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零章 從前的倒影

  回應了觀看二字後,任也就見到自己眼前出現了一座星門,他沒有猶豫,立即邁步走入。

  冰冷,震盪,周遭的光影極盡扭曲……

  也許過了很久,也許只是片刻。

  他慢慢睜開雙眼,先是見到了一束光,又看見了一尊巨大的佛像。

  佛像下,木質的桌案上擺放著各種貢品,以及一盞沒有燈芯的佛燈。

  任也瞧著佛燈,稍稍怔了一下:「嗯?這不就是帶我進來的佛燈嘛?怎麼擺在這兒呢?它是觀摩任務里的道具嘛?」

  他心中好奇,想要伸手去抓那個佛燈看看。不料到,一念剛起,他卻發現自己的身體竟慢慢向前飄飛,視角拉近,心中瞬間盪起了一股強烈的熟悉感。

  任也立即「低頭」,卻沒有看見自己的身體。

  果然,他是以意識的形態出現在了這裡,並沒有身體。

  那為何說熟悉呢?

  因為這種感覺,就跟他當初用意識感知清涼府全境時一樣,他能看見這裡的一切,但卻無法干預,只能當一個「不存在」的旁觀者。

  這是此間星門想邀請自己看個小電影嘛,哦,原來觀摩任務是這個意思啊!

  任也此刻已經通關了《消失的燈芯》,心態完全放鬆,根本不著急了。

  他熟悉的操控著意識,觀察起了周圍的環境。

  這是一間古廟,空間很大,廟頂有一處天井,太陽的光芒穿透瓦片與橫樑,正好披散在佛像金身上,照亮了廟內的景物。

  廟中有不少桌椅板凳,擺放著茶具,冊本等物。

  不出意外的話,這廟中應該是有人居住的。

  很快,任也操控著意識,急劇向上飄飛,穿透了古廟的房頂,來到了天空之上。

  他如神祇一般,迅速散發感知,很快「開啟了全地圖視角」,俯瞰著這裡的一切。

  僅僅片刻間,他便感知到了,這裡應該是一座星門,「面積」要比清涼府小一些,並且僅有古廟這一座主建築,剩下的就是漫山遍野的楓樹。

  楓樹茂盛,幾乎鋪滿了大地,楓葉似火,赤紅且鮮艷,就如那天上的晚霞墜於大地,倒映著青天白雲。

  放眼望去,這裡景象壯麗,美如仙境。

  連綿不絕的楓樹林中,支著一個個小帳篷,裡面住著人,很多人。

  任也稍稍感知了一下,便估摸出,這古廟星門中至少長期生活著上萬人,且有不少生火造飯,以及日常所用的工具。

  只不過,這裡的人,好像身體都不怎麼好,他們個個印堂發黑,臉色陰沉,枯瘦如柴,且不時會發出痛苦的哀嚎……就如一群重病患者,在相互抱團取暖一樣。

  這座古廟星門,裡面住著上萬「病友」,那木木甘願化作燈芯,從容赴死,就是為了救他們嘛?

  唉……

  任也在心裡嘆息了一聲,也更加敬佩木木的為人。有人天天聲稱自己在做慈善,可一旦查帳,那尿嚇的都泚進嘴裡了;也有人不聲不響,活在人群中,卻站在最前側……有的是兵,有的是輪著大錘建造鋼鐵城市的彎腰之人……而現在又多了一位小和尚。

