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太遲的幡然醒悟,倒不如永遠糊塗

  蔣眠回到江城已經是晚上,原本想要直接回學校,可哭了一路,在姑姑家又沒吃多少,她餓得不行,就在車站附近找了一家麵館。閱讀

  也是那天,等待自己的牛肉麵時,麵店來了一男一女兩個人,因為沒有座位,他們坐在了她的跟前。原本蔣眠沒注意那兩個人,對方也沒關注她,還是她和對面的女孩同時去拿醋,彼此才抬頭看彼此。

  四目相對的瞬間,蔣眠的表情略有遲疑,女孩雖然也是一愣,卻沒表現得太明顯,照舊和身邊的男人輕聲低笑。

  那女孩是蔣眠曾經在宿舍樓見過的美女,記得周司南說過,好像是叫溫蕁。

  旁邊的那個男人看起來應該比她們大十一二歲,可兩人的關係很親密,不太像長輩和小輩之間的關係。溫蕁並沒因為見到眼熟的蔣眠就刻意把自己從這種關係中脫離出來,她照舊和男人玩笑,而男人離開的時候,給她留下一個厚厚的信封。

  送男人走到麵店門口,溫蕁卻沒走,她又折了回來,一個人挑著碗裡的面。她很能吃,吃的東西比得上蔣眠的兩倍,但是她很瘦,全身上下散著一種朦朧的珠光色。

  好久,磨磨蹭蹭的蔣眠還沒吃完,吃了兩大碗面的溫蕁已經離開了,期間兩人一句話都沒說。

  離開火車站蔣眠打車回學校,路上關靈均給她打電話,問她到哪裡了,讓她回來後去宿舍找她。

  看到進來的蔣眠頂著兩個黑眼圈來到宿舍,眼底還有一片紅,關靈均詫異地道:「怎麼了?」

  「關靈均,我爸真的要再婚了。」說起蔣山再婚,蔣眠又要哭。

  關靈均見狀也不安慰,反而笑道:「歡迎加入重組家庭大軍,其實這樣也沒什麼不好,以後你爸肯定會對你更好,要對你不好,你們家住家屬院,肯定會傳出各種閒話。對了,你後媽有孩子嗎?」

  靠在關靈均的床墊上,看著天花板的蔣眠道:「有個女兒。」

  「比你大比你小,要是比你大還好,要是比你小,蔣眠你看著吧,憑我過來人的經驗,你肯定得吃虧。」

  「為什麼?」

  「她媽嫁給你爸爸,她媽必然得對你好,但是繼父這種生物註定不會比女人做得更細緻,所以她要什麼以後肯定得問你要。再說你又是這種包子性格,以後肯定不會拒絕。」

  「我們見都沒見過,怎麼可能。」

  「你看著吧。」後來見到陳梅的女兒,蔣眠當她是妹妹,但是和司機爸爸一起長大的女孩根本就當這場婚姻是交易,而更可怕的是,她覺得她從蔣眠手裡要的,都是蔣眠欠她的。

  晚上十點多,周司南打電話問蔣眠還回不回去。

  蔣眠這才發現已經快熄燈了。跑回宿舍,她拿著洗臉盆去洗漱間洗漱,沒想到還會看到那個叫溫蕁的女孩。

  那天也不巧,大家回來的都晚,只剩溫蕁那邊的水龍頭裡還有水。蔣眠就走了過去,感覺到身邊有人,溫蕁抬起頭,看到蔣眠那張臉,她頓時皺緊眉頭。

  溫蕁洗完先離開,蔣眠磨蹭了一會兒才從水房出來,一雙手直接把她拉到樓道里。漆黑的燈光下,明艷漂亮的溫蕁厲聲問蔣眠:「你到底什麼意思,你要是好奇我和那男的的關係,我可以直接告訴你,你不用這樣偷偷摸摸地跟著我。」

  抬頭蔣眠道:「我沒有。」

  「沒有最好。」

  溫蕁扭頭回去,蔣眠卻追她到宿舍門口:「你等下。」

  嫌棄地看著這個糾纏不休的女孩,溫蕁道:「幹嗎?」

  跑回自己宿舍,蔣眠從包里翻出一枚玉觀音掛墜,把它遞給溫蕁的時候,完全沒想到這東西會丟的溫蕁,臉上何止是慌張。她一把奪來道:「怎麼會在你那兒?」

  「在麵店,你結帳的時候掉地上了,我剛看到你是想把這東西還給你。」

  看了蔣眠一眼,溫蕁連聲謝謝都沒說,而蔣眠也不知道那塊玉對溫蕁的意義。但正是因為那塊玉,從那之後溫蕁不再那麼討厭她了。

  隔天開學,上午第一堂課本來是英語,但是郭崇調了數學,原本大家都以為這是要秋後一刀公布成績,這廝卻突然宣布:「今年成績大排名,榜單正在貼,估計這堂課下課就能看到,咱們班成績在年級算是中等,不過陳蔚這次考得很好,與六班一位男同學並列理科第一,至於別人……羅駱,你聽著沒有?」

