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就像是隨風飄揚的碎砂礫,總能夠叫人在不經意的時候回憶起那些有趣而又心酸的事情。
沈度曾經暗戀齊菲的事情,如果不是任越屢次提起,他自己都快忘記了。就像是青春期荷爾蒙的過量分泌,對於齊菲的喜歡,來得快,去得也快。
活了這麼久,沈度自然清楚的記得,曾經自己站在公交車站台看著齊菲像是小公主一般被她父親接到汽車上,不止一次的看到她被眾星拱月的圍在一起,發出悅耳的笑聲。時至今日還能回憶起,曾經自己和她對視的那種眼神。
齊菲的父親就是自家老爹所在的汽車廠的廠長,家境優渥的她,似乎從小到大都體會不到生活的心酸苦楚。該怎麼形容齊菲小時候看自己的眼神呢,三分同情,一分厭惡,五分疏離,還有一分的猶豫。
就像是數學結論裡面的兩條平行線,兩個人的生活軌跡真的是毫無相交之處,以至於前世沈度稀里糊塗的表白後被以最快的速度拒絕,只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想著,自己是不是真的那麼差勁。
「追齊菲嗎?」沈度的思緒不由得飄蕩到遠處。重活一世,他努力的放平心態,不懈的想要改變眼前的境況,不斷地充實自己。到了現在,哪怕是再次面對齊菲,也生不起曾經愛戀的那種歡喜。
更多的就像是腦海里一個真切的剪影,像是自己對過去生活的緬懷,以至於開始讓沈度懷疑,上一世經歷的一切,是否是恍惚的一場夢境。和自己眼下的生存環境比起來,不過是鏡中花月而已。
而眼下自己所面對的一切,中考,余卿,父母,1997年,才是真實的人生。自己所記住的未來,都還沒有發生,其實也就毫無意義。而真正的意義在於,現在選擇的,能夠決定新的未來。
沈度回神,想的這麼多幹什麼呢。對於齊菲,沈度心裡究竟藏著怎樣豐富的感覺?他自己都不一定說的完全。就像是每個人的初戀,都是朦朧中披著輕紗的美好,讓人永不忘懷。
以至於後來被現實生活冷冷的冰雨胡亂的拍過,被慘澹的生活無情的碾壓之後,再也不願意回味。但是等到特定的某一天,也許是一個百無聊賴的午後,打著那麼一點陽光,一瞬間再次翻湧起來。
在那一瞬間的浮現里,心臟的某個地方,也會隱隱作痛。
摸了摸鼻尖,沈度轉身回了教室。看見端坐在書桌學習的余卿,突然就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像是陽春三月的冰河解凍,久經陰霾的驟然轉晴。索性心底深處最在乎的人還在,一切都能夠重來。那些旁枝末節的,也就不那麼重要了。
似乎是感受到沈度灼熱的目光,余卿抬頭看了過來,看見了曦光下親切的笑臉,余卿也回憶微笑,這動作是那麼的自然,轉瞬之後,一切又恢復如常。
山海市是個不大的城市,尤其是在沒有獲得政府撥款改造之前,整個城區的街道都不曾擴展,街區不曾有後世那麼七拐八拐的,當然,也不一定能夠有直通的公交車。
在這裡,往往自行車和步行,更受這群學生的歡迎。走在這樣的街道上,不論是到哪裡,沈度都不會感覺遙遠。當然,正是因為如此,才會生出許多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故事。
放學之後和任越走在校園後面的商業街的街角,沈度停了下來。
落日紅霞,黃昏人立。行色匆匆的行人和聚集在公交車站台處擁擠的人流,眼下的一切都那麼靜悄悄的發展著,像是平靜的水,潺潺的流著,不見一絲波瀾。
不會有人能夠猜出十年後的城市變成什麼樣子,也不會有人想得出十年後的自己又會變成什麼樣子。未知既讓人恐懼。未知也讓人著迷。
沈度已經開始隱隱感覺到,伴隨著自己的介入,記憶里很多經歷的故事,都朝著難以控制和預測的方向改變。他個人的未來,發生著天翻地覆的改變,不知道今生將會何去何從。
任越從書包裡面將沈度此前寄存了很久的禮物盒子掏了出來,淡淡的粉色和蝴蝶結的綁帶,都顯得那麼富有時代氣息。
等到兩個人繞過商業街,到達了此前約定好的飯店之後,正好能夠看見門口站著的齊菲和不甚相熟的朋友們。
