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四十七章 權限流(上)

  在帕瓦的「堅持」下,陶琚完全沒有拒絕的餘地,踉蹌著被拽到了萬華酒店,和帕瓦一起,見到那些沒了主心骨、不知如何是好的手下。

  稍加安撫,又要了輛車,帕瓦真的當了司機,開車載著他,在萬華酒店似乎還殘存著一些玻璃碎屑的主樓下繞了一圈,駛入了夜色中。

  全程陶琚高度緊張,幸好那些失魂落魄的大兵還沒有收到最新的消息,也沒有指令派下來,就眼睜睜地看著他離開了,對於出現在他身邊的生面孔,更沒什麼反應。

  相對而言,陶琚更擔憂萬華酒店那邊的監控探頭。

  東八二四區,乃至伍執政勢力範圍內的大搜捕,基本上天亮上就要鋪開了,那時候全城、全域數據互通。或許一路從東七二五殺出來的帕瓦,確有飛天遁地之能,可陶琚自個兒,多半會由此再加上一條罪名……

  唔,好像也沒什麼差別?

  陶琚嘴角抽了抽,目視前方已經暗下去的街道輪廓。此時車子快速駛過還有些積水的街道,往一側激起大蓬水花,夜間聲音顯得格外清晰。讓他有種幻覺,他還在那艘追趕「鋼玉號」的快艇上,還有糾正態度,謹言慎行的機會。

  可這份幻夢感,很快就被旁邊帕瓦吹起的口哨小調撕得粉碎。

  陶琚深吸口氣,按捺住心底的燥意。

  雖然他已經認清兼認命,知道不可能違逆身邊這位「新任司機兼保鏢」的意志,可他心中還是有難以索解的疑惑。之前他沒機會問,覺得帕瓦也不會認真回答,可如今表面上的「搭檔」態勢已形成,他總要爭取一下:

  「你為什麼要見左太?」

  「說臨時起意你信不信?」帕瓦的回答,聽上去確實沒什麼誠意,「我只是過來找唐立的麻煩,給湯宇甩個鍋,可是聽到東八二四區還有這麼個有趣的人物,當然需要好好了解一番……左太是權限流對吧?」

  「呃,是的。」

  強化流、改造流和權限流,是「開墾團」到達地球之後,給這個世界的原住民展現出來的三種超越人類極限的路徑。其中,除了強化流相對獨立,更多是靠「高能潮汐」的帶來的機遇,剩下的改造流和權限流,最根本的源頭就是「開墾團」。

  無論是智械改造,還是賦予的智械管理權限,固然可以幫助一個人超越常人極限,可它們的上限就是「開墾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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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墾團」一言可以准其生,一言可以決其死。

  所以,陶琚之前的「走狗論」,哪怕是酸話,也是最正確的酸話。

  只是這種問題,他們這個層面討論起來並無意義。帕瓦就說起了更現實的問題:「我在東七二五區那點破事兒,你是知道的。現在身上背著通緝和賞金,眼瞅著又要在你們這兒背一波,以後只要還在十二大區這一片活動,就會受到影響,所以我也想洗白啊,一直這樣下去很辛苦的!」

  說著,把著方向盤的帕瓦就轉過臉來,昏暗的駕駛室里,他削廋臉上,眼珠好像泛著幽光:「就像你,一直拖著狗鏈想找人牽一牽,我也想把自己賣個好價錢。這種時候,找一個能幫上忙的人就很重要,嗯,要互相能幫上忙……我覺得左太這裡可以試一試,她和那個伍執政的關係,很有一些行事的餘地,你覺得呢?」

  陶琚最初還以為帕瓦隨口敷衍,但聽著聽著,忽然覺得似乎還有那麼一點兒道理。

  當年,左太和伍副官聯手瓜分陶洋大執政官,也就是陶琚父親的權柄,陶琚的人生改變因此而起。過去這些年,他用了大量時間和精力,分析其中的關係脈絡,當然知道,帕瓦的表述,理論上是成立的。

  當年左太與伍副官的合作,確實是在陶洋大執政官暴死後,快速穩定了局面。雖然最終十二大區還是分崩離析,可終究保住了包括東八二四區在內的一部分地盤,伍副官變成了伍執政,而左太也保留了尊崇的地位和更有實際意義的權限。

  就算陶琚心底不願,也要承認,那時候陶洋的後代、親屬就沒有一個成氣的,左太的選擇理智而清晰,就算裡面摻了大把私心,可方向也是基本正確的。

  但如今時過境遷,已經不是夫人與副官戮力同心的情況,而是一山難容二虎。左太哪怕天天打牌,不理外事,只要一日權限在手,伍執政都不會安寢;而左太也明白伍執政的心思,同樣戒心深重。

  兩人再不復當年密切合作的信任度。

  可最棘手也荒誕的問題的是,他們的信任度其實意義不大。不是說伍執政發兵攻殺了左太,又或者左太退讓一步,就能實現權限交接——有關權限的轉移,歸根到底

  還是需要由「開墾團」首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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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太或伍執政可以向上申請,但「開墾團」平常不管事,真被驚動了,其反應又是完全不可預測的。那邊或許會讓他們順利完成權限交接,但也可能將這份權限交給任何人。

  自六十年代以來,近四十年時間,這種情況出現了不止一回。

  真要如此,那就太噁心了。

  當年伍執政是這套邏輯的受益人,實現了人生的飛躍,現在想要再推翻談何容易?

