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幸福的階梯

  從前的賀泓勛對牧可來說是陌生的,但是戚梓夷就真的了解嗎?牧可不知道。

  牧可是第一次談戀愛沒錯,但如果聽不出戚梓夷的弦外之音,她會懷疑自己的性別。不過,她不想在敵情不明的情況下冒然「出手」,而是冷靜地採取了敵不動,我不動的政策。反正有賀泓勛在場,他不是說天塌下來他頂著嘛,她要看看賀營長是怎麼頂天立地的。所以說,這個小丫頭在某些時候,還是很沉得住氣的。

  「人總是會變的。」賀泓勛的神色出奇的平靜,他說:「正是因為經歷過,才知道哪裡做得不對,不好。所以,得改。」

  戚梓夷的目光有些游弋,漸漸地,眼前那張稜角分明的面孔在陽光下變得恍惚起來,她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如果能早點發現不對不好的地方,是不是就不會……」

  「生活不像演出,不能彩排。」賀泓勛打斷了她,遞給她一抹寬容的笑:「還有事,先走一步。」

  他可以為別的女人變得細心,依舊不會為了她停留。或許該說,他們從不曾為彼此停下腳步。她沒立場怪他,是她自己選擇了放棄。

  戚梓夷勉強笑了笑,以關心的口吻囑咐道:「你天天訓練,腰傷很容易復發,要多注意。」

  賀泓勛真誠地說了聲:「謝謝。」轉身的瞬間,又聽到戚梓夷叫他:「泓勛!」

  如果說左銘煌的那聲「可可」讓賀泓勛聽著很不舒服的話,那麼戚梓夷的這聲「泓勛」卻讓牧可覺得刺耳。她隨著他的步伐停住,偏頭看他完美的側臉,胸口湧起難言的澀意。

  良久,戚梓夷艱難對著賀泓勛的背影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驚覺她聲音的哽咽,牧可下意識回頭。然而,戚梓夷留給她的只是一抹纖細的背影。

  賀泓勛始終沒有回頭,握緊了牧可的手,他說:「沒關係。」釋然而鄭重的語氣,是一個男人能夠給予一個女人最大的寬容。

  這句道歉遲了很久,但遲與不遲對賀泓勛而言根本不重要。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他從沒要求過她跟著他的步伐走,就如當初他也從未想過要按著戚梓夷制定的目標前進。到底,他們不是同一路的人。

  長長的走廓里,賀泓勛牽著牧可的手大步離開。這不是他們第一次背道而馳,但戚梓夷知道,今天,她是真的失去他了。臉龐上微笑的面具一點點龜裂,步伐凌亂地回到辦公室的時候,她站在窗前望著湛藍的天空,眼晴濕潤。

  停車場內,牧可用力甩開賀泓勛手,抬腳在他腿上狠狠踢了一下,轉身就走。

  賀泓勛發現牧可發脾氣時的明顯特徵就是習慣性動用武力。不過,她忘了她的花拳繡腿在一個職業軍人面前是很無力的。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賀泓勛試圖改掉她這個小毛病,倒不是怕被小女友攻擊,主要是怕她衝動之下傷著自己,不過很遺憾,他的改造計劃最終宣告失敗。轉念想想,只要能讓她心裡痛快,發泄的形式並不重要,賀泓勛也就隨她去了,誰讓他沒骨氣,很是受用她的變相「撒嬌」呢。

  「牧可!」賀泓勛兩大步追上來,雙手扳正她的肩膀,「有事說事,跑什麼?」

  「有什麼好說的?你是來陪我體檢的嗎?你明明就是來看舊情人的。」根本不需要多問,她可以肯定,戚梓夷絕對和賀泓勛有過一腿,牧可有種被欺騙的感覺,心裡委屈極了。

  賀泓勛是愛好和平沒錯,但不代表他們之間就沒有爭吵。被冤枉的他有點火,音量不自覺提高:「什麼叫來看舊情人!不是為了陪你體檢,我才懶得來這鬼地方。」腰受傷的時候被迫躺在床上,院他是真住怕了。

  牧可掰他的手,比他更大聲地吼回去:「當然不樂意來了,怕觸景傷情唄。」在這種時候,女人往往都是不理智的,說話多少有些賭氣的成份。

  「你能不能做到一分為二,具體問題具體分析?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被說中心事還賴我,我看你就是典型的男兵色狼化。」

  「我還女兵恐龍化呢。是,她是我以前的女朋友,那又怎麼了?你認識我的時候我都二十八了,過去怎麼可能是張白紙?我的簡歷上能寫未婚就不錯了。」

  他說的是大實話,但顯然時機不對。牧可愈發氣憤了,情緒有點失控,口無遮攔地朝他喊:「你還有理了?說得像我撿了天大的便宜。告訴你,你賀大營長再優秀,如果和別的女人牽扯不清就別來招惹我,我不稀罕。」