和齊菲站在一起的除了和她關係好的女生,同班的也有不少。沈度四下張望了一下,並沒有發現余卿的身影。想來也是,這種毫無意義的社交活動,她都是很少參加的,這裡見不到,那也就不足為奇了。
而其中萬花叢中夾雜的那幾片綠葉,就顯得格外有意思了。既有作為同班同學的杜磊,又有一個個子很高的傢伙。看著那個微微有些黑的男生,沈度記得格外清楚。這是岳零,貌似自己表白失敗後,齊菲沒過多久就和他在了一起。
他家裡屬於那種在政府部門任職的居多。父親是市政廳的市長秘書,母親是團委部門的主任。相對於齊菲家那樣的富貴商賈,也算得上是門當戶對。
沈度和任越過去,對著齊菲微笑。「生日快樂!」
沈度嘴角微微噙笑。說著將禮物遞了過去。只是隱約當中感覺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至於具體是什麼東西,讓沈度去想的話卻真的想不起來了。
齊菲禮貌一笑,杜磊和沈度打了個招呼,岳零則是用一種主人家的口吻和沈度問候。在此之後視線全部都放到了齊菲身上。
到底是家境優渥,在這裝修很復古的飯莊包廂里,擺滿了各式菜品。而岳零顯然成為了席上的主導,不禁能說會道,還逗得齊菲側目。只是讓杜磊和其他幾個男生失去了光彩,促使他們的小群體團結了起來。
沈度當然沒有想和他們為了討的齊菲的歡心而爭風吃醋的打算,在眾人歡聲笑語胡吹海侃的時候,大部分時間都沉默著。他就用一種超脫年齡的眼光,觀察著這群稚嫩而年輕的靈魂。能夠看出在這個時候岳零和齊菲其實就極有好感了,但是想要輕易俘虜齊菲的芳心,恐怕岳零還得另外費些功夫。
而沈度不免想到,前世自己對著齊菲在生日會表白,恐怕還真的是瞎貓碰見了死耗子,堅定了齊菲答應岳零的決心。
眾人吃吃喝喝,大約是宴會過半,岳零起身,將自己的禮物盒打開,露出了裡面的手鍊。在包廂的燈光下,上面的刻字和反光,顯得格外的注目。
「知道今天是你生日,我也沒什麼好送的,知道你們女孩子都喜歡打扮自己,就買了條手鍊,不知道你喜歡嗎?」說著岳零臉上掩不住的笑意。
早在齊菲生日十多天之前,他就托他表哥在首飾店挑了最前衛時尚的手鍊請了師傅刻字,這純銀的材質被拋光的十分美麗,當然價格就高出學生能支付範疇離譜了。
本來沒有人會說出自己提前包好的禮物是啥,但是岳零這樣的舉動無疑使彰顯自己的禮物,有想要展示炫耀自己的心態在裡面。
看著面前岳零的舉動,沈度心裡不免發笑,大致是那種什麼都想過人一頭的幼稚尊嚴罷了。
只是這麼一搞,叫其他的男孩都開始踹踹不安起來。他們自知自己的禮物和這禮物相比遠遠不如,都是血氣方剛的年紀,第一次感覺到了下不來台的痛苦。
氣氛一瞬間就冷了下來,岳零忍不住說:「菲菲,不如你就把大家的禮物拆開都看看吧!」
在岳零的示意和其他女生的起鬨下,齊菲開始拆解其他的禮品盒。而杜磊等人,包括任越在內的傢伙,臉色都變得有些尷尬。本來家裡就沒有幾個錢的他們,送出去的都是平平無奇的東西,自然也就被落下了面子。
等到齊菲拿起沈度的禮物拆開,卻發現,裡面放著的是一個古樸典雅的八音盒。而就在這八音盒一側,還壓著一個淡藍色的信紙。
有識貨的女生頓時尖叫出聲,「這是外國的牌子吧?是RB的ORPHEUS!」看到這做工精良的音樂盒,就讓沈度的記憶一瞬間爆炸。
我擦,突然想起來了。
貌似自己當初和齊菲表白,就是送的這個音樂盒,而那張藍色的信紙,不就是寫滿了情話的情書嗎?
「謝謝!」齊菲對著沈度致意,而岳零似乎沒能想到,竟然還能有人禮物比自己更好些。看著那八音盒,頓時勾起沈度的痛苦記憶,讓他想起來省吃儉用被錢支配的日子了。
「這是什麼啊!」齊菲旁邊的女生抽出那藍色的信紙,就展開要看。沈度發誓,自己真的不該來這裡,就算來了也得坐到齊菲身邊。
現在這樣,自己和齊菲的位子剛剛是對面,制止都制止不了。而任越此時還一臉你放心的表情。讓沈度堪稱無語。
自己看起來又要重複被兄弟坑的一幕了。
前世的任越見到自己唯唯諾諾不敢表白,就在禮物裡面放了情書,打算幫自己,沒有想到,這一世竟然又再次重演了!
好想跑路,怎麼破?
一想到一會被拒絕的尷尬情景,沈度的老臉現在也火辣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