時之後,林晨坐直了身子。
緊接著,劉曉站了起來。
他揮舞著手臂,動作似乎有些激動。
這是最關鍵的時刻,能不能穩定下林晨這個重要線索,就看現在了
別墅里,劉曉正對著林晨發泄著自己的不滿。
他的動作幅度很大,可聲音卻壓得很低。
「.所以我真的搞不懂這個組織到底在圖什麼,所有的行動都是對我們有利,但我們真的跟他們沒有任何聯繫。」
「林晨,咱們不討論相互保密的信息,就討論公開的那些事情。」
「你說,刺殺馬斯克,炸掉獵鷹-9,襲擊拉斯拉凱拉——再加上剛剛發生的,可能跟他們有關的德州州政府事件。」
「有哪一件事情,是對那些西方資本和地下勢力有利的嗎?」
「別說我了,任何一個知道內情的人都想不明白。」
「他們的資金從哪來,資源從哪來,動機是什麼.完全就是一片迷霧啊。」
「如果能搞清楚他們的資金流動路徑就好了,但量子協議對SWIFT協議的替換還沒有完成,很多東西我們都查不到.」
「真的,有的時候我真想放棄。」
「你看,我們抓了兩個人是吧,但抓回來又有什麼用呢?什麼也問不出來啊!」
說到這裡,劉曉重新坐了下來。
他仰頭靠倒在沙發上,無奈地喃喃自語道:
「如果不是上級的要求,我真想就讓他們去折騰算了.」
「那肯定是不行的。」
林晨打斷了劉曉,臉上帶著些笑容地勸慰道:
「你現在也是說的氣話,最近工作壓力太大了吧?」
「現在他們是在針對美國,但我們怎麼知道,有一天他們不會轉過頭來針對我們呢?」
「不跟我們合作,這就是最大的不穩定性了。」
「所以,去查他們是應該的,過程可能很難,但總是有機會的嘛.」
「我知道,我就是發發牢騷而已。」
劉曉點了點頭,接著隨口問道:
「你最近不累嗎?看你精神還挺好的樣子啊。」
「我?」
林晨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回答道:
「你看我像不累的樣子嗎?還不是跟你們一樣。」
「那你肯定沒我們強度大-——你也知道了,最新的消息,對方有可能會衝著星火來,我們這個獨立情報部門人手又少,風險又高.算了,不說這個。」
劉曉擺擺手,果斷地結束了有可能涉密的話題。
但就是這句話,卻讓林晨的情緒,出現了一絲波動。
「星火的保密級別還不打算降下來嗎?」
「不可能降下來的,影響範圍太廣了,要解密估計是十幾二十年之後的事情了。」
「我不好評價,因為我太外圍了,壓根接觸不到真正意義上的工作,就跟個打雜的差不多,所以也不知道這麼幹到底有沒有必要。」
「既然上級做了決定,就一定是有必要的,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唄。」
林晨給劉曉的茶杯里重新倒上了一杯水,有意無意地說道:
「你現在這樣也挺好的,不需要考慮太多事情,老老實實熬到退休就行了。」
「關鍵我不想就這麼熬——早知道不調過來了。」
「你這話說的別人想調還調不過去呢。好了,不說這個——聊聊德州那邊的事情唄。」
劉曉的心跳快了一分,他敏銳地感覺到,談話終於開始有變化了。
但他仍然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只是隨口說道:
「沒什麼好聊的,整個故事都挺無趣的,什麼義警啊、什麼蝙蝠俠聯盟啊之類的,就跟演電影似的。」
「要不是有退役老兵這個元素在,我估計很多人連關注都懶得關注。」
「確實。」
林晨點點頭,繼續說道:
「但你別說,他們這麼幹,還真有點理想主義那意思.」
聽到這個詞,劉曉緊繃的情緒終於鬆了一松。
他知道,魚,已經上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