  理智的做法是繼續往後拖,以拖待變;或利用拖出來的時間完成十二大區的整合;或者乾脆認命,他從來都不是十二大區的法理統治者,只是一個幸運的竊取了部分權柄的副官…… .🅆.

  陶琚不知道伍執政會怎麼想,也不知道左太的意思,可能他們自個兒也不清楚——既然是「走狗」,哪能讓「主人」的心思按照狗的邏輯完美運轉呢?

  這是很微妙的局面,也是像帕瓦這種投機人員可以嘗試介入的機會。

  陶琚也想,帕瓦恐怕就是看到了他想,才找他做「搭檔」。

  只是,這傢伙與他素未謀面,最多就是在伍嗣恭那裡聽一些關於他的評價,怎麼就能一抓一個準呢?

  陶琚想不明白,只能再試探性地往下聊:「可你現在剛惹了事兒,立刻找上門去,是給左太添麻煩……」

  也是給我添麻煩。

  後面這句不好說出來,但前面的卻是實話。

  左太現在絕不會與姓伍的翻臉,兩人現在還是實質上的盟友:伍執政先天不足,左太不接地氣,還需要互相依靠。

  這種情況下,一個剛剛差點兒宰了伍執政兒子的逃犯,想獲得左太的庇護,是嫌左、伍兩人翻臉不夠快嗎?

  帕瓦一臉風輕雲淡:「所以我只是你的司機兼保鏢啊。」

  陶琚「哈」了一聲:「你嫌我死得不夠快?」

  「我們是搭檔,福禍與共。同樣,也是互相幫助的關係。」

  帕瓦看向前方被車燈照出一道光帶的昏暗街道,語氣平靜且隨意:「像你這種沒什麼靠山,基因血脈又非常敏感的小崽子,這件事後多半是活不下去的。這種時候,我給你個建議:如果他們認為你有惡意,做了壞事,最好你真做了,而且還有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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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做,且讓他們攔不住的能耐,否則結果只有更糟。

  「如果你真有我這樣一個搭檔,非常危險,但始終藏在暗處,沒有被抓到,還捏著一點兒對面的小把柄……是不是就有一點兒安全感了?」

  並沒有。

  陶琚很想吐槽,只是這一刻,他心裡頭又是一動:如果他真的能夠與帕瓦達成合作,或者促成帕瓦與左太達成合作,他確實有了一點兒從前未曾擁有的「價值」。

  唔,再仔細一想,促成合作,他的價值反而不容易保全;但如果能夠擋在左太與帕瓦之間,讓合作永遠都繞不過他,這比較很理想了。

  可這又該怎麼做?

  陶琚皺眉思忖,他似乎見到了一些可能性,一些埋藏在黑暗深處的光點兒,卻又實在不敢將身家性命交給身邊這位臨時「搭檔」,除非他瘋了……

  可這樣的情境,似乎又在哪裡見到過。

  「喂,小崽子,不瘋魔,不成活!」帕瓦倒有點兒苦口婆心的味兒了,「你想想,如果你不發瘋,之前在酒店裡,基本就被炸死了;如果你不跟著唐立一起發瘋,伍嗣恭可以隨便挑一個好日子整死你,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躺在醫院裡掙命;現在你可能很麻煩,但再瘋一下,誰知道結果會怎樣?」

  瘋你媽個頭啊!

  陶琚對那個「瘋批」唐立已經有應激反應了,他下意識呲牙咧嘴,頭皮也是發緊。可也在這時,他忽然又是腦子一清,驟然醒悟,之前情境的熟悉感,究竟由何而來:

  這種鼓勵他發瘋的言語,唐立與帕瓦,幾乎是一脈相承。

  東七二五區專出魔鬼嗎?

  帕瓦還在繼續:「所以你為什麼不繼續瘋下去呢?你當走狗這些年,也活不什麼人樣兒來,還不如換一種活法。」

  唐立認為我是走狗,帕瓦也這樣認為……

  陶琚的心態哪怕是崩無可崩,這種時候也在咬牙。他最後還是忍不住:「如果我發瘋,我為什麼要跟著你這條喪家之犬?跟著唐立就好了,至少他還有一個官面的、冠冕堂皇的身份……」

  「可以啊,你完全可以扯他一起,我沒意見的。」

  帕瓦又扭頭,在昏暗車廂里沖陶琚一笑,顯出參差錯雜的牙口:「你沒有發現,我們兩個特別有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