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權秩序』……原來是這樣嗎,我明白了。」
「人類社會的一切,包括諸神和神庭統治下的生命都要遵守它。」
「所以哪怕是強大的英雄也不敢正面對抗一個國家,但某些混亂瘋狂的妖魔反而不需要在意這種枷鎖。」
「傳說中的強大魔怪能夠禍亂王國,可他們卻往往被英雄所殺死;能殺死妖魔的英雄卻不能同樣用個人的武力征服一個國家,而這,就是秩序內外的區別。」
恍然大悟,安德莉亞感覺自己終於理解了如今人間的規則與秩序。
神靈也好,人類也罷,甚至是其他的智慧生命,他們大都能從這一秩序中獲得某些好處。
而真正受到了限制的,其實只有神王以外的諸神和位居人間頂峰的半神們。
只有他們因為這種規則而無法展現自己完整的力量,不得不受限於王國和人民。
但他們又只能接受,因為做出規定的是眾神之王,也是世上相當多一部分神裔血脈的源頭。
甚至除此之外,儘管萊恩沒有明說,可安德莉亞隱約間還是察覺到了什麼。
看看這個制度的效果知道了,真正被神王限制的都是些什麼人。無非是整個神庭制度中,除了他自己以外的所有『強者』。
假使整個神庭的制度是一個金字塔,那神王就是塔尖。
而那些被限制的諸神和人間的半神,就是最接近尖端的那一部分。
除此之外,廣大的貴族,實力一般的國王,乃至構成精銳軍隊的職業者們,他們則是金字塔中間的那一部分。
至於剩下的沒有非凡力量的平民,無論有沒有『王權秩序』,他們都是塔底,無非服務的對象是誰。
在這種情況下,對照宙斯的行為,安德莉亞也多了些似有似無的感悟。
作為一個統治者,你需要讓僅次於你的存在敬畏你,服從你。
然後讓那些和你隔了一層的人在你親自建立的秩序中獲取到利益,並與那些僅次於你的存在間產生整體上利益的衝突。
這樣,才是對你而言最好的狀態。
而且這套邏輯背後應該並不止於此,直覺告訴安德莉亞,如今諸國間的戰爭,諸神間的矛盾,很可能也是神王在這方面某些智慧的體現。
可以說神王有多強,安德莉亞只能從不知真假的文獻中了解。
但他作為統治者的智慧,卻好像一直就在每一個人習以為常的身邊。
「父親常說,他不信任神靈,也知道有很多神只是因為生而為神才強大,但縱使如此,他也相信有一些神靈是真的在漫長的生命有所領會,總結出了凡人往往很難明白的知識。」
「他還說,往往一些推行越廣,流傳的越久,越不被人們所在意的東西,往往才隱藏著一些最有用的智慧。」
嘆了口氣,安德莉亞感覺自己還差的遠。
「現在我知道人間戰爭的規則了,那麼接下來……我該怎麼做?」
「既然國戰開啟,諸神不再能夠靠著神降來解決雅典的軍隊,那我是不是應該直接大兵壓境,圍困厄琉息斯?」
「那當然不行。」
看著已經放棄思考的安德莉亞,萊恩笑了一下。
這倒不是自暴自棄,純粹是半夜生變,直接直面親人的死亡,然後第一次殺人無縫銜接,又要安撫雅典的公民。
一套操作下來,安德莉亞的精神已經接近極限,所以在可以信任的人面前難免就鬆懈了下來。
「如果只是雅典和厄琉息斯間的戰爭,你不應該這麼做。因為這是叛亂,而不是應對外敵。」
「應對外敵的時候,獅子搏兔亦用全力,那是『明犯上國者雖遠必誅』,可應對一場小小的叛亂還要使用全力,只會讓人認為雅典王位更替下實力衰減,不復舊觀。」
「更何況雅典集權不過幾十年,軍隊中還有相當多的一部分是徵召而來的。以當今的集合速度,怕是等你徵召好準備出兵,三個月已經過去了。」
「而且如今雅典也面對的也不只是厄琉息斯的叛亂,西方諸國的威脅才是最大的問題。他們一個國家的力量或許比不過雅典,但當整個奧林匹斯神系大半的力量傾巢而來,恐怕還是需要早做準備。」