  十一假期跟著一家人去外地玩了一圈,回來上課的羅駱是一點精神沒有,勉強支著下巴看講台道:「聽著呢?」

  「女生成績很穩定,至於詳細排名等下課自己去看。還有,雖然不是語文老師,但是我要表揚一個人,就是蔣眠。這次月考,蔣眠的作文是全年級唯一一個滿分。大家鼓掌!」

  完全對自己成績不報希望的蔣眠,聽到作文滿分,整個人都是呆住的,還是在眾人熱烈的掌聲中,她才緩過神來。

  可是優越感沒持續多久,她整個人就被老郭的下一句秒殺了:「不過蔣眠,我也得說一句,雖然你語文成績不錯,但是數學也得抓抓,有語文的一半成績也行啊。」

  「嗯?」什麼叫給個甜棗,打個棒子,這就是血淋淋的教訓。

  因為有成績排名的事情,那一堂數學課,大家猶如百爪撓心一樣,好不容易熬到下課,好學生們都閒庭信步地去看榜單,魏萊則拉著蔣眠一路小跑。可是年級里比她們積極的大有人在,兩人擠了半天才擠進去。蔣眠很有自知之明地從二百多開始找,果然排名二百八十七,除了語文成績,數學已經是史上最低,而魏萊更慘。

  「沒事兒,就是一個月考。」

  盯著自己的名字,魏萊一臉心如死灰:「對你來說是個月考,對我來說就是出國的機票,我媽已經發話,我進不了年級前三百,就直接把我流放。」

  「不會吧?」

  「把第一個字去掉,是完全會的。」

  因為魏萊的事情,兩人也沒心情再看別人的,要走的時候周司南也湊了進來。周司南更慘,已經是完全墊底的成績,反而關靈均的成績超乎蔣眠的意料,與溫燕喜不相上下。那天大家看過自己的,就回了班,完全忽略了前三是誰,後來還是從班裡人的議論中,蔣眠才聽到前三的名字,而那三個人她全都認識——傅思睿、陳蔚、溫蕁。

  也是榜單貼出來的下午,從鄰省參加奧數比賽回學校的傅思睿路過那張榜單的時候,突然又退了回去,不知道是不是所謂的命運,他隨意走過去,輕輕一瞥,就在數百個名字中看到了那個眠字。而不久之前,在公交車上,他拿著的那張兒童照的角落裡就寫著:眠眠三歲攝於西南山下,願餘生安康。

  頓時想起那張有些不屑、雙眼卻掛著平和之氣的女孩子的臉,傅思睿挑起嘴角。已經知道班級姓名,傅思睿很容易就找到了蔣眠的信息,最關鍵的還是他成績好,老郭對成績好的孩子歷來是寵愛有加。

  也是從老郭那裡搞到蔣眠電話的那天晚上,傅思睿第一次給命名為兩塊錢的蔣眠發了簡訊。

  「猜猜我是誰?四個選項,你同學,你朋友,你債主,你男友。」

  大晚上正在做王后雄的蔣眠看到那天的惡作劇簡訊,直接就火了。反正因為陳蔚的事情,她也學不進去,就把正困惑的數學題發給對方道:「你有病吧,沒病的話把這題解出來,要是解得出來,我就猜猜看。」

  三分鐘後,對方發回簡訊,裡面竟然真的是解題答案,而且比習題冊後的答案還清晰易懂。

  這次反倒是蔣眠有點納不過悶來:「你到底是誰啊?」

  「讓你猜呢,說出來還有什麼意思啊。」

  「愛說不說。」

  「你屬狗的?」

  看到對方形容她是狗,蔣眠迅速回復對方:「公交車?」

  正喝牛奶的傅思睿看到公交車三個字,一口牛奶直接噴了一桌。正發愁怎麼回蔣眠這條信息時,這時正冥思苦想做題的蔣眠又給他發來一道數學題。那個晚上,蔣眠也沒確定對方的身份。他們就這樣一個發一個解,直至深夜窗外下起雨,傅思睿實在困得要命,才依依不捨地對蔣眠說了再見。

