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一個秘密

  聽到牧可啞得不像話的聲音,賀泓勛終於還是沉不住氣了,他急問:「牧可怎麼了?今天對她而言是什麼特殊的日子嗎?」

  有些意外他打電話居然是為了牧可,牧岩蹙了下眉,回身看了眼哄兒子玩的牧可,斟酌了下才說:「泓勛,不是我賣關子不想告訴你,只不過這件事,不該由我嘴裡說出來。」覺察到兄弟的疑惑和焦急,他解釋說:「我是認為,由可可自己告訴你比較合適。」

  對於賀泓勛這個兄弟,牧岩向來無所隱瞞。

  或許是多年辦案的經驗令他比較敏感,或許是賀泓勛對牧可的心思並沒有刻意掩飾,牧岩其實早就看出來他對自己這個小堂妹有些想法。但是,想到牧、赫兩家對牧可婚姻的關注,他隱隱有些擔憂。所以,賀泓勛不挑明,他也不便說什麼。不過,如果他們的關係已經到了能讓牧可將心中的秘密和痛苦傾訴的階段,牧岩倒很願意幫兄弟一把,畢竟,他希望小堂妹幸福。

  牧岩的刻意迴避令賀泓勛感到不安。照理說牧可在他家裡,他完全可以放心,更何況她明晚就會回訓練基地,可賀泓勛就是不放心。於是,他說:「我現在過去看她方便嗎?」

  神情有一秒鐘的錯愕,隨即,牧岩的唇角微微一揚,輕鬆地說:「你隨意。」

  掛了電話,牧岩沒事人一樣坐在客廳里看雜誌的汽車版面,有一句沒一句地和牧可聊天。

  「可可,你今天是不是惹著赫義城了?」牧岩知道,除了和他這個堂哥,牧可和赫義城才是沒大沒小慣了。

  牧可的心情顯然不好,注意力在淘氣的童童身上的她,頭也沒抬地說:「我沒事惹他幹嘛。」

  想到赫義城送牧可來時的表情,牧岩有點鬱悶:「那他幹嘛黑著一張臉,跟我欠他錢似的。」論輩份牧岩也矮著赫義城一截,所以當某人把牧可送來,以命令地語氣說:「看著她,明天我來接。」時,他心裡很不爽,但面上沒表現出來。

  牧可歪著腦袋想了想,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她說:「不知道誰惹他了,下午就看我不順眼。我說要回訓練基地,他還罵我,手機也不肯給我,說沒收了。」

  在牧可的記憶里赫義城幾乎沒對她發過脾氣,說百依百順也不為過,可今天他破天荒擺了張臭臉,連解釋也沒有堂而皇之地把她的手機沒收了。來牧岩家路上的時候,更是理都不理她,搞得牧可莫名其妙。

