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晨終於再無後顧之憂,可以放心地去追趕樓近芳了。
他衝出城門,御風而行,沿著官道飛奔出四五里開外,卻懊惱地發現,自己可能跟丟了。
樓近芳和星月兩人並沒有走官道,又或者走了一半就藏了起來,不然以風暴戰甲堪稱天下第二的速度,應該已經追上了那兩個人。
對於江晨來說,「追人追丟了」還是一種很新奇的體驗。以前無論是憑藉九階無漏陽神的直覺,還是「虛空之痕」的追蹤術,從來沒有出現過他想追某個人卻迷失方向的時候。
但現在他只是一具八階香火陽神,掌管的六條大道裡面也沒有空間或者因果大道,迷失方向似乎也很正常。
看來,本公子跟鳳凰戰甲似乎註定有緣無分了。
也罷,拿到了蜃海戰甲,也是三皇之一,好像也不算太虧。
月色下,江晨沉默地站在官道上,被月光拉出長長的影子。
他側耳傾聽四周的風聲。
樹影婆娑,草木,蟲鳥或鳴,皆是天籟。
在風暴戰甲的加持下,四面八方的細微響動,一點點的氣流風聲,皆匯聚到江晨的耳朵里。
江晨沉心靜氣地聽了片刻,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失落地往回走。
等他離開良久之後,官道旁的樹林裡,藏在陰影中的兩雙眼睛才緩緩收回了視線,以目示意。
「不殺他?」
「別打草驚蛇,他只是個炮灰,梅隱龍也許在後面。」
「梅隱龍會來嗎?」
「他不來最好。如果來了,就得永遠留在這裡!」
江晨離開那兩人的視線之後,御風而起,加速飛奔,速度越來越快。
他其實已經意識到,自己並沒有跟丟!
八階香火陽神的靈性直覺,雖然不像九階無漏那樣達到了「金風未動蟬先覺」的地步,但對於七階以下的目標來說,差不多也夠用了。
如果只有一個樓近芳,江晨的直覺或許未必準確,但再加上一個星月,就確鑿無疑了。
江晨的境界對於星月是碾壓性的強大,即便算上龍將甲,江晨也比星月高出兩階以上。既然他近距離見過星月,星月又沒有離開太遠,那麼只要他想找星月,星月都逃不出他的追蹤。
何況,他剛才側耳傾聽,分明察覺到旁邊的小樹林裡,除了天籟之外,還有人籟。
他已經能夠確定,樓近芳和星月就躲在那片小樹林裡,布好了埋伏,就等著他去自投羅網。
那兩人已經有所防備,以一敵二,天時地利人和皆不占,江晨剛才一直在盤計勝算,估摸著自己一個人很難擊殺樓近芳。
就算能打贏,估計也是慘勝,如果樓近芳丟下星月一個人逃跑的話,恐怕很難追上他。畢竟鳳凰戰甲也是帶翅膀的,速度不比御風而行的風暴戰甲慢多少。
那樣倒不如把星月留著,一來為江晨指路,二來拖慢樓近芳的行進速度。
江晨沿著官道,原路返回銅城。
夜幕中的銅城,氣氛一片肅殺。
城中的霧氣已經消散,人們的心頭卻愈發迷茫。
因為城主死了。
死在眾目的一劍之下。
他的戶體還倒在地上,卻無人敢上前收戶。
小夏、藍翎、凌冬兒三人守在梅隱龍的屍體旁,尤其是小夏的存在,令所有衛兵都不敢上前。
所有目睹了剛才那一劍的人,都不敢直視小夏的威嚴。更何況她身上還穿著水雲甲,在梅隱龍已經死去的銅城,她就是獨一無二的龍將大人。
「只有龍將才能打敗龍將。」這個觀念已經深入人心。
任何人想要對付一位龍將,都要先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衛兵們把街道兩端都封住了,把兇殺現場圍在中間,卻不敢輕舉妄動。
雙方僵持不下,直到江晨到來,衛兵們才如波浪一樣分開,眼睜睜地目送他走進去。
看到三女仍守在梅隱龍的屍體邊,江晨略感意外:「真稀奇,蜃海戰甲就在眼前,你們居然沒有吵起來?」
財帛動人心,貪慾迷人眼,更何況還是蜃海戰甲這樣的稀世珍寶?
藍翎和凌冬兒對於龍將甲的執念,江晨也是知道的。凌冬兒為了水雲戰甲連自己的師兄都能弄死,現在居然坐守寶山而不取分毫,實在讓江晨刮目相看。
凌冬兒長舒了一口氣,似乎擺脫了心中的魔念,向江晨盈盈行禮:「沒得到大人的吩咐,小竹不敢妄動。」
藍翎趕緊道:「俺也一樣。」
其實在江晨回來之前,兩人都經歷過激烈的心理鬥爭,對著地上的屍體虎視耽耽。
跟龍將甲比起來,忠心和義氣算得了什麼?我搶了龍將甲就跑,找個沒人的山晃躲一年半載,等風頭過了再出山,我就是堂堂龍將老爺了!
藍翎的忠心早就被狗吃了,弄死自己師兄的凌冬兒也不是什麼講義氣的人,
兩人對地上的戶體垂涎欲滴,之所以遲遲沒有行動,一是各自顧忌著對方,另一個最大的原因,還是因為將梅隱龍變成一具屍體的那一劍。
如果搶走龍將甲,等江晨歸來,她們就要親身面對那絢爛而悽美的一劍。
她們真的有這個勇氣,去迎接那一劍嗎?
