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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占嘴上便宜沒多大意思,曲一弦還是喜歡來點實際的。

  她主動停戰,卷了睡袋和毛毯準備睡覺。

  也是倦極,曲一弦閉上眼沒一會,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夢見了傅尋,站在博物館的展館前看鎮館之寶——一尊鎏金青瓷琉璃塔。

  館內只有一束燈光,柔和的,打在他的身上。

  曲一弦看見自己站在展館的大門口,等他發現自己。

  然而,一批教授學者湧入,圍著他嘰嘰喳喳地要論證鎏金青瓷琉璃塔的歷史典故。

  他站在人群中央,居高臨下地望了她一眼,似壓根不認識她一般,曲指推了推架在鼻樑上的金絲無框眼鏡,很快隨著人流離開。

  她一句「王八羔子」還沒罵出口,腳下的青灰色瓷磚陡然四分五裂。

  眼前的展館,像是正在經歷一場地震,牆壁上的掛畫被震脫落地,牆灰撲簌簌落地。

  滿地煙塵里,她腳下震顫,僅一瞬,天旋地轉。

  等曲一弦緩過那一陣暈眩,睜眼醒來時,她發現自己仍困在夢中。

  目光所及之處是敦煌七星大酒店的她的專屬客房,浴室里有淅淅瀝瀝的水聲響個不停。

  她披著浴袍起身,推門而入時,一個赤裸的男人身影赫然躍入眼中。

  他背對著自己,正在淋浴。

  水汽蒸騰的淋浴房內,那雙熟悉的黑沉的眼睛透過水霧,清晰地捕捉住她的目光。

  她看見自己倚著門,跟調戲良家婦男一樣吹了聲口哨。

  隨即,徑直拉開淋浴房的玻璃門,解開浴袍入內。

  氤氳蒸騰的水汽里,傅尋的擁抱和親吻就像干—柴—烈—火,一觸即燃。

  她咬著他的肩膀,鎖骨,胸口,質問:「在展館為什麼裝作不認識我?」

  他無暇分心,親吻著她的耳窩。

  他的聲音低沉又含糊,混著水聲,低聲道:「想把你藏起來。」

  他抬眼,那雙眼又深又亮,眼底的欲望如藤蔓,一絲一蔓裹纏住她:「除了我,誰都不能占有你。」

  曲一弦一個激靈,忽然驚醒。

  心口酥酥麻麻的,心跳劇烈。

  她睜眼,茫然地盯著帳篷頂出神了一會,扭頭去看傅尋——身側的位置已經空了,睡袋疊得齊齊整整,像是已經離開了一會。

  帳篷外,尚峰日常狗腿地忙著拍裴於亮的馬屁。

  曲一弦聽了會,耳根熱到爆炸的焦躁感漸漸消散。

  她雙手墊在腦後,想:尚峰挺有文化的,拍馬屁都能不帶重樣地往外蹦成語。

  關鍵,每天誇得還不一樣,前天夸顏值,昨天夸氣度,今天直接海吹決策英明神武。

  等等。

  她驀地翻身坐起。

  去五道梁補給的事定了?

  ……

  曲一弦拿著牙刷牙罐溜達出去時,尚峰正圍著她的帳篷四處打轉。

  看見她掀簾出來那刻,眼睛一亮,忙跟了上來:「小曲爺你醒了啊?」

  曲一弦斜睨了他一眼,眼神不善。

  這不是廢話嗎?

  她要是沒醒能站這?

  尚峰乾笑兩聲掩飾尷尬:「小曲爺,是這樣的。

  我的車不是出故障了嗎,裴哥讓我跟你一起去五道梁,補給完物資順路檢修下,省得後半程再出問題,耽誤大家的行程。」

  曲一弦瞥了他一眼,問:「順路檢修?

  難道不是監視?」

  含著牙膏沫,她的聲音含糊不清,聽得並不清晰。

  尚峰連蒙帶猜,才勉強領悟。

  他擅察言觀色,這幾日的相處,不說摸透了小曲爺的脾性,但三分總歸有了。

  他小心地打量了曲一弦兩眼,見她面無表情,不辯喜怒,琢磨了幾秒,討好道:「哪能啊……車出故障這事是確有其事,您昨晚也看見了,儀錶盤上的故障燈亮個不停,而且隊裡也沒有懂汽車維修這門道的,沒法準確排除故障。

  再者,我是想著,補給物資不都是體力活嗎,這重活糙活總不能讓您干吧,我是主動請纓的,跟裴哥沒關係。

  再說了……」

  曲一弦呸了聲,吐出牙膏沫。

  尚峰知道她是不高興了,立刻閉嘴。

  曲一弦挺滿意他的識時務,慢條斯理地刷完牙,也不為難:「除了你呢,板寸不去?」

  尚峰趕緊搖頭:「就我一個。」

  曲一弦說:「是嗎?

  要不是知道你是裴於亮的狗腿子,我都要以為你是跑我這來應聘工作了。」

  這話挺不客氣的。

  尚峰尬笑兩聲,小心觀察了兩眼她的表情,見還有商量的餘地,腆著臉道:「傅先生不也得去嘛?