  那夜,江城下起秋雨,好不容易在那種徹骨的疼痛之後睡過去的傅思睿陷在噩夢裡。夢中也是下雨天,淅瀝瀝的小雨打濕了車的風擋玻璃,模糊了窗外的街景。車上,他緊緊拉著一旁的女孩阻止她突然找機會離開,就在車停在一個紅燈的間隙,平靜的女孩子突然反抗起來,為了逃跑,她在車裡跟他打鬧爭執,最終生氣的他一個用力,女孩的身體撞在了司機身上,那一瞬間,他耳邊只剩一聲悽厲的急剎。

  那是一個很長的夢,可是夢的結尾卻並非長久的黑暗,突然一絲絲光亮照進傅思睿的世界裡,而他模糊的視線里,是陽光明媚的午後,公交車廂里,坐在后座戴著耳機的女孩子,隨著音樂輕輕點頭的表情。那是蔣眠。

  雖然沒弄清對方是否就是公交車上的男孩,但已經沒辦法問陳蔚題的蔣眠直接當他是救命稻草。而對方基本都是有求必應,偶爾回問蔣眠一兩個問題,蔣眠答不出,又或者答得很爛,他也會罵她笨蛋,但是解題步驟該發來還會發來。而蔣眠第一次聽說他真身,已經是月考結束的第二周。

  大家一起在食堂吃飯的時候,說到傅思睿又拿了一個省級大獎,因為崇拜,魏萊說起了他以前的八卦。

  因為覺得自己跟大神不熟,所以那故事蔣眠並沒放在心上,直至魏萊說出陳蔚的名字。

  「傅思睿,傅男神,就是在學校和陳蔚齊名那個,去年因為躲個女孩,造成那姑娘車禍死了,他自己也差點殘疾,真是不能更倒霉了。」

  魏萊說完,周司南就道:「我也覺得他太倒霉了,明明跟他沒關係,但是後果還得他承擔,為這個還休學了半年,不過要是陳蔚和他你會選誰?」

  雖然兩人長得都很帥,但陳蔚只能算是身邊的帥哥,而傅思睿更像是,擺在那裡供人膜拜的男神。

  大家紛紛選擇傅思睿,只有蔣眠一個人道:「陳蔚?」

  聽到蔣眠的選擇,魏萊也沒吐槽,只道:「原諒你初來乍到,不知道傅大神的神奇,現在姐姐給你普及一下。傅思睿沒出車禍之前,完全就是神一樣的存在,能不說話就不說話,說話必秒殺。因為成績突出,高一就被北大當成苗子鎖定,只等高考畢業直接接走。如果是個書呆子也就算了,他籃球打得還超好,別說一中,在整個江城都能拔頭籌。可惜,郭襄是一見楊過誤終身,我們是一場車禍毀大神,不過就算大神毀了,也是那種涅槃重生型。」

  「我也覺得,上次見傅神,真是越來越帥了,笑起來一口白牙,不過車禍之後他真是越來越愛笑了,他們班裡的同學都說他是出車禍被撞壞了腦子。」

  「撞壞你妹,他腦子要是被撞壞,學習能那麼好?這次數學滿分,滿分!」如果魏萊不強調數學滿分,蔣眠還不覺得他變態,因為這次數學真的是太難了,雖然老郭說陳蔚和傅思睿年級第一併列理科滿分,但是傅思睿不僅是滿分,他還做了兩道加分題,竟然全部答對。

  可是大神再神奇,也終究和自己不熟,所以她沒再問。

  之後,一切安穩度過,傅思睿也沒急於來找蔣眠還錢,而蔣眠和陳蔚的關係仍舊不冷不熱。這一切直至初冬,郭崇響應學校號召,要組織全班去白峰書院郊遊。大家都已經是高二,課業又緊張,所以場面就變成郭崇在講台上興致盎然,講台下一眾同學興致懨懨。

  「你們這是什麼態度,上課期間出去玩,要是我,我得高興地跳起來。」

  郭崇如此說,嚴以哲道:「老郭,要去也得找個好地兒啊。初中三年,三年白峰書院,高中兩年還是年年白峰書院,能不能新鮮點?」

  粉筆頭丟過去,郭崇道:「去書院有什麼不好,陶冶情操,還能向先賢學習。」

  「還學習,白峰書院從門口到後門,多少座塑像、多少節台階我都能背下來了。咱們能不能換個地方,比如西山?」

  有挑頭的,就有簇擁的,大家呼喝著讓郭崇換地方,畢竟也是年輕人,郭崇想了想,對大家說少安勿躁,他和年級主任去溝通。

  最終溝通的結果就是,西山可以去,但是要家長簽免責聲明,對已經快瘋了的各位,別說免責聲明了,帶家長去都不成問題。

  一周後,班長組織交費,又一周後大家踏上了去西山的旅程。

  也正是那次西山之旅以及之後的事情,就如同分水嶺一般,將蔣眠從平靜的池水中撈了出來,狠狠地摔打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