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請讓一讓,謝謝。」
儘量表現的和尋常人沒什麼區別,甚至顯得彬彬有禮伊阿珀托斯從座位上站起,向會場的外圍走去。
整個依山而建的梯形觀眾席上,每隔十幾排座位就有一處平坦的間隔道路,呈弧形環繞,並聯通著直到外界的門戶。
不過此刻,以觀眾的身份參與大會的觀賽者們都十分熱情,大聲交談與站起來的人們屢見不鮮。以至於伊阿珀托斯幾乎是一點點挪出的觀賽台,甚至還要在路上與熟人不斷的打招呼。
嗯,是的,熟人,事實上,伊阿珀托斯在雅典不僅有熟人存在,甚至還有一個代代相傳的貴族身份、不小的封地以及流傳甚廣的聲望。
在雅典上層絕大多數人的印象中,他都是一個從外邦而來,一脈單傳了數百年的家族繼承人。作為當代家主,伊洛斯先生就像他的祖輩那樣,熱衷於書籍、字畫,並喜歡觀看演講和辯論,只不過很少親自參與其中。
「……是的,我也是剛突然想起來有一件急事沒有辦……是的,沒法推遲,我也沒有什麼辦法……」
面露無奈之色,在與最後一位朋友交談了幾句,伊阿珀托斯隨即大步向外走去。
方才大概率是眼花了,蓋亞應該不會出現在這裡,不過儘管如此,他還是不想多留在這哪怕一秒。
步履匆匆,不動聲色的觀察著遠處人群的動靜,在熱鬧的會場中搜尋目標,離開的門戶就在前方……
砰——
伴隨著一道沉悶的碰撞聲,伊阿珀托斯身形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反應過來的言論之神下意識的表達了自己的歉意,他剛才根本沒有留意前方的動靜。
「嘶……實在抱歉,我剛才沒有注意到您。」
語氣誠懇,如果是其他的神,恐怕有不少已經因此怒不可遏,不過伊阿珀托斯並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哪怕沒有疑似蓋亞的存在,他也不會記得這點小事。
從古老的歲月以來,無論是伊阿珀托斯,普羅米修斯還是厄庇墨透斯,他們因為自身弱小的力量都沒少與人類打交道,並因此產生了不同的性格。
比如普羅米修斯曾經『引領者,庇護者』的自我認知,那種傲慢中又帶著仁慈的心態;又比如伊阿珀托斯這種覺得人類和神沒什麼不同,雙方只是力量上有所差別的心理。
畢竟他曾經也當過最弱的神,那個時候連地域神都還不存在……所以儘管急著離開這裡,但伊阿珀托斯還是禮貌的致歉。
「實在抱歉,不過我還有點急事要做——我是居住在雅典的伊洛斯伯爵,如果將來有空,我很樂意在家中招待您,並與您共進晚餐。」
「伊洛斯伯爵?」
聲音從身前傳來,伊阿珀托斯微微點頭。
從對方的語氣中,身為言論之神的他輕易讀出了意外、驚喜、思索……奇怪,這是什麼聽說過自己的名字,但之前沒有見過面的人嗎,至少伊阿珀托斯能確定,面前這個年輕人他從沒見過。
但不管他是誰,他都要速度離開這裡。
「雖然有些失禮,但是我恐怕無法久留,我在家中還有急——」
「我理解你的急切,伊洛斯伯爵,不過冒昧的問一句……」
年輕人抬頭,看著面前的伊阿珀托斯。
「你是在躲她嗎?」
「什麼?」
猛的抬頭,直到這一刻,伊阿珀托斯才突然覺得有些不對。
他順著面前陌生青年的手指看去,在視線的盡頭,熟悉的紅褐色衣擺讓他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不過幸好,對方沒有向他這邊看來。
居然真的在這裡……剛剛居然不是錯覺!可蓋亞為什麼會來雅典,她是來做什麼的,這場大會難道有什麼問題嗎?