  「轟!」

  他在愣神間,突然感覺大腦一陣轟鳴,有冰冷的聲音飛入雙耳。

  【歡迎您來到遷徙地——《楓林古廟》星門,觀摩任務開始。您在這裡會看到一個曾經真實發生過的故事,但這一次沒有輪迴,只有終點。】

  任也聽到星門的冰冷提醒後,便屏住呼吸,全力感知。

  不料到,那冰冷的聲音並沒有一閃而逝,反而繼續敘述起了一段「往事」。

  「秩序與混亂的對抗,已經到了最激烈的階段。

  在一次慘烈的防禦戰中,這《楓林古廟》星門,遭受到了一位強大的「靈魂系」玩家入侵。藏匿並居住在這裡,自稱是正義組織的一萬餘成員,皆被靈修者釋放出的「惡靈」纏身。

  一萬餘名正義成員,皆靈魂受到了污染、並逐漸開始崩潰,消散,……這裡的形式岌岌可危,據說,他們最多只能有二十日的存活時間。

  統領此間古廟的正義組織「頭目」,心裡非常著急。他聽聞,只有傳說中的地藏王菩薩座下的「輪迴蓮燈」,才可以超度惡靈,洗滌靈魂,並救下大家性命。

  恰巧,這位頭目主要負責的就是人員吸納。他知道濱海市中藏著一位神明系玩家,是個還俗的小和尚,而對方就是地藏傳承的擁有者。

  他不算費力的找到了小和尚,與對方說明了古廟中的情況。

  小和尚沉默良久後,便問:「找到燈芯,一萬餘人皆可活?」

  「可活!!」頭目重重點頭。

  「只需燈芯?」

  「不,需完整的輪迴蓮燈。不過燈座和燈體,已在組織手中,上層已經派人送往古廟。」頭目輕聲道:「現只缺燈芯點燃業火。」

  小和尚瞧著他:「我願去。」

  「你有燈芯的消息嘛?」頭目很急迫的問。

  「不知,但我可問門靈諦聽。不管多難,我定取回燈芯。」小和尚目光堅定的回。

  「那便有勞小師傅了,成功取得燈芯後,我會讓接頭人引領你進入古廟。不過,現如今形勢危急,組織出現了許多叛徒,你二人接頭時,定要多加小心。」

  「好。」

  三日後,小和尚告別家人,進入星門問靈。

  門靈諦聽回,尋燈芯極難,要歷經許多磨難,甚至是你現在很難承受的。

  小和尚回:「我既得地藏傳承,那便願濟度一切苦罪眾生……!」

  他用時七日,跨過星門中的地獄幽冥,歷經了無法想像的磨難,最終見到了一尊佛影。

  佛問:「你來此為何?」

  小和尚答:「弟子想尋得燈芯,點燃輪迴蓮燈,要救萬餘人。」

  佛又問:「如若萬餘人,需已己度,你可願意?」

  小和尚懵了,跪地良久後,久久不敢回話。

  他聽懂了佛的話,但卻想到了老婆孩子,想到了家……

  「即不願已度。你又怎常說,地獄不空,誓不成佛,願濟度一切苦罪眾生?這豈不是虛偽之言?」佛又問。

  小和尚跪在佛前,臉頰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他雙眼時而迷茫,時而驚恐……

  不知過了多久,佛影暗淡,似欲離去。

  小和尚掙扎許久後,目光突然變得堅定:「我受人間之溫暖,也願將溫暖送回人間。師尊,即得您的傳承,當繼承您的宏願。我願濟度一切苦罪眾生……!」

  「那從此,你便就是燈芯。」佛回。

  「阿彌陀佛,即是我,那便是我。」小和尚法相莊嚴,雙手合十道:「還請師尊點化。」

  「刷!」

  一道佛光入體,小和尚瞬間感受到了燈芯。

  「你先前已得到過業火。需以此火點燃輪迴蓮燈,才可救人,但燈起人滅。」

  佛影消失前,聲音空靈道:「此是劫難,亦是機緣。既度萬餘人,也是度己。」

  「謹記師尊點化。」

  離門後,小和尚乘坐高鐵返回濱海,準備與接頭人見面。

  但要點亮「輪迴蓮燈」,就必須以之前得到過的一滴業火點燈。

  佛燈亮時,小和尚便會坐化。

  這很殘忍,但在度人和度已間,他選擇了前者。

  忽然想起,進入濱海市後,便是自己和老婆的結婚紀念日。小和尚想要送她一份禮物,也想給女兒一份禮物……

