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
南城區萊茵大道29號。
也許是因為改道的歷史,這個原本應該原始而落後的年代到處都混雜著一些本不應該出現的東西。
就如這個極富後世氣息的門牌號,在原本的古希臘城邦中,就絕對不可能存在這樣的排列。
夜色的籠罩下,萊恩穿著一身黑衣,但臉上卻不知何時換了一副模樣。
這是地獄系一環通用神術【易容術】——所謂通用神術,就是不限制信仰對象,只要是信奉魔鬼的神職者都能從祈禱中獲得使用權利的神術。
像神職者最出名的治癒系法術,一環【治療輕微傷】,三環【治療中度傷】等等,就是秩序系通用神術。只要你信奉的對象不是什麼混亂的魔物之類的,就都能使用這種神術。
至於【易容術】的效果,就是能夠在半個小時內改變受術者的外貌,視施法者的技巧和職業位階延長生效時間和外貌的改變幅度。
所以在外人眼中,此刻行走在南城區陰影中的身影,是一個臉上仿佛寫滿了故事的中年人。他仿佛與陰影融為一體,很難被常人發現行蹤。
踏踏——
腳步聲在萊恩周圍響起,但卻沒有傳到外界去。暗影斂去了所有的動靜沿著一排排獨棟建築,他翻過圍欄,進入了29號的花園內。
遠處屋內一片漆黑,沒有任何呼吸聲傳來,只有周圍有一些打掃的僕人和侍衛,看上去就像是找錯了地方。
『很有警覺意識,但還不如沒有。』
靈性視覺下,超凡力量會留下痕跡,隨著時間才能慢慢散去,但固定的境界印記卻不會。
像現在,萊恩就能清楚看到房屋中應該存在一個地下室,出入口處還設置了魔法陷阱。
而在地下室里……
『……武斷了一點,裡面還是有準備的。正常人如果在超凡視角下直視神像,恐怕下場不會太好。』
迅速更正了一下自己的判斷,萊恩也反應過來了一件事情。
在這個年代,雖然很多超凡職業都有各種探查神秘波動的手段,但大多數人其實是不敢用的,只有高階的神職人員才敢放寬一下標準。
畢竟有很多東西雖然放著沒什麼破壞力,但不代表就能亂看,比如神靈的雕像。
『先解決這些礙事的人員。』
辨別了一下風向尋找了一個上風口的位置,萊恩放開了神術的限制,些許聲音從中傳出。
他從自己久遠的記憶中尋找了一番,那些優美的曲調和音符,最終他找到了一個合適的選項,用嗓音輕輕哼唱出《哥德堡變奏曲》的曲調。
超凡力量的作用下,音樂不僅沒有引起警覺,反而在無聲間勾起了僕人們的睡意……片刻後,覺得時間差不多了,萊恩光明正大的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樓層間值夜的僕人都睡了過去,他們大概率並不知道自己的女主人是幹什麼的。
沿著魔法靈光指引的方向,萊恩輕易找到了地下室的入口。
「拆解需要時間……還是暴力解決吧。」
對這種魔法陷阱,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讓它多觸發幾次。反正從靈光上看,它蘊含的能量本來就不怎麼大。
砰——
砰——
砰——
……
三聲悶響,聲音並不劇烈,畢竟這是個邪教成員的地下室,她大概也不想自己布置的東西引來太大的動靜。畢竟這東西應付不了什麼真正的追兵,它就不是用來防備敵人的,而是拿來防備意外闖入的小偷。
第四個墜落物平穩落地,發出一道聲響,見陷阱沒有被再次觸發,萊恩翻身而入。
沿著階梯下行……然後不出意外的,他看到了一個布置奢華的小祈禱室。
白天才見過的薩默爾夫人正昏倒在祈禱室的中央,作為一個偏向敏捷側的一階職業者,她毫無意外的中招了。
暫且將她略過,萊恩大步向前,看了一眼最中央的神像——一個陌生的形象,頭戴孔雀紋飾的無面女人。
孔雀……再次肯定了自己的猜想,萊恩走到薩默爾夫人面前,然後毫不猶豫的一刀捅下。
「啊——」
簡單粗暴的喚醒方式,隨著一聲慘叫,薩默爾夫人當即從昏睡中驚醒。
手臂的痛處讓她下意識的想要掙扎,可脖頸間的冰冷又讓她僵在了那裡。她睜開眼,一身黑衣的中年人正冷淡的看著她。
「很好,心理素質還挺過硬的沒有在恐懼和意外中做出不理智的行為,這多少讓你可以多活一會。」
