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殿議事,任也因涉嫌圖謀南疆領土,被判暫時收入京都大牢,且老皇帝命刑部尚書——宋文章徹查此案。
來一趟京都,攢勁的節目沒敢玩,欽差也沒當成,反而踏馬的入獄了……
任也心裡非常憋屈,在殿上大喊「冤枉」,可卻沒人理他。
議事結束,老皇帝在一眾太監的擁簇下,緩緩離開了太極殿。
他邁步行走在廊道內,輕聲道:「……他娘的,老三就喊了一嗓子,竟一下跳出來這麼多人。」
身後,鼠大人不敢接話。
「看來這內閣、六部,有不少人都在邊疆之地,投入頗深啊。」老皇帝臉上沒有了陰冷之感,反而淡笑道:「老子要用小懷王,這麼多人都坐不住了。呵,熱鬧得很吶……!」
……
巫妖城,吏部尚書府,茶室。
「大人今日入宮面聖,恐晚上也不會回來了。」下人瞧著足足等待了三日的巴烏,冷聲道:「您還是回去吧。」
「那我明日……。」巴烏禮貌一笑,還想說話。
下人瞧著他,不咸不淡地打斷道:「老爺若是想見,那早都見了。」
這話一出,巴烏尷尬至極地站在原地,雙手都有些無處安放。
「請吧,巴烏大人。」下人讓開了身位。
「嗯……!」
巴烏臉色紫紅,模樣極其狼狽地點了點頭,並有些落荒而逃似的,匆匆離開了吏部尚書府。
行至長街,天空中下起了小雨,那由灰色石板鋪就的路面上,泛起了蒙蒙的霧氣。
一陣微風拂過,寒冷徹骨。
巴烏行走在淅瀝瀝的小雨中,雙眼瞧著那陰雲密布的天空,心中盪起了一股難以言明的屈辱感和憤恨感。
他足足來了三天,可卻沒有見到三爺一面,反而幾次被下人用言語譏諷,用眼神鄙視。
為何非要見三爺?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兒,他就是內心揣揣不安,想要得到族中長輩的幾句提點罷了。
他期望見到的三爺,正是剛剛在太極殿上發言的內閣輔政大臣,兼吏部尚書,靜安殿大學士,金狼族的巫主——金國亭。
此人,跟隨萬武帝多年,且自龍主死後,便開始被重用。目前在朝中位高權重,威望頗高,且門生故吏遍地——外人都稱他:金閣老。
自打巴烏摻和到邊疆風雲一事中後,他就一直心神不寧,忐忑度日。
清涼府瘟疫事件;不老山封運石板丟失一案;大乾賊人布局,武元君之後在南疆哪吒鬧海;還有婁山關千名神通者狙擊小懷王,搞出了驚天的動靜……
這一樁樁一件件,哪一個隨便拎出來,都足夠牽連無數人下葬了。
巴烏若是別的地為官也就算了,可他偏偏正是嶺南府的總兵府尹,而這一切陰謀,也都是圍繞著此地展開的。
他倒是想不聞不問,置身事外,可這簡直難如登天啊。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早都想擺爛的巴烏,被偶然牽扯到了棋局之中,那稍有不慎就要粉身碎骨。
對於普通百姓而言,巴烏或許是手眼通天的大人物,可在這京都而言,他就是一個視角很低,且看不清前路的小人物。
所以,他來吏部尚書府,就是想得到金國亭的幾句提點,哪怕對方只暗示暗示他,該抱誰的大腿,該站何種立場也好啊。
可他沒想到,自己暗中備了厚禮,且一連來了三日,但別說三爺了,就連府中的管家他都沒看到,打發他的只是一位普通的下人。
一想到這裡……
巴烏內心非常酸楚且窩囊。
遙想當年,他也是位列邊疆十二將的猛將之一,披甲上陣,血染沙場,不在話下。
他是為國為民,流過血,玩過命,立過功的人。
最重要的是,當年正因為他的勇猛善戰,也為金狼一族撈了不知多少好處。
幾乎每逢議事時,那巫主金國亭都會跟聖上提及:我部狼將巴烏,斬敵多少,攻殺到何處等等……。
而現如今太平盛世,南疆一統,可又有誰會記得,他一個小小的地方總兵,曾經為這片土地都做過什麼呢?