而且除此之外……
神色鄭重,言論之神赫然看向面前的年輕人。
二十歲上下的樣子,甚至可能更年輕一點。英俊的相貌,做工精良的衣物,似乎證明了來者並不缺少財富……不過這一刻,吸引伊阿珀托斯的自然不會是這些凡間的造物,而是那些隱藏在下面的東西。
他也是才反應過來,哪怕之前他因為蓋亞一閃而逝的身影而精神緊繃,但也不可能撞到別人才是。要知道雖然伊阿珀托斯為了表現的儘量像個凡人而主動封鎖了自己那雖然在神靈中算不上強,可在凡間卻能算得上頂格的神軀,但這絕不包括他的感知能力。
不要說只是在思考事情,就算是閉著眼睛奔跑,伊阿珀托斯也不可能撞上別人。會發生這種事的唯一可能,就是面前之人避過了自己的感知,避過了一個神的感知。
哪怕身處凡世,這依然是十分不可思議的事情。所以面前的存在究竟是誰,他又是否察覺了自己和他正指著婦人的真實身份?
「你是誰,你想要做什麼?」
沒有貿然出手試探,不說邊上還有一個大雷,就算沒有他也不會輕易做出這種冒險的舉動。伊阿珀托斯只是嚴肅的問道,而在他身前,年輕人無辜的攤了攤手。
「別這麼緊張,伊洛斯伯爵,我只是一個路過雅典的詩人——當然,你願意叫我先知、預言家什麼的也無所謂。總之,是命運指引我們在此見面的。」
命運?
暗自腹誹,伊阿珀托斯可以確定,之前這個人見到自己時的驚訝不是假的,他根本不知道會在這裡見到誰……不過表面上,他還是一副相信了的樣子。
「好吧,就當是命運,但是我要離開這裡了——」
「這麼說來,你真的是在躲避她了?不過這麼近的距離下,你真的能避得開嗎?」
微笑開口,年輕人隨口說道。
「……或許吧,但總要嘗試一下,或者說,你有什麼更好的辦法?」
沉聲開口,伊阿珀托斯知道,對方說的是實話。
無論蓋亞是出於什麼原因過來,又是為什麼暫時沒有注意到自己,但既然來了,在這麼近的距離之下,自己遲早會被發現的。除非他直接以半神的力量快速離開這座城市,拉開足夠安全的距離——但這只會使得自己更快被發現。
「我沒什麼辦法,但是在命運的指引下,如果伱留在我的身邊,那就暫時不會被她發現——前提是你不做什麼太吸引注意的事情。」
上前兩步,年輕人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他微微抬手,笑著詢問道:
「那你是打算離開,還是留下?」
「……你要我做什麼?」 沉默片刻,不知道為什麼,伊阿珀托斯感覺自己好像回憶起了很久遠之前的一段歲月。好像當時也有這麼一位『預言者』假託命運之名,指引著當時還正常的母神做了很多事情……不過現在,想想那個不太能夠理解的蒼老身影,伊阿珀托斯走了幾步,坐到了年輕人身側的空位上面。
空氣中有一陣香氣,這裡原本似乎有個女孩,只是現在不知道去了哪裡。
「別說的好像我在威脅你一樣,我可沒指示你來這裡對吧——嗯,不過我確實有件事要你幫忙,之前還沒有十足的把握,但現在可以了。」
微微點頭,年輕人問道:「伊洛斯伯爵,聽說你很擅長辯論?」
「略懂。」
謹慎的回應,伊阿珀托斯不知道對方問這個做什麼。
「那就行,我不管你是不是略懂,不過我拜託你的事情就是這個。」
「發揮你的長處,替我贏下一局辯論,就當是你留在這的租金了。」
「沒問題,你說的是哪一場,對手又是誰?」
只是略做考慮,伊阿珀托斯瞟了眼遠方的蓋亞,果斷答應了下來。
如果只是一場辯論,那對他來說可算不上什麼。不過最近除了這場大會,還有其他的辯論嗎?