  不料到,列車即將駛入濱海站後,小和尚在衛生間中發現了執法者的氣息,他很惶恐,生怕「燈芯」無法送到古廟。

  不過,他用自己的智慧,率先於車上的接頭人相認。

  二人在經過隧道時,進行了商議,小和尚不知執法者是否發現了自己的家裡人,也不知站外會不會有埋伏,究竟有多少埋伏……但他知道自己化作燈芯,則是必死。

  所以,他告知接頭人先不要與自己相認,一共離站,他只讓對方先去家中送走妻兒,然後再取那厲害的業火,來救自己。

  而小和尚會儘量把執法者,向濱海邊緣地區引去,隨即二人在一塊衝出重圍。

  接頭人起初不願,因為他來次的目的是取燈芯,並不是轉移小和尚的家人。

  但小和尚卻告訴他,不取業火,自己便不說出燈芯的下落。

  接頭人無奈,只能依計行事。

  不過這時,小和尚也沒有完全信任接頭人,因為頭目說過,組織內出現了叛徒,他無法辨別接頭人的善惡。

  所以,臨行前,他特意告訴對方,你必須帶著火來,我才願意說出燈芯下落。

  此舉是為了確保家裡人可以被送走,因為老婆性格剛烈且聰慧,如果不安全,便不會交出業火。

  二人自車站分開後,接頭人便按照小和尚的吩咐,特意帶了禮物,並成功送走了他的老婆孩子,趕往古廟。

  而小和尚感受到業火就在附近時,便在執法者基地的大院中自殺……

  接頭人看見小和尚身死後,便明白了一切,他內心非常欽佩小和尚的品性,也為自己曾經的猜忌,懷疑,而感到羞恥。

  次日,小和尚死後,屍體便被送往研究院,這時執法者的警惕性很弱,那接頭人偷襲得手後,便用業火取了燈芯……

  但離開前,接頭人的舉動還是引起了執法者的高度注意,他遭受到了空前的圍捕,且不敢再在敵占區境內使用通信設備……

  不過,他心中始終有一個信念,此燈芯是用一條鮮活的生命來的,他必須要送回古廟,救那萬人!

  也正是因為這個信念,讓接頭人超常發揮,他幾乎是已瀕死之軀逃離了濱海,但離開後,他也重傷昏迷。

  ……

  楓林古廟的星門中。

  任也已意識的形態存在著,並靜靜的聽完了星門的敘述。

  只不過,他聽完後,內心更加同情木木,且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預感。

  具體是哪裡不好,他也說不上來。

  正在恍惚間,他又聽到星門傳來了冰冷的提醒聲。

  【接頭人消失的第一天……】

  聲音一閃而逝,任也迅速感知到了古廟中的變化,他發現很多人的位置變了,行為也變了,就仿佛瞬間回到了某一年,某一月,某一個普通的日子。

  他意識瘋狂輻射,看見了古廟中的景象。

  一名二十六七歲的女子,模樣焦急的走進了廟中,見到了此間星門的頭目,便急迫問道:「徐……徐哥,還沒有我男人的消息嘛?」

  徐哥坐在椅子上,搖頭道:「沒有。濱海市是敵占區,我們獲得消息的手段比較少……再等等吧。」

  任也的意識認出來,那女子就是木木的老婆。

  木木老婆緊攥著雙手,表情焦急,但卻極力克制著情緒:「接他的人,有消息嘛?」

  徐哥的表情同樣急躁,甚至肢體語言很不安:「也沒有。先回去,再等等。」

  「好!」

  木木老婆只能點頭離去。

  【接頭人消失的第二天……】

  徐哥與一群人圍聚在古廟中,各個臉色凝重,且聲音激動的討論著。

  「不用想,只要沒有按照預定時間回來,那就一定是出事兒了。」

  「燈芯會不會叛變了?」

  「怎麼可能?!他都把自己的老婆和孩子送來了,怎麼會叛變?腦子出問題了?」

  「那有什麼不可能的?你要知道,他送老婆和孩子時,是還沒有被抓的!人,被抓了和不被抓是兩回事兒,誰知道在生死危機的情況下,他會不會叛變啊?!因為扛不住折磨,而出賣自己同志的人還少嘛?都TM別說同志了,落在執法隊手裡,有可能連老爹老媽都賣了。」