仗,他們打完了;血,他們流幹了……
但功勞和榮華富貴,卻也盡歸那些名門之後了。
金狼部有數位嫡出子弟,都已在軍中擔任了要職,隨便拎出一個,那都是從二品之上的角色。而他當初只想求個能幹實事的官,卻要被「勒索」三百餘萬星源運作。
呵呵,族中之人,都尚且如此對待自己,
那老子憑什麼不貪?
憑什麼流完了血,還要啃窩窩頭,吃糠咽菜?
巴烏心中甚是不平,甚至生出憎恨。
這些年,他在心中積累出的憤怒和不甘,此刻就如這天空中的陰雲一般,在心中無法揮散。
他憎恨三爺,奪自己的功勞,供養族中嫡系子弟平步青雲,最後卻連幾句提點的話都不願意說,只躲在府中避險,令下人羞辱自己。
我踏馬連一個外人,連一條狗都不如啊!
他也憎恨朝堂,憎恨皇上……
您忘了啊,當年是誰給你扶的椅子,給你搭的雲梯,才能令你登上這九五之位,自稱為皇啊!
灰色的長街上,淅瀝瀝的小雨自天空中飄下,
它沖刷著世間的一切塵埃,卻也澆涼了巴烏的心。
明日,他不會再來了。
日後,他在這京都也沒了根了。
金狼部族,不是他的家,他也不再是這裡走出來的孩子……
「呼!」
雨中,巴烏長長地出了口氣,扭頭衝著心腹將領說道:「走吧,回驛館。」
「嗯……!」心腹將領應了一聲,想勸幾句,可話到嘴邊卻咽了回去。
二人乘雨而行,一路向北,準備返回驛館中休息。
「踏踏……!」
就在這時,一陣馬蹄聲響。
巴烏以為是辦差的官兵,便抽身躲到一旁,準備讓開前路。
卻不曾想,一隊官兵急匆匆地來到他的身前,停馬駐足。
領頭一人身著三品官袍,氣宇軒昂地瞧著巴烏喝問道:「你便是嶺南總兵——巴烏?」
巴烏愣了一下,抱拳道:「是,不知這位……?」
「你因涉嫌小懷王侵吞南疆領土一案,令聖上震怒,特命我刑部徹查。」那年輕的官員,俯視著巴烏道:「你是自己走,還是我們動手?」
巴烏懵逼了,站在那裡呆若木雞道:「這……這,我冤枉啊!」
「拿下!」
官員擺手喊了一聲。
……
數個時辰後。
刑部,刑房內。
巴烏髮髻繃散,渾身赤條條的被吊在木架之上,雙手被捆縛,身後還插著封星錐。
「滴答,滴答……!」
紫紅的鮮血,自皮開肉綻的鞭痕中流出,落在了斑駁且冰冷的地面上。
巴烏側著頭,半頭白髮粘黏在肩膀和胸部的傷口之內,與血肉混合在一塊,模樣慘不忍睹。
刑部在將他緝拿之後,便沒有任何廢話,直接就上刑了。
數十鞭子抽下去,骨骼崩裂,皮開肉綻,巴烏的這條老命,已經被折騰得七七八八了。
他費力地喘息著,嘴角中竟隱隱流出了血沫子。
那位年輕的三品官員,喝著茶水,蹺著二郎腿坐在梨花椅上,笑著問道:「巴烏大人,您還不說嗎?」
「老夫沒有與……與懷王串通,謀劃我南疆領土……大人讓我說什麼?」巴烏雙眸緊閉,微微搖頭。
他此刻已經快要喪失意識了,但依舊不可能主動說出買地一事。
不說還有一線生機,若說了,那則必死。
「呵呵,你這張老嘴是真硬啊。」那年輕人放下茶杯,淡淡的沖刑部小吏吩咐道:「外人都傳言,說這金狼族的男子,陽物巨大,天賦異稟,也不知是真是假。來人吶……剝了他陽物的皮,讓本官瞧瞧。」
巴烏聽到這話,屈辱至極,可他一腔怒火,就如他被捆縛的雙手一樣,即便怒氣上涌,也掙脫不開那枷鎖。
「口氣不小啊?!」
就在這時,刑房的廊道中,突然響起一道陰霾的聲音。
年輕官員立即起身,向後望去,卻見到一個蒼老的身影,站在了木欄之後。
他登時愣在原地,嚇得面色蒼白,體若篩糠。
巴烏緩緩抬頭,見到木欄之後有一道光,而那道光……照著一位他先前十分想巴結的人。
內閣輔政大臣,吏部尚書——金國亭。
他就靜靜地站在那裡,用渾濁的雙眼凝望著自己的滿身狼狽……