「顯而易見,伊洛斯先生,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嗎。」
笑容依舊,年輕人伸手指了指前方。
「我說的就是這一場,你的對手,就在台上呢。」
······
呼——
連續幾次深呼吸,安德莉亞坐在屬於選手的席位上。
托之前那個遊戲的福,她用自己的『智慧』擊敗了在場這座城所有自詡聰明的人,並至今沒人破解遊戲的秘密。
所以她直接略過了之前的比試,得以拿到了決賽的門票。
此刻,坐在她身旁的都是全希臘鼎鼎有名的存在,而她,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即將和他們同台競技。她實在不知道要怎麼贏,只能儘量讓自己輸得沒有那麼難看。
畢竟她已經贏了『智慧』關,只要在『公正』的辯論上獲得了還不錯的成績,那應該就能摸到冠軍的身份吧。
「莉亞小姐,不得不說,你的遊戲真是高深莫測。」
「我這幾天沒少花時間研究它,只可惜,當難度上漲到五行以後,我就再難找到勝算較高的解法了。」
一聲感嘆,奧德修斯坐在一旁,一邊看著場中關於選題的投票,一邊和安德莉亞聊天。
他倒是很熱情,但此刻心情緊張的小公主一點也不想搭理他。她只覺得這個卡達王子好煩,像個蚊子一樣在耳邊嗡嗡直叫。
「這很正常,畢竟這是聰明人才能解開的迷題。」
聲音平淡,安德莉亞果斷殺死對話。
「……」
奧德修斯默然不語,他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然後對剛才的對話表示沒有聽到。
他看出了這位不知來歷的莉亞小姐似乎現在不想搭理他,對此雖然有點遺憾但他也就沒有繼續死纏爛打。
也許她是在為即將到來的比賽平復心情吧,他真期待能和她又一次同台對決啊,如果能夠正面將她擊敗,那她大概就會正視自己的存在了吧……心中暢想著,不過年輕的王子並不知道,此刻的『莉亞』小姐確實在準備比賽,只是她的準備方式和他想的不太一樣。
陷入淺層冥想狀態,安德莉亞運用精神力在心中勾勒出了一個模樣古怪,變幻不定的符文。凝聚心神,小公主輕聲呼喚。
「喂,聽得到嗎,艾文,你聽得到嗎?」
「我感覺自己根本不是對手啊,你快給我想想辦法!」
一開始沒有什麼反應,直到良久之後,安德莉亞心中的符文微微顫動,有聲音從中流露出來。
「……咳咳,聽得到,你先不要急嘛。你可是雅典的公主啊,要有『神山在面前崩塌面色卻不改變,妖魔在身側跑過眼神卻不移動』的定力。古代的大英雄們都是這樣的,你也學習一下。」
「我沒有,我才十二歲,我也不是大英雄,你不能要求沒有成年的公主也有這種能力!」
銀牙緊咬,安德莉亞對萊恩這種看熱鬧的心情很不忿。感受著不知道多少對她這個『智者』的仰慕、不服、躍躍欲試的目光,她感覺自己就不該來參加這個什麼比賽。
現在好了,她只能選擇大失敗和小失敗。
「咳,行吧,有句話說的好,有志不在年高嘛……不過你先不要急,既然敢讓你來,自然有贏得辦法。」
聲音繼續傳來,語氣有點不靠譜的樣子,不過聽到這句話,安德莉亞倒是鬆了口氣。
雖然艾文經常喜歡看她的笑話,不過他的承諾每次都履行了。
「所以說,你倒底有什麼辦法?」
「很簡單,正常打遊戲打不過,最直接的辦法就是開掛了。考試考不贏,那你就去找代考好了。」
「不過這次既然是我讓你來的,代打就不用你自己找了。我已經給你找到了人選,而且保證,是卡俄斯目前最靠譜的那一個。」
順著冥冥中的聯繫把聲音傳去,萊恩覺得問題不大。好歹也是個神,總不至於太菜吧?
瞄了一眼身旁的伊阿珀托斯,雖然不是很肯定,不過對方應該還是有兩把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