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江晨的手掌進發出來的,是寧靜的死亡,
無形的風刃穿透了熾焰紅蓮,悄然無息地吻上樓近芳的脖頸。
那盛怒綻放的紅蓮火焰能夠熔化金鐵,摧毀世上一切有形兵刃,唯獨無法阻擋無形的微風。
微風過處,神仙授首。
微風吹過千葉千蓮,紅蓮火焰順風激盪,燃燒得更加旺盛了,風火之力相互助勢,但樓近芳的腦袋卻已不在原處。
在天旋地轉的視野中,樓近芳看到了自己無頭的身軀,仍被紅蓮之火包裹著,斷腔噴湧出血泉,無聲地澆灌出一朵朵紅色浪花,悽美又壯麗。
他的意識便在這樣寧靜悽美的場面中迅速泯滅。
江晨的意識卻始終清醒。
即便樓近芳死了,江晨也沒再生出之前那種暈眩感,他終於能夠確定自己的推測是對的。
距離上一個涅地點二十息之內,樓近芳果然無法復活。
這也就意味著,困擾了江晨許久的時間循環,終於被打破了!
接下來不管誰死了,時間都無法再回溯!
「啊一星月的尖叫打破了世界的寧寂。
她的尖叫不僅僅是因為恐懼,更多的是出於憤怒。
三皇之首的不死鳳凰,竟然在她眼皮子底下被偷襲刺殺了!
星月含憤搶起拳頭,拳上蘊蓄著星辰之力,含而未吐。
因為江晨的身軀躲藏在樓近芳尚未倒下的屍體之後,星月一時間竟找不准出手的角度。
星月不是什麼遷腐之人,並非捨不得傷害同伴的屍體,只是樓近芳周身的紅蓮之火仍未熄滅,如果貿然強攻,受傷的只會是她自己。
就在她略作遲疑的當兒,江晨的風刃卻借著紅蓮之火的掩護,襲至她面前。
風助火勢,火趁風威。
星月抬手一拳,以攻對攻,拳出如流星,強勁的拳力剎時將風刃擊散。
然而在短暫的交鋒之際,被掀起的紅蓮火焰卻灼得她的拳頭髮燙。
如果不是星辰拳套的防護,她的手掌肯定已經被火焰灼傷。
星月也明白了江晨的主意一一以風御火,借著樓近芳周身的紅蓮之火,來擊潰自己的星辰之力。
果然,接而至的攻勢愈發兇猛狂暴。
狂風吹過紅蓮,風火交激,一條條火蛇被狂風挾裹著,一股腦兒地朝星月迎頭擊來,激盪出無數風火氣旋,從三面將星月圍攏在內。
這一招,即便是蛟龍也要被絞殺,喚作一一「蛟殺」!
作為身經百戰的高手,星月已迅速恢復冷靜,
她按捺下心頭的怒火,明智地選擇了後退。
這樣的風火之力,相當於江晨和樓近芳兩人合力出手,無論誰來了,都要暫避鋒芒。
星月的身形化為流星,險之文險地從數百條風火蛟蛇的包圍圈中逃出。
但她只退出了兩丈,就停了下來,不再往後。
因為她知道,樓近芳的屍體很快就要倒下,他周身的紅蓮之火,終有燃盡的時候。
她要為樓近芳報仇,更要奪回鳳凰戰甲!