「嗯……那我該怎麼做?」
像是努力思考了一下,安德莉亞問道。
「自然是用王室軍隊迅速平定,畢竟對方還打著你兄弟的旗號,自稱得摩豐才是雅典正統繼承人。」
「面對這種情況,明顯是宜急宜速,不要給同樣倉促叛亂的厄琉息斯整頓的機會,直接以精銳破城後,威懾雅典上下。」
「與此同時,國中主力立時陳兵西境,徵兆兵士觀時而動;對南方則要派遣使者,尋求友盟;對東方收縮海洋貿易,防備海神信徒的進犯。屆時看東西雙方哪一邊有機會,以攻代守,先勝一局,這才是兵法正道。」
沒怎麼多想,萊恩隨口說道。
這也不是什麼驚世智慧,純粹是面對這種情況的標準應對而已。
「不過說是這麼說,你也要做好準備。」
「這場戰爭,雅典可不好贏。」
「嗯,我知道的。」
點了點頭,安德莉亞打起精神:「實際上,我已經做好將來有一天,要在衛城作戰的準備了。」
「就在女神的大神廟前,展現雅典人的無所畏懼。」
「不過話說回來,艾文——」眨了眨眼睛,安德莉亞問道:「兵法又是什麼東西?」
後世的神話中,卡俄斯是有『兵法之神』的,不過經過親身考察,萊恩確定沒有。
就像雅典娜那通靈的神器被後人當成了神一樣,大概也是某些以訛傳訛的結果吧。
所以看著一臉疑惑安德莉亞,萊恩也不知道具體怎麼解釋比較好。
這個時代是有各種計謀的,但並沒有一個大成者著書立說,總結過去,推陳出新。
所以就目前來看,在卡俄斯世界確實不存在成體系的兵法存在。
「你就把它當成是一種對戰爭藝術的總結吧,雖然人間的戰爭不多,但有的地方卻很多。」
卡俄斯世界,什麼地方的戰爭最多最頻繁?
當然是地獄與深淵的戰場。
以此作為解釋再合適不過了,想來了解的人都不會覺得奇怪。
只不過就連萊恩也沒想到,他一時給出的託詞,卻在萬年以後,當後世的人類回顧歷史之時,令他們不約而同的得出了同一個結論。
人類的道德源自神明,從黃金時代而來;而陰謀和狡詐源自魔鬼,自白銀時代流傳至今。
道德自然值得歌頌,但狡詐也並非無用。因為作為凡人智慧的結晶,人類最初的兵法,就是從此傳承而來。
······
雅典的行動是很快的,沒有絲毫磨蹭,沒過多久,安德莉亞就在王宮中宣布了戰爭令。
源自諸多城邦的軍隊將從此刻開始徵召,然後趕往西境的一處大城集合。
而同天下午,王城的騎士團開始集合。
在這神話奇幻的時代,所謂『騎士』可以說是相當具有時代特色了。
他們屬於統治階級的最下層,也是一個王國武力最直接的體現。
至於其中的原因,那要回溯到超凡體系誕生之初的時候了。
如今世界非凡的力量,歸根溯源,大致也不過是以精神元素的方向延伸,或者從物質生命的角度擴展。
而在一切的最初,是黃金時代的遺民在成為世間第一個以物質生命的領域踏入傳奇的職業者之前。
在他的感知中,就曾經歷過四個階段的變化。(見3-20)
第一個階段,屬於物質生命的能量開始誕生。
它從血肉骨髓中蘊化,也可以過來讓凡人的軀體可以打破凡物先天的限制。
在這之前,單純的鍛鍊與訓練永遠是有上限存在的。
而第一縷生命能量的誕生,預示著凡物的上限可以被突破。
不過這種所謂的突破在外在的表現並沒有那麼直接與明顯,它更多的只是一個開始。
而第二個階段,當這種物質生命能量突破某一個限度,它就開始受到擁有者主動的掌控,可以有意識的強化自己的身體。
擁有了這種能力,職業者也就可以在需要的時候爆發出更強大的能力來。
只是到了這一步,相比起巫術和神術,戰職者依舊看不出任何超凡的跡象。
儘管他們跑的更快,力量更強,體質更好,但實際上如果赤手空拳面對一隊身披鎧甲的士兵,依舊唯有逃走一途。
所以很多時候,這種層級的職業者甚至不被視做超凡,只是素質更好的士兵而已。
至於第三階段,這才是戰職者的第一個分水嶺。