  「你明天不是該去體檢嗎?回什麼……」訓練基地?牧岩似乎明白了,他抬高了雜誌擋住了臉,隱去了面孔上別有深意的笑。

  一個半小時後,牧岩家的門鈴響了。

  聽到聲響,童童以為媽媽回來了,仰著小臉看著牧岩,高興地晃悠著手中的玩具:「媽媽,媽媽……」

  「笨兒子!」牧岩在童童臉蛋上輕輕掐了下,以眼神制止牧可,起身去開門。

  身穿居家服的男主人閒適地地倚在門框上不讓解放軍同志進門,一臉玩世不恭地說:「你誰啊?大半夜敢跑警察家打劫。」

  已經做好被兄弟取笑的準備,賀泓勛揉了揉眉頭,嘴角泛著笑意,問道:「她睡了嗎?」

  難得見賀泓勛彆扭的樣子,牧岩攔著他明知故問:「哪個她啊?你到底找誰?別以為穿身軍裝就能唬我,證件拿出來看看。」

  居然把辦案那一套拿出來了。被拒之門外的賀泓勛多少有點氣結,他做出進攻的手勢:「你告密有功,有空上我那領賞。」

  牧岩擺出防禦姿勢,揶揄地看著他:「你的賞就是拐走我小堂妹啊?便宜你了。」話語間,抬手在賀泓勛肩膀上捶了一拳,轉頭揚聲朝客廳喊道:「可可!」

  聽到牧岩喊她,牧可光著腳跑到門邊,待看清外面站的是何人時,她愣住了。

  賀泓勛依然是一身軍裝,一貫的毫不懈怠,英氣逼人,目光灼灼地望著她。

  場面頗有些相見無語凝噎的架式,惹得牧岩似提醒般乾咳了兩聲,隨後他挑眉看了眼賀泓勛,問牧可:「這傢伙你認識嗎?」

  「他……」一向口齒伶俐的牧可嘴拙了下,臉上驚詫的神情因觸到賀泓勛注視的目光演變成害羞,她咬著唇,不知該如何向堂哥介紹新任男朋友。

  兄妹畢竟有別於姐妹,不能分享所有的小秘密,尤其是戀愛這麼讓人不好意思的事。

  看向瞪著他的賀泓勛,牧岩一臉戲謔的笑:「急什麼?等我家小木頭確認了你的身份才能放行,誰知道是不是恐怖份子啊。」

  賀泓勛現在是真的氣結了,看著近在咫尺又靠近不得的小女友,他緩和了下說:「牧可可能沒好意思告訴你,」頓了頓,他以極淡定地語氣說:「站在你面前的賀泓勛同志現在是她的男朋友。大隊長,你懂了嗎?」

  聞言,牧岩強忍住笑意:「作為小木頭的監護人,我有權利要求你把戀愛經過以書面報告的形式進行匯報,要巨細無遺。」

  解放軍同志被磨光了耐心,他不客氣地對未來堂哥施以武力強行進門,嘴裡還不忘提醒:「她已經過了結婚的法定年齡,哪兒跑出你這麼個監護人?」

  牧岩爽朗地笑,轉身時順手揉亂了小堂妹的頭髮。

  賀泓勛打開他的手,將處於怔忡中的牧可攬在身側,警告道:「不要動手動腳。」

  牧岩習慣性擰眉:「見著人來精神了,跟我耍橫是吧?」

  不理會牧岩的怒目相向,賀泓勛摟著牧可往外走:「別鬧了,人我借走了,晚點送回來。」

  來不及問清楚怎麼賀泓勛會和堂哥這麼熟。牧可掙著他的手,匆忙地說:「還沒穿鞋呢……」

  這時,被眾人拋棄的牧童小朋友聽到外面的動靜,他從地毯上爬起來,一搖一晃地走過來,見到賀泓勛時,咧開小嘴咯咯笑,樂顛顛地就跑過去,張開肉肉的小胳膊叫著:「爸爸!爸爸!」

  賀泓勛很喜歡童童,見他穿著件露著小肚皮的t恤跑過來,他彎唇笑了。鬆開牧可,蹲下身去將小傢伙抱住,以粗糙的臉去蹭童童嫩嫩的臉蛋,用極為溫柔的語氣說:「童童,以後真不能喊爸爸了,要改口喊小姑父嘍。」邊說邊笑望著牧可。

  小傢伙似懂非懂地看著他,掂量著什麼,然後脆生生地繼續喊:「爸爸!」

  「除了爸爸,你不能叫點兒別的嗎?」牧岩已經在揉太陽穴了,在牧童腦袋上輕拍了下算是懲罰。

  童童才不理會老爸的不滿,他扔了手裡的玩具,嘿嘿笑著往賀泓勛懷裡鑽,還響亮地在某人臉上親了一口。看得出來,小傢伙和冒牌爸爸很是親近。

  牧岩苦惱了:「小東西不會不是我親生的吧。」

  牧可憋不住笑了:「小心堂嫂聽見讓你跪搓衣板。」

  牧岩哈哈笑,看了看時間,從賀泓勛手中抱過牧童:「你們該幹什麼該什麼吧。展會快結束了,我得去接老婆了。兒子啊,咱得保護好媽媽,這年頭別的不多,色狼特別多啊……你看,小姑姑要被大灰狼叼走了……」話音未落,人已經拿著車鑰匙出門了。

  當房間只剩下他們兩人,牧可有點緊張。賀泓勛不知道,她現在的心情有點複雜,處於想見他又怕見的矛盾之中。這屬於牧可非常時期極特殊的心理變化,和她的母親,和賀泓勛的身份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賀泓勛伸出手握住她的,「不認識了?那麼緊張幹嘛?」