撤退是為了更好的進攻。現在,就到了進攻的時候。
星月躬身蓄力,身上的戰甲流光溢彩,猶如星辰閃耀,更是在與黯淡天空中的星辰相互呼應。
只有當天黑的時候,夜空中的星辰才會顯現出來。
所以,越是夜深星明,星辰戰甲的戰力就愈發強悍。
『可惜,現在還只是擦黑,星辰太少,遠遠沒到全盛之時———」
星月心中閃過遺憾的念頭,很快就聽到「噗通」一聲,樓近芳的無頭屍體終於仆倒在地。
隨著樓近芳身死,他周身的紅蓮火焰也逐漸熄滅下來。
現在江晨和星月之間再無遮擋了。
星月也第一次看清了江晨的模樣。
一襲青色的戰甲,英姿颯爽,眉宇間又透出一股靈秀,唇若塗朱,晴如點漆,面似堆瓊。仔細瞧去,竟似乎比女子還美。
星月也有些驚訝,想不到這個卑鄙的刺客竟有如此一副好模樣。
衛姬的賣相還是十分不錯的。對於厭惡男子的星月而言,更有一種別樣的吸引力。
「你是女人?你殺了鄭馳?」星月本能地察覺到這個人與別人不同,不僅不讓她厭惡,反而讓她感覺親近。只有女人才會帶給她這種感覺。
「重要嗎?」江晨揚了揚拳頭,「難道你會手下留情?」
星月道:「如果你是女人,我考慮留你一條性命———」
話沒說完,就被江晨打斷:「大可不必!我趕時間!」
他踏過地上樓近芳的屍體,徑直走向星月。
星月眯起眼晴,一手按住眉心,另一條手臂抬起,遙遙指向東南夜穹的位置。
值此天色昏暗的時分,江晨敏銳地捕捉到一線紫光自蒼穹深處垂落,正投入星月用手遮擋住的印堂處,形成一道豎紋。
星月眉頭擰緊,面部肌肉微微抽搐,仿佛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一息之後,星月的手指又指向另一個位置,江晨便見又一道黯淡的紅光從天穹一閃而逝,再度投入星月的印堂,形成第二道豎紋。
她臉上的肌肉也抽動得更加劇烈了,痛苦之色溢於言表。
星月的手指再指,引出穹窿深處的第三道金色星光,在眉心印堂形成第三道豎紋。
「向星辰借力?」江晨發問。
星月牙咧嘴片刻,逐漸恢復了平靜,放下手臂,淡淡地回答:「不錯,三方會照,三星借命,以凡人之軀載負星辰,就能獲得戰無不勝的力量!」
江晨定晴瞧去,那三道豎紋如同一個詭異的豎起的眼睛,看起來頗具威勢,
一股肅寒凶煞之氣自其中進射而出。
江晨與那顆豎眼視線一觸,頓時生出一種不舒服的感覺,仿佛被恐怖的野獸盯上了一般。
而且那股危機的來源,不僅僅是眼前的星月,更好像來自於蒼穹深處。
他忍不住抬起頭,朝夜空望了一眼。
總感覺那漆黑夜色中似乎有一隻無形的巨大眼晴,橫亘於蒼穹,冰冷地俯瞰著大地,俯瞰著自己這隻蟻。
「好邪門的眼睛。」江晨皺了皺眉。
星月淡淡地道:「這是星神之眼,一旦被它盯上,無論你逃到哪裡,怎樣幻化,都無所遁形。」
「星神?」江晨愈發驚疑,「這地方還有別的神靈?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他已經將這座天下視為自己的私產,又怎能忍受別的神靈來搶奪自己的香火?什麼神靈?都是些小偷、強盜!
星月居然也耐心解釋起來:「星神並非人格化的神靈,而是大地眾生對星空的崇拜和敬仰,是星空中無盡奧秘的統稱。而星辰戰甲,能夠引動星空中的神秘力量,與天地合一,從而所向披靡!」
「哦,厲害厲害。」江晨恍然點頭,「聽起來花里胡哨的。不得不說,你們這些人雖然菜歸菜,但是花樣還挺多。」
星月卻也不惱,微笑道:「你若能接我三百拳,我就饒你性命。」
江晨直接問道:「你是不是對我有意思?不如你直接投降算了,我考慮收你當個侍女。」
「我只是為你可惜。」星月用嚴肅的神情掩蓋情緒的波動,「十二龍將中一共也沒幾個女子,我不忍見你慘遭毒手,所以才給你一個逃命的機會。」
「多謝你的好意,那我也給你一次機會。三百招之內,如果我拿不下你,就放你一條生路。否則,就請你去死,如何?」
「哼哼!放馬過來!」
隨著兩人距離不斷接近,雙方之間颳起了勁烈的狂風。
風聲如訴如泣,悽厲蒼涼,宛如無數冤魂厲鬼在耳邊嚎哭。
這正是死亡降臨的聲音,也是江晨所發的第一招,喚作一一「死亡哭泣」!
星月的耳膜都被那死亡的尖泣聲震得嗡作響,整個人似乎被死亡的陰影籠罩。
但她不驚反喜,吒喝一聲,飛身撲出,流星拳如雨點般轟向江晨。
「砰砰砰砰兩人拳風交擊,轉眼間碰了數十招。
沉悶的拳頭撞擊聲,與勁風爆鳴聲,接連不絕,響成一串。
劇烈急促的氣流向四面衝擊,街道兩旁的房屋瓦檐不住顫動,發出刺耳的鳴。
這一回,是硬碰硬。
風之拳對星之拳。
星月很快落於下風。
她心中早已震驚得無以復加。
她此時的力量,在星辰之力的加持下,已經達到了七階神天位。
雖然不可持久,但至少前面的一百拳是實打實的神天位的拳頭。
然而一百拳還沒打完,她竟然已經快要落敗!