微微點頭在一環通用神術【幻音術】作用下,製造出來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而萊恩本人根本沒有開口。
這本是個聲東擊西的小手段,但用在這裡也挺合適的。
「……你要做什麼——嘶……你最好冷靜一下,你恐怕還不知道我們是誰吧。」
驟遭變故,傷口還在流血,但薩默爾夫人卻很快認清了現實。
她看了看面前的中年男人,儘量露出了一個嫵媚的笑容。
雖然在手臂的痛苦之下,這個笑容看起來其實一點也不好看。
「你應該不是專門來追捕我們的人吧,不然你不會給我說話的機會,知識教會有辦法從我的記憶中挖出秘密,這是他們獨有的絕活……你也看到了,我是神的僕人,我是說,莫非我們之前有過什麼衝突嗎?」
「如果是,我可以向伱道歉,還可以做出賠償……如果你單純是為了財富而來,我們也可以給你想要的,甚至我們還可以合作——」
「合作,和誰合作?」
打斷薩默爾夫人的話,萊恩神色平靜的問道。
「當然是和我們蘇生教派,我們是有真神庇護的教派,不是那些圖騰靈。」
反應迅速,不過薩默爾夫人心中呀難免暗罵一聲。
都打上門來了,怎麼還問這種問題……可下一刻,她那強自維持的笑容就堅持不住了。
「是嗎,蘇生教派。」站在對面,萊恩笑著點點頭:「這可真是奇了。」「我還以為你說的合作對象,是信奉天后的阿戈斯王國呢。」
……
阿戈斯,就像雅典之於雅典娜一樣,那是天后的人間聖所,據說還有長有百眼的巨人在那裡生活,而這也是萊恩覺得整件事情很有意思的原因。
奧林匹斯的天后,給自己捏了一個『蘇生之母』的馬甲,然後手下的教會搖身一變成為了雅典勢力範圍內的邪教。
他們針對的目標甚至不是別人,正是信奉雅典娜的知識教會。
相比起來,『蘇生之母』那所謂讓人恢復青春,繁衍子嗣的能力也就顯得那么正常了。後者自然源自天后赫拉的【生育】權柄,而前者也不怎麼奇怪。畢竟在神話中,赫拉會在每年春季的時候進入卡納索斯泉水沐浴,這眼泉水能洗去焦躁、疲憊和衰老,甚至讓人重返處子,恢復青春……
「說說吧,你們是來做什麼的,或者說,已經做了什麼。」
迎著薩默爾夫人驚恐的目光,萊恩神色不變。
與之前的兩個農夫不同,教會的成員因為信奉神靈,很難直接讀取記憶,除非身處另一個神靈的神殿內。
所以如果可能的話,萊恩還是希望對方能自己交代一些東西出來。
「你是什麼人?即便是知識教會,也只有高階神官以上的人才知道我們的身份!」
答非所問,薩默爾夫人回過神來。
她盯著面前的中年男人,好像絲毫不在乎自己此刻的生死。
「……原來還是互相知道身份的敵對啊,也是。我既然能看出來聖力痕跡的傾向性,沒道理雅典娜看不出來……」
神色平靜,萊恩能明顯看到薩默爾夫人猛然漲大的瞳孔。
顯然,萊恩直呼雅典娜名字的行為讓她大為驚恐。
哪怕是敵對方,這些信徒也會對對方的神靈表示敬意,畢竟嚴格的說,她們都是奧林匹斯神系的一員。
「虔信徒還是麻煩,看來要去你們的老巢走一趟了……別這麼看著我,你會為我『指路』的。」
不打算給一個將死之人解答疑惑,萊恩乾脆的結果了這個美艷的信徒,然後把她的靈魂捏成結晶。
隨即在這處祈禱室內,萊恩以薩默爾夫人的屍體為媒介,簡單的再次做了一個占卜。
只是與之前不同,這次占卜好像受到了什麼干擾,只是指出了一個大致的方向。萊恩默默記下,然後拿起祈禱室中央的神像,轉身離開了這處地下室。
『明天這裡的人應該就會發現自己的主人失蹤了,但應該不會第一時間發現這裡,畢竟以普通的角度,這裡藏的還挺嚴實。』
『不過真是越來越有趣了,赫拉的信徒來雅典娜的地盤搗亂,雅典娜的高階神職者甚至還知道這件事。而雅典與阿戈斯一直有著貿易往來,一點也看不出敵對的痕跡來……呵,果然,戰爭是必然的,它只是利益導向下矛盾堆積的結果,但絕不代表戰爭到來前就沒有衝突,只是隱藏在水下而已。』
『看不到的不等於沒有,過去如此,現在如此,未來也會如此。』
從這處房間中走出,萊恩分辨了一下方向。剛才占卜的結果指向北城區,那裡也確實更適合一個暗中行事的組織發展勢力。
就是不知道哪裡又有什麼,或者更準確的說,如果只是兩個神靈教派間的明爭暗鬥,那聖武士參與進來的原因何在?
