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循環和成就

  入秋,天氣轉涼。

  與大陸東海岸上的熱鬧不同,遠在忒拜城境內的一處丘陵上,外界的紛擾都沒有接近這裡。

  金髮高大的身影從高處向下望去,能看到些許牛群正悠閒的吃著啃著已經有些發黃的草地。

  在他的身邊,另一道身影恭敬站立,正敘述著什麼東西。

  「……」

  「昨天,厄琉息斯事變,諸神神降,雅典國王隕落。」

  「同日,為譴責前雅典國王的暴行,以信奉天后的阿戈斯王國為首倡,斥責雅典施行的政策,提議扶持前王子得摩豐繼承王位。」

  「天后陛下屬意成立反雅典同盟,以此用武力肢解雅典王國。」

  「諸神多有響應,但還需要一段時間進行討論。」

  「……」

  「星空中,泰坦神福柏在不久前獨自拜訪了隱居已久的姐姐,原因不明,結果不明。」

  「但根據猜測,大概率與日月有關。」

  「還有在大陸的北方……」

  「……」

  聲音不高不低,但恰好能被人清楚的聽到。

  仄費羅斯一點點的說著最近天上天下發生的各種事情,而宙斯也靜靜的聽著。

  神王偶爾會出言詢問幾句,有的時候能得到答案,有的時候不能。

  不過他也不是很在乎,對於這些事情,他更多的只是了解。

  「所以說,德墨忒爾其實沒有神降,哪怕是她提供了場地,也是她提供了掩護和一系列的幫助?」

  有點好笑,宙斯不由再次確認了一遍,而仄費羅斯也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是的,雖然農業女神允許了天后陛下在她的地方行事,但她確實沒有親自參與。」

  「呵。」

  低笑一聲,宙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不過自己的這個姐姐確實是這樣的,她能做出來這種事。

  「赫斯提亞呢,她沒有出來調停?」

  「有的,但是沒找到人。」

  面色恭謹,仄費羅斯回應道:「天后陛下避而不見,真身躲去了人間的神殿內。而雅典娜殿下……」

  猶豫了片刻,西風之神還是照實說了。

  「我也不知道雅典娜殿下在哪,自從金蘋果之會結束之後,我就很少見到她了。」

  「因為雙方的主事者都不在場,阿芙洛狄忒又再次丟了大臉,赫斯提亞殿下想要調停也找不到對象,一怒之下離開了神山,說是要去找瑞亞殿下分說。」

  「再之後,我就不知道了。」

  「母神?」

  神色微變,剛剛還在思索自己那聰慧的女兒去了哪裡,結果仄費羅斯的最後一句卻讓宙斯有些動容。

  如果說這世界上還有誰雖然實力遠不及他,卻能讓他在一些事情上做出退讓的話,那前代天后恐怕就是其中之一了。

  雖然其中或許有著命運的影響,但確實是瑞亞瞞過了二代神王,讓宙斯得以有機會成長起來。

  所以對待瑞亞,宙斯還是十分尊敬的。

  「赫斯提亞……倒也正常。」

  「這次的陣仗可能大了點,也許在她看來,如果我不願意出面,就只能讓母神出面了。」

  「但很可惜,你去的太晚了。」

  如果是金蘋果之宴剛剛結束的時候,宙斯覺得如果瑞亞出面還是有可能止息爭端的。

  但現在,雅典王已死,厄琉息斯即將受到報復。血債已經築下,可就不是那麼好消除的了。

  「而且短短時間,世界的力量幾次變化,甚至很多神職的力量都在上漲,看來這場變故要接近尾聲了。」

  「又一次世界格局的變化,原始神……你們明明已經夠強了!」

  作為眾神之王,宙斯對世界宏觀變化的理解是隨著力量的上漲越發深刻的。

  而也正是如此,他才能感受到卡俄斯愈發強盛的『呼吸』與內循環,也許當這場從千年前就開始的變故結束,整個世界的很多地方都會更上一層樓,而諸多原始神更是其中的獲得好處最多的那一些。

