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八章 三日輪(下)

  大概是對話太過荒誕的緣故,三位超凡種,竟然沒有一個理會。【STO55.COM,無錯章節閱讀】任鄧純等人進入飛艇,且正是從鄧純打碎的觀景玻璃幕牆處進去。

  ……等下,應該是白心妍打碎的吧?

  白心妍還在遊戲裡嗎?

  鄧純暫時沒有發現,飛艇里感覺空無一人。

  大概是有了缺口,飛艇中塵沙灰霧滲透進來更多。而且剛才連番變故,似乎也影響到了內部供能,很多區域都是停電狀態,比鄧純逃離時視野更窄,除此以外,再無其他。

  哦,還有若有若無的呻吟聲。

  「是那水母嗎?」袁無畏這話,肯定是問鄧純的。

  「應該是。」鄧純簡單回應。

  再回到飛艇上,此前夢魔般的呻吟聲,已經徹底失去了壓迫力,顯得格外虛弱——真神都不管它了,可不要虛弱嗎?

  趙汐吁了口氣:「只要這時候,那些欠帳的磁化傀儡別來搗亂,應該就能平趟了。」

  「你閉嘴。」弗里斯和龍七同聲喝斥。

  趙汐挺委屈:「都遊戲裡了,還迷信個毛啊。」

  鄧純想了想,為趙汐緩頰:「我聽人說,夢境遊戲有通用場景和特殊場景之分。目前飛艇就是特殊場景,類似於副本,這裡面的角色一般來說都是特定的……」

  袁無畏鬆口氣:「也就是說,大概率只有水母和外面為它『輸血』的那個?這是誰說的?」

  「就是那‏‎‏‎‏​‎‏‎​‏‏‎‎‏‏個白心妍,之前我提過,不知道現在她是不是還在遊戲裡面。」

  「想想也真是,原來『下血本』不是個形容詞……原來墨拉一開始就知道,那個暗金流體裡面,有『真神』的血。嘖,這都是誰的面子呀!」

  沒有了超凡種壓制,趙汐的話癆屬性初現端倪。

  「與其問『面子』,我更想知道『里子』。」袁無畏用手指頭撓臉,頗有些困擾的樣子,「真神的血,可辨別性這麼強?映射到遊戲裡面,還能一眼辨識出來?」

  「你不是說墨拉和真神很熟嗎?」

  「可不只是墨拉,康妮應該也猜到了……我一直關注著她呢。」

  龍七信口接上:「那就是你的康妮和真神也很熟。」

  「滾!」

  「你們再這麼無聊就都滾蛋!」弗里斯壓低嗓門喝斥,「真當人家聽不到呢!」

  要說弗里斯也是用心良苦,是生怕他們幾個在遊戲裡面有恃無恐慣了,扭頭出去了,被那幾位捻螞蟻一樣,碾死在現實中。

  尤其是趙汐。

  他不像袁無畏那樣,出身天啟實驗室,大概平日就和墨拉這樣的超凡種玩慣了的。

  也不像龍七,已經是板上釘釘的「羅系人馬」,自然有那位護著。

  人哪,就怕失去了邊界感。

  有時候,那後果比外面是霧氣迷宮還可怕。

  弗里斯不知道趙汐領悟了沒有,還考慮專門私信他一下。而此時,臨近轉出觀景走廊,龍七抓住最後機會,往外面看了眼:

  「他們還在聊。」

  這顯然是指三位超凡種。

  弗里斯聽得皺眉頭,趙汐聽沒聽進去不知道,這位,還有袁無畏,顯然都不在乎。

  袁無畏就「切」了聲:「他們可聊的實在太多了,單就是那幾秒鐘的強光,聊上三天三夜都不奇怪。但我覺得,與其在那裡尬聊,不如去求『那位』寫幾篇論文——『那位』大概率會欣然接受,他現在不就是在內部論壇搞科普嘛?」