  「我什麼時候和別的女人牽扯不清了?她是雅言的同學,現在的同事。我們是處了一段時間,後來發現不合適就分了。四年前軍訓你認識我的時候我就是單身,直到現在。我表達清楚了嗎?用不用翻譯成英語?」

  還敢對她大聲!牧可毫不示弱地吼回去:「不清楚!」

  小人兒一個,底氣怎麼那麼足?賀泓勛覺得耳朵嗡嗡響,看著她因生氣而泛著微紅的臉蛋,他如發口令般短促而有力地命令:「不許大喊大叫!給你十秒鐘時間調整自己,現在開始倒計時,十,九,八……」

  賀泓勛是個很「鐵血」的人,職業軍人的「快、准、狠」不自覺地就挪用到生活中了。此時他就把眼前的小女友當成了手底下的兵來要求。偵察兵必備,無論處於怎樣的境地,都必須保持冷靜和鎮定,絕對要控制自己的情緒。

  居然給她下命令!牧可吼道:「有沒有點兒時間觀念?需要調整十秒鐘那麼久?」

  聽著她孩子氣的反駁,看著她她哽著小脖子瞪眼晴的表情,賀泓勛憋不住樂了,他偏過頭揉了揉暴跳的太陽穴,轉過臉時伸手把她撈進懷裡,半是責備半是無奈地說:「不是我說你,你真的可以改名叫牧有理了。」

  牧可不安份地掙扎:「不要隨便給人起外號,我是和你講道理。」

  賀泓勛笑:「有你這麼講道理的嗎?就差拿機槍突突我了。」

  牧可掙脫未果,漸漸老實了,之後哽咽著說:「你欺負我……」

  「我哪欺負你了?」聽出她聲音的不對,賀泓勛有點內疚,把聲音放得很低很柔,他說:「我是喜歡你,沒有想過欺負你。都過去好幾年了,雙方也都沒什麼聯繫,我覺得沒必要才沒和你說,真不是刻意隱瞞,你相信我。」

  「被我發現了你才這麼說……」牧可委屈兮兮地嘟囔,末了還不忘指責他:「騙子!」

  輕拍著她的背,賀泓勛皺眉:「怎麼又亂給我扣帽子?」

  牧可吸了吸鼻子,推搡著退出了他的懷抱:「還說順著我,幹嘛吼那麼大聲?騙子,再也不相信你了……」

  明明是她吼得更大聲。賀泓勛搓了搓臉,斂了笑:「我沒騙你,我是打心眼裡喜歡你。你認識我的時候就註定了只能擁有我的現在和將來。而我正是因為經歷過她,才明白有些地方確實做錯了,現在才更珍惜你,懂嗎?」說著他以帶著繭子的手掌摩挲她的臉,動作溫柔,眼神堅定。

  優秀如他,怎麼會沒有歷史?可終究有點氣難平。牧可提出要求:「那你發誓。」

  賀泓勛拒絕得乾脆:「發什麼誓!我說不出那些肉麻的話。」見牧可撅著小嘴不理人,想想今天確實有不對的地方,最起碼不該惹得她生氣,這才好了沒幾天呢。他能屈能伸地選擇了妥脅:「好了好了,我給你發誓,發毒誓行不行?我賀泓勛要是以後對你不好,我不得好死,這回滿意了嗎?」

  牧可一聽他的這個充滿火藥味的毒誓,終於破功了,她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邊笑邊捶他的胸膛。

  賀泓勛也彎唇笑了,順勢將她摟進懷裡。牧可沒有再抗拒,她臉緊貼在寬厚的胸膛上,聽著他有力的心跳,環上他勁瘦卻很結實的腰身,輕責道:「讓你發個誓,幹嘛說什麼死不死的。」微微收攏手臂,她低低地說:「我只是不想你騙我,不是要你……」死字被咽了回去,那個字眼相信不止是牧可,任何人都懼怕。