  「……!」

  眾人聽到這話沉默。

  過了良久,同樣被惡靈附身的徐哥,眉宇間閃爍著焦躁,有些不滿道:「……送老婆孩子這步棋,太過冒失了。」

  「是啊!濱海市全是執法者的眼線,他為什麼要送老婆和孩子呢?!這很大概率會讓他暴露啊!」

  「一萬多人在等他啊,在等燈芯啊,我全家都在!」有人強調道:「這幾天,已經開始死人了,昨日已經過百了!」

  「都先別吵了,再等等。」徐哥坐在佛像下,面色疲憊至極的擺手。

  【接頭人消失的第三天……】

  古廟面前,已經圍滿了人。

  一個個形如枯骨,印堂發黑的戰士或者是家屬,密密麻麻的堵在了廟門口。

  「到底怎麼回事兒啊?!」

  「是啊,拿沒拿回來啊,上層倒是給個信兒啊!」

  「我孩子才三歲多啊,你想想辦法啊,老徐!」

  「沒多少時間了,真沒有了,老徐!」

  「……!」

  此刻,那廟門外身患重病的人群,發出的焦躁質問聲,已蘊藏著一點絕望和莫名的憤怒。

  這時,木木的老婆領著孩子,穿過人群,來到了廟中。

  她瞧著周圍人的臉色,小心翼翼的領著孩子,走到了老徐身前:「我男人……還沒有消息嘛?咱們這邊派人去找了嗎?」

  老徐沉默。

  「領導,您知道的,我……!」

  「我也急!!你看出來,我也急嘛?」老徐突然抬頭,指著外面密密麻麻的人群吼道:「你看不出來,大家都很急嗎?!」

  木木老婆瞧著他腥紅的雙眼,輕輕皺了皺眉頭:「我是說,咱們這邊的人……!」

  「已經派出去四波人了,全都毫無消息。」老徐步頻極快的在廟中走動,呼吸急促的擺手道:「出去,都先出去吧!再等等,讓我們的人也在仔細打聽打聽。」

  片刻後,人群壓抑無聲的散去,留給古廟和佛像的背影是枯瘦的,是蘊藏著某種情緒的。

  當天中午,有一人持著信物,從古廟正對面的小路中走入,急匆匆的趕到了聚集著不少高層的廟堂內。

  「有消息嘛?」老徐立即起身問道。

  「有……有傳言說燈芯被捕後,叛變了。」報信的人,聲音顫抖。

  在場眾人聽到這話,大腦全都轟的一聲。

  「叛變了?已……已經證實了嘛?」老徐目光呆滯,聲音顫抖的問。

  「目前沒有證實,但消息已經流露出來了,各組織都在傳。」報信的人咽了口唾沫:「並且,我們的接頭人應該是被執法者圍殺了,濱海市不少地點都流露出了戰鬥情況。」

  「這就對了,叛變了……接頭人自然活不了,所以倆人才都沒消息。」

  「我TM就說!!什麼狗屁和尚,什麼地藏傳承,根本就不可信。執法者的手段誰不了解?誰能挺過去?」一位脾氣暴躁的老者,目光空洞:「全完了,都完了……!」

  「這好好的,為什麼何會暴露?!他就不應該送走自己的家裡人,濱海市是敵占區,如此反常的舉動,怎麼會瞞過執法者的耳目?」一位年歲比較大的老太太:「我歲數大了,死活都無所謂……但我兒子,我兒媳,可都在等著啊。一萬多人也在等著救命啊……他為何要給人希望,又給人絕望呢?」