  至於所謂的『呼吸』與『內循環』是什麼,其實也很好解釋。按照宙斯的理解,無非就是對外或對內獲取力量來成長的辦法。

  世界的『呼吸』,就是一個世界對『外』求成長的體現。

  祂通過吞吐外界的力量,比如像吞噬九界殘片,亦或者直接針對一個完整的世界進行的肢解分割,可以快速且高效的增長自身的體量。

  但外界的東西不是憑空就能融合的,異界的力量也是需要消化的,而這就需要內部的循環來解決問題。

  世界的架構越完整,秩序越明晰,神職行使的越順暢,內部的循環自然就越強大,世界也就能更輕易的把吞下的食物變成自己的一部分。

  在這個過程中,從世界以外得來的力量就會在這萬物法則織成的大網中循環往復,一點點的被世界消磨。而構成這個循環的每一部分,都能從中獲取益處。

  只不過越是近似的,越容易消化,越是不同的,越不容易獲得增長。

  所以如果從世界之外吞噬了一個以【黑暗】為主導的世界,那在整個循環的過程中,自然是本世界的【黑暗】消化的最快,獲得的成長也最多,其他的則遠遠不如。

  而如果讓【光明】通過消化【黑暗】來增長,那就是一件相當複雜的事情了。

  儘管對於一整個世界而言,一切皆有可能,只要願意付出代價,相互對立的源力也不是不能強行改變。

  但這種行為顯然沒有太多的意義,所以當初九界殘骸的融入,就更多是加強了它們對應力量方面的上漲。

  當然,內循環的用處遠不止這些,世界也不只能通過對外索求來獲得晉升。

  從天地開闢之初,卡俄斯不斷的誕生新概念,新神職,推進諸神的生育演化,甚至推進萬靈的繁榮,這本質上也是另一種藉助世界的內循環來增幅自身的方式。

  而其中的很多奧妙,宙斯也不是很清楚。

  直覺告訴他,這可能和為什麼要有具備人格的『神』,以及為什麼無論是九界所在的異域,還是卡俄斯世界都誕生了智慧種族有關。

  不過直覺只是直覺,宙斯也沒有多想。畢竟通過這種方式增長力量,顯然是十分漫長的。

  「還是要搶,自己去發展,又怎麼及的上搶別人的東西。」

  「搶了克洛諾斯,我成了神王。搶了奧丁,我獲得了晉升的儀式。搶了提豐,我擁有了更強的力量。」

  「如果不搶,我又怎麼有今天。現在,也一樣。」

  諸神都能從世界的增強中得到好處,但在這個過程中,無疑是原本越強,與異界的力量越近的那些獲得的好處最多。

  偏偏在宙斯的感應中,世界在呼吸中吞吐的力量,至少目前為止,和虛空、空間、黑暗等領域有關。

  前兩者無所謂,那無非是在強化世界本身的空間結構,增強世界力量輻射的範圍,可後者就不同了。

  這世上與『暗』有關的神,首推冥界的兩位原始神,然後就是整個冥府和星空深處的無光天體之神。

  或許『大地凹面』的象徵,遠古海神蓬托斯也能獲得些好處,但這些都和奧林匹斯沒什麼關係。

  所以宙斯之前和黑暗之主的密謀,現在已經由最開始的『對方找上門』,變成宙斯自己也不想放棄了。

  完成對現世的大一統,已經刻不容緩。

  「走吧。」

  心中想了很多,但宙斯表面上只是靜靜的聽著仄費羅斯的話。

  等他再沒什麼要說的,宙斯才點點頭,示意對方跟他向下去。

  「陛下,這裡是?」

  「這裡就是一座再平常不過的山丘,名叫喀泰戎。但這裡有一個不同尋常的人,也是我至今為止最得意的傑作。」

  說到這裡,宙斯也不禁露出了一個笑容。

  「當他出生的時候,我就預見了他的不凡。所以我想要讓他統治整個人間大地,成為所有神裔共同的王。」

  「很多人說我坐視卡德摩斯建立的忒拜幾經磨難,但其實我早就打算給他們送來一個名傳萬世的君主。只可惜,這些都被赫拉所破壞了。」

  「……」

  站在一旁靜聽,仄費羅斯心下有些無語。

  你給忒拜送來的『王』卻沒有卡德摩斯的血脈,這是鳩占鵲巢吧。

  而且這人不僅是你的兒子,還是你和邁錫尼的公主,也是你自己的曾孫女生下的孩子,這和忒拜有什麼關係。

  不過宙斯都這麼說了,仄費羅斯自然一臉贊同,表示自己聽說過這個故事。

  宙斯和自己的曾孫女孕育了這個孩子,他還在臨產前聲稱自己的下一個後裔必將成就非凡的功業,成為諸多神裔的共主。

  然後赫拉則暗中動用神權,讓宙斯的另一個曾孫子提前出生了。

  這事西風之神早就知道,他還以為這只是神王天后之間另一個微不足道的矛盾,可現在看,莫非這個孩子真的有什麼不同尋常的地方?