就算是三皇,就算是樓近芳,也沒有這麼恐怖的壓制力吧?
在近戰方面,星月還是有自信的,她相信如果樓近芳不施展法術跟她打的話,三百招之內也難以取勝。
但眼前的這個俊美無的神秘女子,卻狠狠擊碎了星月的自信。
無論是力量還是技巧,她都明顯凌駕於星月之上!
星月從來沒見過這種打法。
時而霸道剛猛,大開大合,時而化拳為掌,陰柔詭,如流雲柔水,如飄零的殘葉,變幻莫測,令人眼花繚亂,應接不暇。
短短百招之內,江晨已經來回變換了四種絕學,星月仿佛在跟四個不同的對手交戰,根本反應不過來。
星月越打越吃力,而且隨著星辰之力瀕臨極限,她氣力漸消,愈發招架不住,節節敗退。
一百五十招後,星月忽然停手,放棄了招架。
江晨的手刀懸停在她脖子上,問道:「你本來還能再撐五十招,不再努力一下嗎?」
「沒有意義。」星月的表情黯然又失落,「兩百招就是我的極限,輸了就是輸了,再強撐只會更狼狽。你殺了我吧!死在你手裡,我並無遺憾。」
「有沒有什麼遺言?」
「我想知道————」-你到底是誰?」星月抬起視線盯著江晨,眼眸中仿佛再度煥發出神采,「力量凌駕於三皇之上的,據我所知的,只有一個人-—」——-可是,她不是已經瘋了嗎?而且,身上應該穿著龍皇聖甲———.」
江晨笑了起來:「你以為我是女帝?」
「你不是?」星月臉上的好奇之色愈發濃烈,「十二龍將中,我也從來沒有聽說有你這麼一號人物—」
「我叫衛姬,現在還不是女帝,不過,很快就是了。」江晨收回手刀,握緊成拳,朝東方虛揮一記,「等我拿到龍皇甲,就會稱帝。」
「人人都想拿到龍皇聖甲,人人都想稱帝,但是又談何容易?」星月看了看不遠處樓近芳的無頭屍體,發出一聲長嘆,「十二龍將齊赴龍城,一路殺得頭破血流,各種神通手段層出不窮。就算是三皇,也不能全身而退。不過,在死之前,我還是祝你好運!」
說完,她伸出雙手,握住江晨的拳頭,「麻煩你,送我一程吧。」
江晨卻抽回拳頭,揮了揮手:「你自己走吧,我就不送你了。」
星月愜了愜,問道:「為什麼?」
江晨道:「衛某的拳頭不殺婦孺。你既然放棄了抵抗,就是婦孺。」
星月低頭思半響,輕聲道:「我明白了————」
她忽然抬起手掌,指朝自己的咽喉刺去。
江晨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用力地甩到一旁。
「我已經放過你了,你怎麼還要找死?」
「青璃國的星月,不得不死。」星月眼神悲涼,「樓近芳戰死,星月戰敗,
豈能獨自一人苟活於世?」
「你非要尋死,就找個離我遠些的地方,眼不見心不煩!」江晨罵道,「死在我面前是怎麼回事?非要給我找不痛快是嗎?」
星月長長嘆息一聲,抬起頭來,面上卻又浮現出淡淡笑意:「青璃國的星月,剛才已經死了。我現在這條命,是你給的,以後任由你驅使,哪怕讓我去死,也絕無二話。」
她臉色轉變之快,就連江晨也覺得意外:「所以剛才是一定要死一次才行?
還必須要我救你?你其實一早就想投降了對吧?剛才就是走一個過場?」
星月笑而不語。
衛姬在心中說道:「公子就給她留點面子吧,不必說出來,懂的都懂。」
江晨只好說:「你們青璃國的人,儀式感挺強。」
見街道上霧氣漸濃,他吩咐道:「我們先出城。」
他俯身抓起樓近芳的戶體,另一隻手抓住頭顱,揭下鳳凰頭盔丟給星月,攜手離開案發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