  「畜生,豬狗不如的畜生,我們不該信他。或許自己去找燈芯,還有一線可能。」

  「……!」

  一個未經證實的消息,在死亡的步步緊逼下,演變成了滿堂的怒罵與絕望。

  【接頭人消失的第四天……】

  楓林中,一處帳篷內。

  「爸……爸爸還不回來嘛?」年歲稍大的男孩問。

  木木的老婆沉默半晌,用毛巾擦著男孩的臉頰:「這裡的人說,要再等等。爸爸一定會回來的……!」

  「嘭!」

  二人說話間,一塊碎石不知道從哪兒砸了過來,震的帳篷晃動。

  木木的老婆怔了一下,伸手輕輕撩開了一角帳篷布,只敢順著縫隙向外望去,她見到有數十名重症患者,呆坐在不遠處,目光如惡鬼一般盯著自己這裡。

  她沒有出去,也沒有詢問那塊石頭是誰砸的,只繼續給兒子,女兒擦著臉:「明天,爸爸要是還沒回來,媽媽就帶你們離開這裡,去找他。」

  「好!」

  「……!」

  兩個孩子點了點頭。

  【接頭人消失的第五天……】

  木木的老婆領著兩個孩子,走出了帳篷,卻發現周遭已經圍滿了枯瘦如柴的人。

  這群正義組織的戰士和家屬,都站在清晨的陽光下,目光空散的看著三人。

  她強行微笑,衝著眾人點了點頭,便立即帶著兒女來到古廟之中。

  「徐哥……我男人既然還沒有回來,我想出去找找他。」木木老婆近乎於祈求似的說道。

  徐哥臉頰慘白,呆愣的坐在椅子上,似乎根本沒有聽見她的話。

  「叛徒!你男人是叛徒!!」

  廟外的人群聚集,不知道是誰先喊了一句。

  她原本想走,聽到這話,卻實在忍不住心中的惦念與委屈,猛然回頭反問:「他並非這裡的人,卻願以身犯險去尋燈芯,怎麼就成了叛徒?!」

  「就是叛徒,這裡有一萬多人在等他!」一個女人,眼神極為怨毒的吼道:「消息已經傳回來了,他連你們都不要了!叛變了!」

  「一個和尚,卻不守戒律,要娶妻生子,!能TM是什麼好人?」

  「為何給我們希望,又要給我們絕望?」

  「……就是因為你和這兩個小孩,他才暴漏的!就是因為他非要送走你們,我們才要死!」

  「老子為了對抗混亂,救過這麼多人?憑什麼他不救我?!草泥馬的,憑什麼啊?!我不想死啊!」

  「……!」

  呼喊聲,怒罵聲連成了一片,廟外所有人的憤恨,絕望,不甘。此刻全都湧向了佛象下,那站著的女人和孩子。

  「就是因為你們!就是因為你們,他才暴漏的!」

  「憑什麼你們三個沒有被惡靈附身?憑什麼我就要死?」

  「殺了她們!」

  「嘭!」

  「嗖嗖……!」

  有人呼喊怒罵;也有人憤恨的用石頭,用碎物,砸向了廟中。

  仿佛一瞬間,這裡的一切都變得昏暗了,變得不可直視了。

  「呼啦啦!」

  人群不受控制的開始湧入,從怒罵,變成了推搡,從推搡又變成了泄憤似的毆打。

  此刻,沒有什麼更深的原因,也毫無道理可講。

  你說能救,我便翹首以盼的等;你回不來,那我所有的期望都落空了……

  這時,你就不在是救世的佛,而是所有人的敵人,更是眾生唾棄的卑鄙小人。

  「不要碰我的孩子!」木木老婆被迫展現出神異,像是一頭髮了瘋似的母獅子,震飛了周邊的「病人」,且歇斯底里的吼道:「他是為了救人!救人!」

  「他還傷人,殺了這個叛徒的老婆!」

  「弄死她們,讓那個和尚也痛苦,也飽受折磨!」

  「她們三個活了,一萬多人要死?憑什麼?」

  「……!」

  一群人展現神異,於廟中暴起殺人。

  木木的老婆倒在了佛像前,跟兩個孩子一塊湮滅在了人群中。

  佛立於殿中,卻怎瞧著不在慈祥了,只無悲無喜的俯視著。

  椅子旁,徐哥低著頭,沒阻攔,也仿佛沒有看見周圍發生的一切,只不停的呢喃著:「為什麼不願意犧牲一下自己呢?為什麼非要送老婆孩子呢……這裡有一萬多人啊,他們也曾為這個地方出過力,流過血啊……!」

  ……

  天空之上,任也目睹了廟中的一切,他的意識在顫抖,甚至像是要崩潰,散去一般。

  疼!