  頓了頓,袁無畏又道:「如果只是單純搞科普,反而簡單了。」

  想到那爆炸式碾過「邊界」的強光,大家一時都是無語。

  最後,趙汐還是忍不住:「那強光究竟是什麼?」

  龍七搖頭:「別問我。」

  袁無畏冷哼:「不知道。」

  弗里斯再次喝斥:「少廢話。」

  鄧純和劉峰明保持斂默,後者還有點兒出神。

  而接下來,龍七開啟了個新話題,問起了劉峰明:「話說咱們這也算是給渾敦教團來收尾了,劉少校你和那邊不共戴天似的,看它現在的下場,有啥感想?」

  劉峰明平澹回應:「沒有不共戴天,渾敦教團一時半會兒也不至於崩潰掉,只是換個內芯繼續吧。我只是想看看,以前綠區、藍區那些

  人,有多少還能留下來。」

  龍七又扭頭:「那可以問問鄧主管……你現在也是代天巡狩,覺得能留多少?」

  鄧純搖頭:「沒想過。」

  從昨天到現在,他經歷了這麼多事,一度以為與湖城再無關聯,後又屢屢關乎自身生死存亡,哪有閒情去考慮這些。

  但如今形勢劇變,讓龍七這麼一提,他心裡頭難免又有些波動。

  不知不覺間,他好像真的成為了鄧氏家族、渾敦教團里頂特殊的一個——搭上了「那位」,而且又有附身加持。

  這與他當初的設想,豈不是全然吻合?

  可是,可是,那個爛肉水母老父親,還有坂城、洛城,乃至於湖城這些人,已經將局勢徹底打亂套了。

  這樁事不解決掉,就不知道後續的形勢。

  事實上,就算是知道形勢又如何?

  渾敦教團這邊,已經牽動了大洋兩岸多個勢力,哪還會像他此前設想的,局限於湖城一域的形勢那麼簡單?

  現在,鄧純只想快點兒結束。

  待塵埃落定,他才有機會去考慮自身的前途命運——也只有那個時候,他才會知道,自己究竟被安在了一個怎樣的位置上。

  不要怪他們在這裡閒聊,一路上確實很順利。沒有了真神的庇佑,僅有的幾個權限門,完全無法阻擋全副武裝的深藍行者。

  熟門熟路進入到鄧允唯所在樓層,呻吟‏‎‏‎‏​‎‏‎​‏‏‎‎‏‏聲重新變得清晰起來。

  清晰又如何,中間基本沒有阻礙。

  這回,鄧純沒有再得到「授權」。可搶救室隔離外界的防爆門,在幾位深藍行者的操作下,沒幾秒鐘便轟然倒下,警報聲響了幾下,也沒了聲息。

  大家一擁而入,但很快,都窒了一下。

  不管實力多麼堅強,當三個暗金頭顱虛懸,以格外生動的表情盯著你的時候,多少都要懵一下。

  鄧純受到的衝擊,應該是最大的,但又有一種「第二個靴子落地」的安定感:

  「二十、二十二、二十三……」

  鄧緯、鄧練、鄧纊,這三位比他年長,昨晚上組織兄弟子侄聚會的同父異母哥哥,一個不拉,都在這兒了。

  三個人,看樣了都已經完成了暗金流體注入改造,成為了那位爛肉水母老父親的外掛腦機。

  但眼看著鄧純一行人闖進來,並沒有攻擊,也沒有出聲,只是盯著他們,有的是憤怒的表情,比如鄧緯……與之前一樣。

  有的是純然的好奇,是鄧練。

  另外的就是露出歡快的笑,是鄧纊。

  如果條件允許,或許還會上來打個招呼?

  龍七低聲詢問:「打掉嗎?」

  臨時指揮官弗里斯沒有回應。

  袁無畏從趙汐身後探出個頭,好奇打量,又問:「所以這就是你那個老爹給你們預設的下場?這裡是夢境,現實層面會怎樣?還有那些供血供肉的?」

  鄧純恍恍忽忽,難以回應。

  弗里斯示意袁無畏別問了,再問下去,多半會導出一個非常尷尬的問題:

  遊戲裡怎麼都好說,可一談論到現實,那可是遠在坂城,在真神、教宗的眼皮子底下。

  雖說目前,真神亦已「入夢」,好像還給困住了一些力量特質,情況複雜微妙,似乎頗有可商榷的餘地。可在鄧純這個層面,還是不要輕易綁定那些大人物之間的往來交易比較好。

  尤其不要給出過於良好的預期。

  搶救室內一時間靜默無語,只有愈發清晰的呻吟聲繚繞耳畔。由半透明細管綴著的三個暗金頭顱漂浮起落。

  感覺這三位是想與「入侵者」交流一番的,但哪怕他們口唇啟合,卻未發出有意義的聲音,好像彼此之間隔著一層無形的吸音的牆。

  弗里斯想了想,問鄧純:「之前也是這樣嗎?」

  「二十哥,就是中間那位,是可以交流的。」鄧純有什麼說什麼,基本上不過腦子,這樣才能夠消解掉一些顱腔內的壓力。

  「也許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畢竟現在沒有真神支持了。還有……你的狀態也不一樣。」