  「是的,他的天賦確實超乎你的想像,仄費羅斯。」

  「人間的爭端起自雅典,因為在那裡有一個自稱無敵於人世的國王。赫拉為了殺他費盡心思,但她卻不知道,如果她當初選擇將這個孩子撫養長大,那她根本不需要擔心那個國王的威脅。」

  「儘管現在他的力量還沒有那麼強大,但這不要緊,因為只需要再經過一些小小的磨鍊,他就會成為這個人間最卓越的英雄。」

  一路向下,宙斯和仄費羅斯已經走下了山丘。

  以神靈真身的目力,二人輕易就看到了遠方一個正在放牧的年輕人。

  從他的身上,西風之神看不出絲毫強者的氣息。他不知道對方的力量到底如何,但至少從表面看,這並不是一個熱衷於戰鬥與廝殺的存在。

  如果沒有外力的影響,興許對方可以一直留在這裡牽馬放羊……不過看著這一幕,仄費羅斯並沒有出言質疑。

  「看著不像是一個強者,對吧。」

  笑容淡淡,宙斯仿若在看著一件絕世珍寶,又像是在看一把鋒銳的利劍。

  不過西風之神肯定,這絕不是看一個子女的眼神。

  但神是這樣的,對於非神的後代,他們談不上有什麼注重。

  「他需要磨鍊,而磨鍊之前,他需要一個磨鍊自己的理由與堅持下去的原因。」

  「按照我最開始的打算,這不應該發生在今天,而是應該在他成家立業之後。他會誤殺自己的孩子,犯下血親相弒的大罪,然後在愧疚與絕望中接受神的試煉,將服從我的命令當做他贖罪的方式。」

  「服從您本就是所有人類應該做的,陛下,不管他有沒有犯罪。」

  微微低頭,直覺告訴仄費羅斯,自己又要見證『神王』這一職位的無情了。

  「哈哈哈哈哈……漂亮話誰都會說,但仄費羅斯,不是誰都像你一樣忠心的。」

  微微擺手,宙斯笑容不變:「只可惜現在時間不夠了,我已經等不及他結婚生子了。」

  「現在,馬上,我需要一個理由,能讓他為此拼搏奮鬥,激發出自己一切的潛能。那你告訴我,仄費羅斯,這世界上有什麼東西是能和子嗣相提並論的嗎,又什麼東西是能替代他的兒子的嗎?」

  「……」

  沉默不語,仄費羅斯的心下已經有了答案,但他知道自己不需要說什麼。

  而果然,很快宙斯就揭穿了謎底。

  「那當然是他的父母。」

  「父母,是比兄弟更近,和子女一樣最親密的血親。」

  「但他不可能誤殺了我,可很幸運的是……我的情人,那美貌的阿爾克墨涅啊,她,還活著。」

  視線的盡頭,無形的風告訴仄費羅斯,在這處草原的邊沿,有一輛牛車正朝著這邊駛來。

  阿爾克墨涅,邁錫尼的公主,宙斯的曾孫女,也是他在人間的又一個情人,她正朝著這裡緩緩接近。

  對方應該不是第一次來了,她的身上還帶著食盒和衣物。無疑,她這來看望自己的兒子,他因為幼時誤傷了老師而被放逐到這裡。

  可她應該不會知道,這裡即將是她的死劫。

  「這是榮耀。」

  依舊在笑,宙斯的笑是如此溫和,因為他覺得這簡直是命運的指引。

  一個英雄的倒下,另一個英雄的新生。在前一個晚上,雅典的忒休斯失去了生命,但現在,接替他的人來了。

  「阿爾克墨涅應該為此感到榮幸——仄費羅斯,你知道嗎,雖然我情人遍地,很多人都為此指責我,但說實話,我對赫拉的感情確實是真的。只是相比起這段感情來來,我更不想控制自己的欲望。」

  「所以我一次又一次的傷害她,但我又想著補償她;所以很多時候,我並不介意這些『玩具』的下場如何……比如這一次就是這樣。」

  遙望著遠方,宙斯微微伸手,波動了血脈的弦。

  「赫拉不在,但我可以代替她。就讓阿爾克墨涅來成就他,成就赫拉克勒斯(赫拉的榮耀)的傳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