「出去,掌嘴五十。」金國亭看都沒看那位三品官員,只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三品官員不敢多嗶嗶一句,只灰溜溜地離開刑房,被金國亭帶來的人,拉到一旁去掌嘴了。
室內的小吏,也都迅速離開了。
金閣老邁步走入腥味沖天的刑房之中,背手瞧著巴烏,輕聲開口道:「太極殿議事,三皇子檢舉小懷王,聲稱他與你合謀,企圖以賄賂手段,圖謀我南疆領土。議事後,聖上單獨叫我交談,直到半個時辰前,我才出宮。刑部的人,急於查出實證……手段難免過激了一些。」
「今亮啊,叔伯來晚了,讓你受苦了。」金閣老嘆息一聲,雙眸中充滿了對晚輩的關愛。
巴烏瞧著他,雙眼中閃過委屈的淚水。
「……三皇子所言一事,是否屬實?」金閣老直言相問。
巴烏面對這位族中巫主,心中本能升起懼意,只低著頭,沒有回話。
「三皇子既然敢在皇上面前檢舉,那手中一定掌握了相關罪證。」金閣老稍作停頓後,輕聲又問:「錢財,收了嗎?」
「沒有,絕對沒有!」巴烏猛然搖頭道:「我……我從未收過小懷王一分錢財。」
「如此說來,你二人確實合謀過?!」金閣老詢問。
巴烏掛在木架子上,再次沉默。
「招了吧。」金閣老沉默許久後,嘆息道:「招了,還能保住一條命。」
「三爺,我招了,就必死啊!」巴烏猛然抬頭,聲音顫抖地回道:「但……但我真的是冤枉啊,此事,我確實沒有收錢。」
金閣老瞧著他:「知道,我先前為何不見你嗎?」
巴烏愣住。
「朝中有人早都等待小懷王多時了。」金閣老淡淡說道:「即便三皇子不檢舉他,也會有人要治他於死地的。你與小懷王同來,路上自然是多有交流的,老夫若先見你,那保不准就會留人口舌。但此刻事情明朗,聖上要查小懷王侵吞領土一案,本意並不在你,而是要給跪地請命的百官一個交代。所以,你主動說出來,尚可活命。」
巴烏嘴唇抽動。
「你先前乃邊疆十二將,早些年立過大功,且雖與小懷王的親信接觸過,但畢竟沒有收取錢財的事實,更沒有付出行動。」金閣老話語簡潔且直白:「供出實情後,老夫替你求情,無非就是被罷免官職,貶為庶民罷了。但……這總比丟了性命要好啊。」
巴烏眼圈含淚地瞧著他,聲音顫抖地問:「我真的能活嗎……三爺?」
他心中也在問,此刻我還有的選嗎?
不說,等待他的將是南疆最著名的問靈之術……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金閣老靜靜地看著他,緩緩點頭。
……
子時末。
會同館,廂房之中。
許棒子百無聊賴地喝著茶水,低聲沖莫有錢問道:「兄弟,你說咱這殿下怎麼還沒回來呢?」
「這誰知道了。」莫有錢搖頭:「我現在不關心這個……。」
「那你關心什麼?」許棒子反問。
「嘿嘿。」莫有錢神經質地笑了笑。
「其實,我也不太關心殿下什麼時候回來。」許棒子用手摸著下巴:「我就關心,這正事談完之後,三皇子是不是又要宴請殿下了?」
「嘿嘿……!」莫有錢連連點頭。
「唉,三皇子是個大好人啊。希望殿下若是再次被宴請,那一定要記得帶上我們——貼身保護。」許棒子正色道:「今天狀態極佳,我至少能打二十個女妖怪。」
「我有萬女不敵之勇。」莫有錢很鄭重地回了一句。
「嘭!」
二人話音剛落,房門突然被踹開,一列官兵手持鋼刀地沖了進來。
許棒子、莫有錢、陰柔丁俊等人,全部一愣。
「你們……?!」
「三皇子親自檢舉,小懷王涉嫌侵吞我南疆領土。聖上下令,將其關入牢獄之中,隨行人等,皆是同謀,也當一併下牢,待秋後問斬。」領頭的官員冷著臉說明來由,便擺手呵斥道:「拿下!」
「啊??!」
許棒子張著個大嘴,發出了非常標準的懵逼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