「不管如何,我現在就是蘇生教派的一員,薩默爾夫人發展的下線了。」
揉了揉臉,再次更換了一副面容,萊恩看了下手中的神像。
「邪教嘛,沒有邪神怎麼行。」
「赫拉一看就是不會發展邪教的,蘇生之母多不好聽,我看改叫『繁衍大母』就挺好的。」
眼中閃過異色,萊恩的身形再次隱沒在暗影中。這個夜晚,還長的很。
······
奧林匹斯,金宮。
千年過去,曾經戰鬥的痕跡已經看不到什麼了。原本的斷壁殘垣早就不見蹤影,只剩下了宏偉的建築群。
仿照阿斯加德中的遺蹟,神王宙斯在這撐天的神山上建立了另一座『金宮』。
這融匯了兩個神系藝術風格的建築確實莊嚴華美,以至於不少神靈都常常在這裡暫住。
不過此刻,天后的寢殿內,赫拉的表情卻不怎麼好看。
「赫柏,我的女兒……說說吧,那個雅典的國王又做了什麼?」
有點咬牙切齒的味道,赫拉看向自己的女兒,青春女神赫柏,諸神的斟酒官。
如今那位宙斯最喜愛的男孩還沒出生,自然更沒機會取代她的位置,這位與冥府的衰老之神先後降生的青春女神尚且手持金杯,給諸神斟酒。當然,她偶爾也會客串一下自己母神的侍女。
是的,作為一個神力弱小的新神,她的地位幾乎是諸神中的墊底,在原本的軌跡中,她還會被宙斯賜婚給他那大名鼎鼎的凡人兒子,而這已經是她作為神靈少有的高光時刻了。
「……是這樣的,母神。半個月前,雅典國王前往大海,擊潰了海神涅柔斯的神降化身後,率軍掃平了通往南方的航道,他的理由是失蹤的……」
「夠了!」
出言打斷,赫拉深吸一口氣,胸口劇烈的起伏著。
她才不管什麼理由,她只知道這個自己看不順眼的人類又幹了一件大事,而自己偏偏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如果是一千,不,兩千年前,我早就把他的屍體懸掛在奧林匹斯山上,讓他的靈魂像坦塔羅斯一樣受盡刑罰了!」
「……母神,坦塔羅斯欺騙諸神,甚至讓農業女神吃下了神王后裔的血肉,可雅典是智慧女神的……」
「你是誰的女兒?!」
怒喝一聲,看著安靜下來的赫柏,赫拉卻知道對方說的沒錯。
就算不考慮如今人間對諸神的限制,她也不可能公然把雅典的國王殺死,畢竟那是雅典娜的地盤。而雖然不想承認,但她根本打不過雅典娜。
當然,現在她更打不過雅典國王——她自己沒有試過,但讓別人試了不止一次。
「呼……不過至少還是有一個好消息的。」
撇了一眼自己無用的女兒,又想起那個無用的兒子,赫拉發現還是要靠自己才行。
而且那個雅典國王的指控,其實還挺正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