  無比的疼痛感在震裂著意識。

  他無比後悔,怨恨,自己為什麼非要看這個觀摩任務,為什麼非要目睹這裡發生的一切?

  【第七天,接頭人從昏迷中醒來,他沒有找地方治傷,也不敢與那些不相熟的外地組織人員聯繫,只小心翼翼的藏著燈芯,生怕再出意外,並獨自返回了楓林古廟……】

  入門後,他穿過那條小路,正想直直衝入苗種,卻發現樹林旁扔著三具腐爛發臭的屍體……

  三具屍體暴曬在陽光下,渾身已生出了蛆蟲。

  一大兩小。

  接頭人仔細辨認後,便如五雷轟頂一般站在原地。

  許久後,他雙眼通紅的沖入廟中,看見徐哥帶著一群高層,正在商議事情。

  眾人見到接頭人後,也是一愣。

  「你沒死?!」

  「燈芯呢?!你拿到燈芯了嗎?」

  「說話啊,到底拿到燈芯了嘛?」

  「……!」

  短暫的安靜過後,幾乎廟中的所有人,全都站起了身,蜂擁著圍聚而來。

  接頭人感覺耳邊全是嘈雜的喝問之聲,但他的頭腦卻很清明,只衝著徐哥詢問道:「……為……為什麼燈芯的老婆孩子會……會……!」

  徐哥雙眼通紅,兩頰消瘦的只剩下了皮包骨,他有些癲狂的問:「先……先不說這個。你告訴我,燈芯拿回來了嘛?」

  二人對視,時間宛若靜止了一般。

  「沒有?!」接頭人搖頭:「我……我沒拿到,燈芯被抓了,我沒救出來。只自己跑出了濱海市。」

  「沒有???!」徐哥瞪著凹陷的雙眼,嘶吼著喝問道:「你去接應的主要任務是什麼?你既然已經見到了燈芯,為什麼不第一時間拿回來?」

  接頭人望著他:「……我們在列車上,碰見了執法者,無法全部脫身。所以燈芯讓我不要與其相認,先去救他的老婆和孩子,我答應了。但我回去的時候,卻沒能救他。」

  眾人聽到這話,剛剛燃起的希望,再次破滅。

  徐哥一時間仿佛無法站立,雙腿發軟的後退了幾步,一手捂著要裂開的頭,一手指著接頭人:「……你毫無紀律可言!組織派你去,是拿燈芯的?你為什麼不堅持!你這是瀆職,你這是拿一萬多人的生命當兒戲,你應該被處決!」

  「我……我接受處理!」接頭人瞧著目光腥紅的同事,仿佛這八天來的信念和堅持,瞬間就崩潰了,他聲音顫抖的詢問道:「徐哥,我就想知道,燈芯的老婆和孩子,為什麼會躺……!」

  「什麼為什麼?她們就該死!和你一樣該死!明白嘛?」徐哥表情極度猙獰,抬著纖細的手臂吼道:「你忘了自己的使命!!你忘了這裡還有一萬多戰友和家屬,在等著你救命!你該被千刀萬剮……!」

  徐哥後面的話,接頭人已經聽不見了。

  不知為何,他腦中不停的閃爍起燈芯赴死時的畫面,也不停的想起自己這幾日,每次瀕死時的堅持和守望。

  他瞬間絕望了,他真的搞不懂,為什麼在為遷徙地立下赫赫戰功的徐哥,此刻在佛像下,竟會顯得這麼猙獰,這麼偏執,這麼瘋狂?

  為什麼那些為了正義,流過血,負過傷,拼過命的戰友,會對一個女人和兩個孩子下手?

  他們與那些執法者有什麼區別……?

  一直喊的正義和堅持,究竟TM的存在嘛?

  我這幾天的堅持,像不像個笑話呢?