  「你和我堂哥……」賀泓勛和牧岩認識在牧可意料之外,不過此時提起這個,只是因為她找不到更好的話題。

  「我們早就認識。」顯然,賀泓勛沒心情解釋這些無關緊要的,他說:「出去走走。」

  牧可隨著賀泓勛出門,走出小區,坐上他的越野車。她沒有問要去哪兒,也不想問,只是安靜地坐著。

  賀泓勛開車的技術很好,車速雖快,卻很穩。

  十幾分鐘後,車子在江邊停下,賀泓勛將軍裝披在她身上,借著月光細細地看她,以帶著薄繭的手摩挲著她的臉,然後不容抗拒地將牧可擁進懷裡,動作輕緩卻極有力度,開口時語氣溢滿心疼:「怎麼嗓子啞成這樣?」

  「你嫌難聽了啊?」牧可伸出手臂輕輕地環住了他的腰,小臉在他胸前蹭了蹭,誠實地說:「哭啞的。」

  「告訴我出了什麼事。」

  「陳年舊事。」

  「說重點。」

  「你不能溫柔點嗎?」

  「這需要什麼溫柔?」賀泓勛抗議,隨後妥脅:「行行,我溫柔點,到底怎麼回事?」溫柔的結果不過就是聲音稍微小了點。

  「想我媽媽了……」牧可的聲音沙啞而平靜,她無聲地緊了緊手臂說:「明天是她的忌日。」

  簡單的七個字,從牧可嘴裡說出來,顯得殘酷而淒涼。

  「明天會有別人去看她,我每年都是今天去的。」牧可往他懷裡縮了縮,反而安慰他說:「沒事的,已經十多年了。」

  對於牧可,賀泓勛的了解是遠遠不夠的,他沒有想到,那麼俏皮愛笑的女孩兒,居然在不滿六歲的時候就失去母親。那個他記憶中,笑起來溫柔恬靜的女人,已經去世了。

  沒有誰會開這樣的玩笑。賀泓勛有些不能相信,又不得不信。

  「外婆說,媽媽走的時候最不放心我……」儘管極力控制,牧可還是哽咽了,她吸了吸鼻子,低聲說:「我小時候特別不聽話,總是趁媽媽睡覺的時候偷溜出去玩,把她嚇得不行……後來,我聽話了,她卻不在了……媽媽說,要開開心心地過日子……不許我總想她,每年只給一天時間……」

  赫巧梅錯過了牧可的成長,但她卻用有限的生命給女兒留下了很多珍貴的東西。她教會她如何微笑,她教會她堅強勇敢,她把對女兒無盡的愛和牽掛,融到一本泛黃的日記里,代替她陪著愛女走過了沒有她的一年又一年……

  牧可早已被迫接受了媽媽過世的事實,漸漸長大的她一直試著以平和的心態面對每一年的這一天。正因如此,賀泓勛才沒在第一時間發現她的異樣。

  賀泓勛知道牧可哭了,這其實是她第一次卸下防備在他面前沒有掩飾地哭泣。他沒有出言安慰,也找不到適合的語言安慰;他亦沒有阻止,只是輕拍著她的背,由著她發泄。

  每一年用一天的時間去想念一位至親的人,掉再多的眼淚也是應該的。

  賀泓勛無聲地摟緊了牧可,想藉助溫暖有力的懷抱撫慰她脆弱的心。

  當牧可的情緒漸漸平復下來,賀泓勛疼愛地以指腹為她拭淚,不自覺放柔了語氣逗她笑:「哭得跟個小花貓似的,這麼丑的媳婦誰要啊。好了,不哭了,以後有我,天塌下來我頂著。」

  生死無常,誰都無力改變。牧可懂。

  賀泓勛身上的男性氣息讓牧可覺得安心和塌實,她把自己投進他懷裡,啞著嗓子說:「你說會對我好,都讓著我,能做到嗎?」

  賀泓勛撫摸著她蓬鬆的頭髮:「保證做到。」

  牧可仰起小臉說:「那等我結婚的時候你得給我準備嫁妝。」

  望著她婆娑的淚眼,賀泓勛承諾:「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