  「知道了,再也不說了。」

  「那你們為什麼分手?她幹嘛說對不起?」

  賀泓勛自嘲地笑了下,輕描淡寫地說:「道不同不相為謀。」

  牧可不滿意:「不要敷衍。」

  「我達不到她的要求,她選擇了更有前途的上校。」分手時他連少校還不是。

  牧可默了下沒說話。

  「人各有志。我有我的考慮,她有她的追求,沒什麼對得起對不起的。不過要是我不接受她的道歉,估計她可能一輩子都覺得欠我的。」

  牧可還是沒應聲,賀泓勛故意逗她:「你不會有天也瞧我這個中校不順眼吧?」

  埋首在他懷裡,牧可低聲說:「你那破軍銜關我什麼事,我倒寧願你什麼都不是……」

  「傻瓜!」賀泓勛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摸摸她的頭髮:「不要胡思亂想了,我雖然說不來那些甜言蜜語,更不會把愛不愛的當成口號掛在嘴上,但我心裡知道我是喜歡你的,現在我們確定了戀愛關係,你就是我的責任。放心吧,我會對你好的。」

  「還生氣嗎?」知道牧可把他的話聽進去了,賀泓勛放心了,他問:「餓了吧,找個地方吃飯去,想吃什麼?」戀愛有段時間了,他們還沒坐在一起吃過飯。

  牧可賴在他懷裡不肯動,細瘦的胳膊緊緊摟著他的腰,說:「隨便。」其實很想再多問一些關於他們以前的事,想想又覺得沒必要。

  賀泓勛笑著說:「解放軍同志雖然是無產階級,養活老婆孩子還是綽綽有餘的,最起碼讓老婆孩子吃飽穿暖。說吧,想吃什麼,可不能餓著我的寶貝兒。」

  除了媽媽,他是惟一一個稱她寶貝兒的人。牧可貼在他胸口笑了,笑容溫軟而甜蜜。

  想到賀泓勛昨晚幾乎整夜沒睡,牧可建議去學校附近吃,然後回訓練基地讓他休息。

  只要她高興,賀泓勛自然沒有異議。路上碰到賣小河蟹的,牧可偏要買。車剛停穩,她就迫不及待地跳下去,蹲在路邊挑。

  看她選了那麼多,老闆娘好心地提醒:「姑娘,這個現吃才香,放久了味道就不好了,扔掉了可惜。」

  牧可感激地笑:「放心吧,阿姨,我很能吃,不會浪費的。」

  賀泓勛站在旁邊,寵愛地看著孩子般的牧可,他無聲地笑了。

  因為第一次吃這么小的河蟹,賀泓勛有點無處下嘴,他很虛心地問牧可:「怎麼吃啊?」

  牧可拎起一隻小河蟹遞過去:「連殼帶肉,全部吃掉!」

  賀泓勛以為她又在搗亂,半信半疑地說:「那麼硬的殼都要吃掉?」

  牧可咯咯笑,她伸手把小河蟹遞到嘴邊:「我表演給你看。」結果就是牧老師很敬業地示範給賀營長看,把小河蟹「殺」得片甲不留。

  後來,牧可很搞怪地不肯擦手,她舉著油油的小爪子打算對賀泓勛的軍裝下手,說是要懲罰他居然敢在她之前私自交女朋友,結果三兩下被賀營長化解了招式,還被某人拉進了包圍圈,讓她再次領教了他有力的親吻。

  在她指責他太過用力時,賀泓勛以指腹摸摸她被吻得很紅潤的小嘴說:「像小雞啄米一樣嗎?那樣的話一點都不過癮。」惹得牧可笑得不行。

  愛情永遠比天氣升溫快。一個眼神,一抹微笑,似乎都能能夠令人頃刻間以心相許。而那些磕磕碰碰的爭吵,是通往幸福的階梯,需要一步一步踏踏實實地走過去,沒有誰可以青雲直上。幸福與成功的機會一樣,老天會賦予我們,但能否把握,全在自己努力。

  兩個人吃完飯,回到訓練基地的時候已經下午了。想到軍訓很快就要結束,之後他們見面就不是那麼容易了,賀泓勛捨不得送牧可回宿舍,把她帶到辦公室陪他工作。

  牧可剛開始還很安份,乖乖地坐在旁邊看雜誌,沒過多久她就閒不住了,蹭到他面前,她趴了在桌邊上撒著嬌說:「無聊死了。」

  賀泓勛很招架不住她的「乖巧」,於是,很溫柔地問:「他們在靶場射擊,你要去嗎?」

  牧可搖頭。

  掐了下她的臉蛋,賀泓勛輕聲問:「那你想幹什麼?」

  想要回宿舍睡覺的想法還沒說了口,就聽到很重的敲門聲,緊接著有人喊了聲:「報告!」。

  猛地意識到被戰士看到她這個時間出現在他辦公室不好,牧可騰地站起身。結果衣服下擺被桌角剮住,立步不穩的她跌坐在賀泓勛腿上。

  這時,辦公室的門被袁帥從外面推開。

  賀泓勛的手還扶在她腰上,噴火的眼晴幾乎可以把袁帥點著,牧可聽到他冷冷地質問道:「我說讓你進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