  他笑著搖頭,不停的後退……

  「處死他!!處死他!」徐哥憤怒至極的指著接頭人喊道:「處死這個瀆職敗類!」

  過了一小會,接頭人被綁著架在了木堆上,他沒有掙扎,只笑著說道:「早該死了……就幾天前……我就該死了……我甚至都不該回來……不回來,就一切都沒變……楓林,佛像……一個信仰。」

  「處死他!」

  「嗖嗖……!」

  周遭飛來密密麻麻的火把,瞬間點燃火堆。

  接頭人矗立在火堆中,一邊笑著,一邊發出痛苦的嚎叫,也不知是源於生理,還是源於一切的覆滅。

  慢慢的皮肉開始龜裂,被火烘烤的鮮血,也在身軀上慢慢流動,並浸染了那個他小心翼翼藏著的燈芯。

  「轟隆!!」

  兩道光芒,自燈芯中,沖天而起。

  左側是陰冷無比的黑光,如夜空一般深邃;右側是神聖的佛光,極盡閃耀。

  兩道光芒交錯,碰撞!

  只片刻間,黑光便壓制了佛光,整顆燈芯變得如黑寶石一般璀璨!

  「哈哈哈……哈哈……!」

  癲狂的笑聲驟然間響徹,燈芯瞬間飛入廟中的輪迴蓮燈之中。

  「轟!」

  業火如蠟燭一般燃起,卻詭異異常,火焰儘是黑色。

  一個小和尚,在輪迴蓮燈中坐起,身上的袈裟,禪杖,儘是黑色……

  他呆呆的望著樹林中的妻兒,又看了看廟外大火中的接頭人……

  「哈哈哈……!」

  小和尚神經質的笑了笑,身體瞬間凝實。

  他竟在七日後死而復生。

  小和尚盤坐在黑色的輪迴蓮燈之上,沒有理會廟中站著的那群怔住的人,只呆呆的看著佛像,一邊笑著,一邊流著淚問道:「佛?我度眾人,何人度我?」

  一語問出,佛依舊是俯視姿態。

  「轟!!」

  無盡的煞氣自小和尚的身體中沖天而起,震碎了廟殿,震裂了那金身佛像。

  「轟隆隆!」

  佛像崩塌,化作無數碎物落地,廟中之人全部狼狽外逃。

  「我度眾人,何人度我?

  脫去袈裟,燒此蓮花,

  滿山楓葉向堂紅,滿地盡流活人血,

  廟堂中,佛何在?

  經又何在?

  從此,貧僧不辯佛法,不誦佛經,不入輪迴,只掌此地生殺!」

  「哈哈哈哈!」

  他看著佛像倒塌,只瘋癲的大笑著,一遍一遍喊著胸中之言。

  終於,他透過楓林,看見了小路上三具屍體,又痴痴的說道:「我為救萬人,願已己度。從此,我願殺萬萬人,與輪迴中……在找到你們,或只再看一眼,就一眼……!」

  小和尚緩緩起身,手持禪杖與輪迴蓮燈,借煞氣之力,輪迴之力,只用了一炷香之時,便屠殺了本星門中的上萬人。

  血流成河,正映著楓林紅。

  自此,遷徙地少了一位一心向善的小和尚,多了一位,搜集各種與輪迴有關之物的魔僧。

  【觀摩結束任務,即將結算獎勵。】

  任也聽著星門的提醒,滿臉都是淚痕。

  「嗖!」

  突兀間,重新組成的完整輪迴蓮燈,直直飛入了任也眉心。

  「轟!」

  一道純粹至極的黑色煞氣,化作一點黑光,在任也眉心一閃而逝。

  「哈哈哈……拿了我的寶貝,是要付出代價的哦。沙包同志……」

  …………

  這章接近九千字,發的晚了一會,謝謝大家的耐心等待,本來想算還兩更的,畢竟昨天晚上那章也六千字。不過畢竟發晚了,就算還一更吧。還欠3,有機會就會還,欠的我都會記得很清楚。

  今天太晚了,明天早上休息一下,明晚兩更不變。

  求訂閱,求推薦,求五星好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