  袁無畏瞥了眼鄧純,後者被面具和披風遮掩得嚴嚴實實,其邊緣又與瀰漫室內的塵沙灰霧交融在一起,若論妖異感,比室內虛懸的三個暗金

  頭顱也遜色不到哪裡去。

  弗里斯環顧室內,與幾個虛懸的暗金頭顱一一對視,終於下達了明確的指令:「先別管這些,去無菌帳里收了那個……」

  猶豫了下,他又道:「也許,就只是一場噩夢呢?」

  這話多餘了。

  可明知如此,鄧純心裡頭還是稍稍鬆快了些,也許他滿懷期盼的就是這樣的話,以及這話所能夠錨定的現實。

  他調勻呼吸,慢慢走上前。

  無菌間裡,呻吟聲在加劇,裡面那個好像已經知道了最關鍵的入侵者是哪個:

  「二十七,二十七……」

  這是老父親的呼喚,也大概率是詛咒。

  鄧純沒有停步,他直接掀開無菌帳,受他的動作影響,身外幕布披風招展,依舊與塵沙灰霧相接,感官上幾乎覆蓋了大半個搶救室。

  就在披風與灰霧粘連起伏的環境中,無菌帳裡面,那個醜陋妖異的水母形象徹底暴露出來。

  鄧純隱約聽到袁無畏又吐了個髒字兒。

  他的心情倒是相對安定些,比頭一次到這裡,強上何止十倍。

  眼前仍然是那一團爛肉,以及近乎全然透明的近似於水母的外層包裹。

  沒有了無菌帳拘著,蜷曲的十多根半透明細管觸手,一時間盡都舒張開來,在空氣中漂浮起落,還想往鄧純身上戳刺,但根本戳不破披風和面具的阻隔。

  有‏‎‏‎‏​‎‏‎​‏‏‎‎‏‏幾根還盯上了後方幾個深藍行者,只是同樣沒撈到好處,還被格式之火燎到,抽搐著縮了回來。

  屢試無功,讓爛肉水母顯出了前所未有的虛弱。

  也許它從來就沒有強大過,說到底不過是那些真正強者們,為特定環節打造的工具。

  也許在那個特定環節待久了,它會完成蛻變,就此擺脫雞犬和工具的命運……但現在,它沒機會了!

  一念至此,鄧純又恍忽了一下。

  真的沒機會了嗎?

  夢境和現實,真的能夠干涉對應嗎?

  不管怎麼樣,在當下,在他所處的這個時空環境中,身外披風無風自動,形成深沉幽暗的幕布,徐徐垂落,感覺要將水母禁錮、吞噬。

  手術台上,水母的抽搐更加劇烈,好像有著強烈情緒化的反應。水母式的外殼看不清五官排布,可它內部那團爛肉,卻在揉搓拼合,末了竟形成了一張勉強熟悉的蒼老面孔:

  鄧允唯。

  他呈現也是只有頭顱,甚至不如那些掛起來的兒子們。幾乎沒有了腦殼,只有浸泡在暗金流體內的大腦結構,以及勉強掛著的幾塊面部肌肉。

  他……它似乎還想交流,幾乎已成空洞的嘴部,呵出了氣泡和雜音。

  可最終,什麼都沒講出來。

  幕布完全垂落,掩住了手術台上的醜陋。

  也是這一刻,在他後方,連續響記三記幾乎混在一起的撞擊聲——三顆懸浮的暗金頭顱喪失了僅有的動力,砸落在地板上。

  鄧純沒有回頭確認,他有些恍忽。

  一方面是因為激盪起來卻仍然混沌未明的情感;另一方面是從他的大腦、身軀乃至精神層面每一個角落穿行而過的龐大的信息流。

  這邊覆蓋住了爛肉水母,百峰君那邊,便好像有多個條條塊塊被無形力量牽拉,暴露出更多更深層的細節。這一刻幕布披風內部所映射的脈絡,有些一下子具體了很多。

  這些都要通過信息流的傳遞來呈現。

  鄧純大概能夠猜到目前這情況是怎麼一回事——在某人不那麼中立的立場下,渾敦(委培版)對渾敦(奪舍版)的解析和吞噬正在進行,弄清楚所謂的『奪舍』計劃所依賴的基礎和路線。

  這是個漫長的過程——「漫長」也不算形容,畢竟,它們一端在坂城,一端在湖城。

  兩千公里的距離呢。

  可為什麼,相應的能量信息往來,竟是如此平順自然?

  有些事情就不能細想,非要細想,便總有一些突破常識的荒謬碎片,摻雜其間。

  鄧純還不得不找一些理由:

  哦,這是那位建構的「邏輯界」。

  這是地洞內與霧氣迷宮形成緩衝的「外圍體驗區」。

  這是夢境……

  可夢境,有必要這般沉重嗎?

  【請記住我們的域名 ,如果喜歡本站請分享到Facebook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