  二位都是裴哥的貴客,重活我可真不敢讓你們親自來。」

  曲一弦斜睨了他一眼,笑了:「你說話是越來越討喜了啊。」

  尚峰見她要上車,跟了兩步:「小曲爺您別笑話我了,你這要是準備得差不多了,我就跟裴哥匯報一聲,我們先上路了。

  這一補給,得在鎮上耗時不久,挺耽誤時間的。」

  曲一弦拿毛巾的手一頓,她轉頭問尚峰:「等等,你說什麼?

  我們先上路?」

  「是啊。」

  尚峰無辜地睜圓了眼睛,問:「哪裡不妥嗎?」

  曲一弦問:「哪個我們啊?」

  尚峰:「傅先生,小曲爺,還有我啊。」

  他轉身,指了指獨一輛停在不遠處路口的那輛越野:「就我們三個人,開我那輛車。

  去鎮上補給完,再順路去檢修。」

  曲一弦把毛巾一撂,臉色一下晴轉多雲。

  尚峰頓時連氣都不敢出了,生怕曲一弦要拿他撒氣。

  他屏息等待了幾秒,用餘光覷了眼她的臉色,小心地補充了一句:「小曲爺您要是覺得不合適,我請裴哥過來親自跟你說?」

  「不用了。」

  曲一弦語氣冷淡,連看都沒看他一眼,扔下一句:「十分鐘後就出發,你回去跟裴於亮說聲,讓他別誤事。」

  ……

  尚峰前腳後,曲一弦後腳就去找傅尋。

  傅尋正在巡洋艦車底檢修,昨天路上顛簸,懸架有個螺絲鬆了,他正在車底下緊固。

  眼看著曲一弦到處亂轉,像是在找他,他握著扳手從車底下鑽出來,叫住她。

  這冷不丁的出現,曲一弦被嚇了一跳。

  她回頭張望了眼,見沒人注意這裡,壓低了聲問:「尚峰剛才和我說的話你都聽見了?」

  「聽見了。」

  他鬆手扯下手套,扔進工具箱裡,一句定了她的心:「該怎麼辦,還是怎麼辦。」

  裴於亮會找人跟著盯梢是意料之中的事,分開行事也是預料之中的事,五道梁不比無人區,來來往往的車隊,運輸車輛和鎮上居民,無論哪一環都有可能出岔子。

  裴於亮會防備,會算計,才在情理之中。

  傅尋壓下後備箱的車門,忽然問:「昨晚做噩夢了?」

  他話題跳得太快,曲一弦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噩夢?」

  傅尋抬眼,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跟在她夢裡出現的一模一樣,又深又沉,像幽邃的深谷,一眼望不到盡頭。

  那些破碎的殘夢片段瞬間一股腦湧進她腦中,香艷的,露骨的,欲拒還迎的……

  她的胸口驀然湧起一道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酥酥麻麻的,像過了道電流,滿腦子的綺念。

  曲一弦覺得……她可能是要栽了。

  ……

  十分鐘後,以曲一弦為首的越野車提前出發,前往五道梁。

  近城區,終於不再是坑窪難行的搓板路,從省道上高速,一小時後,車輛通過高速收費站進五道梁的關口。

  隨即,沿著柏油路又行駛了十五分鐘後,遠遠的,可見盡頭一座小型城市的輪廓躍然而上。

  平層矮屋的屋宇排列整齊,道路橫立。

  隔著陽光的反射,就像海市蜃樓般,虛彌飄忽。

  曲一弦從後視鏡里瞥了眼后座正襟危坐的尚峰,打趣道:「有多久沒進過城了?」

  尚峰咧嘴一笑:「挺久的……」他還想說點什麼,目光忽的在車前某處一定,旋即臉色大變:「小曲爺,前頭那是什麼?」

  曲一弦循聲望去。

  五道梁的路標牌下,設了路障,有警方正在路口盤查車輛。

  她臉色微妙地和傅尋對視一眼,雲淡風輕道:「五道梁有野生動物檢疫站,這不就是正常的檢查?

  有什麼好大驚小怪。」

  尚峰狐疑。

  他撳下車窗,趴出去望了眼。

  曲一弦不動聲色地往后座望了眼,等看見尚峰手裡緊緊握著的衛星電話時,視線一凝,很快移開目光。

  眼看著離路障越來越近,尚峰越發坐立難安。

  饒是曲一弦刻意避開和他有眼神對視,也能感覺到他的目光數次落在她的身上,似在做什麼艱難的決定。

  曲一弦減速,即將停車時,忽聽傅尋的聲音似壓在胸腔般,滿含壓迫的威脅道:「我建議你把刀收起來,不然我現在就把你扔下車,死活不論。」

  曲一弦下意識抬眼。

  后座的尚峰臉色蒼白,滿頭虛汗,手中的東西一下握不住,掉落到墊子上。

  刀具落地的聲音清脆又銳利。

  曲一弦握住檔位的手一頓,正要轉頭,傅尋伸手覆住她的手背,低聲提醒:「看前面。」

  他的手收回去前,用力握了握她的。

  曲一弦心一定,減速,掛擋,徹底在路障前停下來。

  她撳下車窗,面不改色地看向封住路口盤問進鎮車輛的顧厭。

  兩廂目光對視的剎那,她聽見傅尋頗不悅地嘖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