神職者的三階被稱作高階神官,巫師的三階則已經完成了靈魂的初步蛻變,可以在冥想時用靈魂在靈界表層漫遊。
而戰職者走到這一步,則是蛻變後的物質生命能量終於可以脫離身體,初步影響外界了。
到了這一步,哪怕是沒有任何傳承的職業者,也可以選擇成為一名『騎士』。
而成為『騎士』,也就成為了所謂騎士團中最普通的一員,也是人間統治階級的最下層。
他們儘管還無法放出『劍氣』,但走到這一步的戰職者可以將自己的生命能量覆蓋在武器與鎧甲上。
而如果是通過特殊方式鍛造甲冑,甚至能夠達到一加一遠大於二的效果。
除此之外,他們的生命能量同樣可以作用在其他生命的身上。
比如自己朝夕相處的坐騎,騎士們就可以令其擁有更強的耐力和力量。
而且更進一步的,當同時釋放生命能量的騎士足夠多,其中又有擅長此道的人作為支撐,他們的能量甚至還有可能交織在一起。
這種交織的能量會形成一層網,削弱任何外界到來的力量,也能增強自己所擁有的殺傷性。
這樣的一支軍隊,就是所謂的『騎士團』,也是當今人間真正意義上用來威懾那些強者的工具,或是面對弱者時一擊而破的至寶。
可以直白的說,區別一個國家究竟是地方性獨立的城邦,還是一個大陸聞名的王國,那麼是否有這樣一支騎士團就是最直接的證明之一。
當然,雖然現在的人們並沒有什麼感覺,但如果讓一個原本後世的人來看,難免會覺得騎士團這種稱呼出現的有些過早了。
或許在原本的歷史中,這個半神英雄頻出的時代才應該是超凡力量誕生的初始,而不是更早的青銅時代。
直到特洛伊戰爭之後,人間大地上才漸漸擴散開超凡的道路。
這種以掌握力量的『騎士』為基層的權貴結構也會漸漸形成,並在後世延綿千年。
只是現在,一切都早了很多。
如果不是還有諸神的存在,或許此時的人間,已經朝著真正的『封建』開始過渡。
「確實是早了。」
「至少我在那個虛幻的世界中,就從來不知道什麼『騎士』。」
「不過這也不奇怪,畢竟那個時代,也沒有我『大鍊金師赫爾墨斯』來著。」
自嘲一聲,高塔中,赫爾墨斯注視著所羅門在外面移動的身影。
關於這場戰爭,他自然也收到了通知,不過那位年輕的新國王似乎還沒想好怎麼和他交流,所以並沒有和他見面。
見此赫爾墨斯也就順水推舟,只讓自己的學生前去隨軍。
近日以來,他的實驗已經陷入了一個瓶頸當中。
儘管他有繼續的辦法,但他還是想多做一些實驗,比如『血祭』就是嘗試的一種。
除此之外,還有他之前就想好的,去環世之河的外面看一看。
世界以外是虛空,他是知道的。
但是他曾經那個虛幻世界的外面,卻是『真實』。
吃一塹,長一智,能多看,就多看一看。
也許換個角度,換個視角,他能有新的靈感也說不定。
「就現在吧,早去早回。」
「再往後,就未必還有充足的時間了。」
吐出一口氣,伸手一招。
於是在高塔的底部,一枚晶石微微閃動,隨即落入赫爾墨斯的掌中。
「神人之戰……雖然曾經的我也沒有機會見證特洛伊的落幕,但這種事情只要想想,就知道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神王有自己的打算,諸神也有諸神的,都覺得自己能贏到最後。」
「呵,打來打去,也不知道退潮的時候,誰在裸泳。」
笑了一下,隨即身形一晃,赫爾墨斯便消失在了高塔中。
此次出行,他不打算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能夠無聲的走,無聲的回,那就再好不過了。
左右這場人間之戰不會馬上開始,如今,還遠不到他登場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