這種艱難的抉擇,讓人無比煎熬。
正如一句話所說:世界上最大的痛苦,不是看不到希望,而是永遠追逐在希望之後,卻怎麼也夠不著。
看到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就在眼前,卻不敢伸手去觸摸,讓人如同置身地獄裡,每分每秒都十分痛苦。
凌冬兒感覺自己都快要滋生心魔了。
幸好江晨在這時候回來了,也遏制住了凌冬兒心頭的惡魔。不然除了蕭竹之外,世上恐怕又要多一個受害者了。
「很好。這次都挺乖。」
江晨誇了一句,視線在藍翎和凌冬兒之間游離。
兩人都露出緊張之色,意識到現在便是最關鍵的時刻,她們的命運就繫於江晨一念之間。
藍翎眼神慌亂,心跳如擂鼓,面色因激動緊張而泛起潮紅。
該我了吧?該我了吧?按照順序應該也輪到我了吧?』她在心頭不住念叻著,呼吸都有些紊亂。
凌冬兒則抬頭挺胸,坦然迎上江晨的視線,雖然面色仍顯得有些緊張,卻沒有表現出太多慌亂。
江晨指著凌冬兒道:「你來穿蜃海戰甲。』
凌冬兒嬌軀一顫,流露出無比欣喜的表情,臉上綻放出的笑容,猶如百花盛開。
她深吸了一口氣,大聲回答:「小竹定不辜負大人的信任,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江晨道:「以後你不叫小竹,就叫小梅吧,梅隱龍的梅。」
「是!小梅遵命!」
凌冬兒沒有半點抗拒,喜滋滋地接下了這個新的姓氏。跟蜃海戰甲比起來,
改個名字算什麼?改幾百個都沒問題!反正她是女人,以後生娃也不跟她姓。
藍翎先是愣了愣,仿佛不敢置信,失魂落魄地站了良久,面色由紅轉白,像霜打的茄子一樣了。
憑什麼?憑什麼?』她在心裡狂呼,『明明是我先來的啊!從南瀚海一直到銅城,都是我一路陪著大人走過來!小夏之後,就該輪到我了啊!為什麼?為什麼啊?』
強烈的執念和不甘,令她終於把這句話問出了口:「為什麼?為什麼是她?」
無比幽怨的語氣,如同被拋棄的怨婦。
江晨淡淡地道:「她的修為比你高。」
江晨之所以會選擇凌冬兒,當然不是因為她身材好,而是因為她聰明伶俐,
機智過人,而且修為也比藍翎強上一籌,在接下來的戰鬥中能夠派上用場。
藍翎仍不甘心,追問道:「如果比修為的話,小夏的修為明明是我們三個之中最低的·—..—
江晨皺起眉頭,冷冷地警了她一眼:「小夏的名字,是你能夠直呼的麼?」
對上他的眼神,藍翎心頭驟然一驚,強烈的恐懼如同一隻無形大手住了她的心臟,將她喉嚨里剩下的話全部堵了回去。
她兩腿一軟,跪倒在地,不敢再發出半句怨言。
凌冬兒興高采烈地去剝梅隱龍的屍體,心中的急切無以復加,甚至連旁人的目光都顧不上了,幾乎要當著街上所有衛兵的面換上盔甲。
江晨趕緊制止她,讓她找了街邊一間房屋,好歲也不能太傷風化。
片刻後,凌冬兒穿好盔甲出來,全身都籠罩在灰色霧氣中,連面目和性別都變得模糊了,整個人透出一股古老又威嚴的神秘感,仿佛古神降臨。
就連凌冬兒原本嬌滴滴的嗓音,經過霧氣的模糊之後,也變成了多種聲音的妖異混響,仿佛許多人一起說話,聽不出男女老少,語氣起伏也變得平淡。
「大人,我好了。」
江晨心中閃過些許遺憾,好端端的一個大美人,變成了這副鬼模樣,未免有些可惜,說不定讓藍翎來穿這副盔甲更好.—···
他面上不動聲色地道:「給你一炫香的時間,熟悉這副盔甲的性能。一爛香後,我們出發去殺人。」
「小梅遵命!」
一莊香後,江晨令藍翎留在原地等待,小夏和凌冬兒則與他一同出城,奔赴戰場。
此時江晨這邊有三位龍將,他已經有足夠的把握,將樓近芳和星月兩人強勢鎮殺!
兵法有云: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三對二,人和在我這邊!
樓近芳,我殺定了!佛祖也救不了你,我說的!
月過中天,夜涼如水。
官道旁,小樹林。
林間不知何時起了一層薄薄的霧氣。
守夜的星月輕輕推了推樓近芳。
樓近芳從睡夢中醒來,問道:「來了?」
星月點了點頭,冷冷地道:「他還真敢來。」
樓近芳看著薄薄的霧氣,輕哼一聲:「他又想故技重施,把我們逼出這片樹林。」
「這樣一來,我們的布置就作廢了。」
「依計行事,把他引進來。『
樓近芳眼中閃過一抹森冷的殺機,「只要他進來了,就永遠留在這裡!」
另一邊的官道上,江晨也在給凌冬兒吩咐作戰部署。
「用「迷幻之霧」,將那片樹林完全覆蓋!要小心謹慎,不要心急,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覺,等他們兩個中招,狗咬狗的時候,你再進去收拾殘局!我從另一邊包抄,不放走一個!」
凌冬兒聽得頻頻點頭,第一次經歷龍將戰爭的她,只覺得驚奇又震撼,像是打開了全新的世界,以往跟師兄蕭竹比試的那些劍術、拳腳功夫和水雲訣,都是小孩子的嬉鬧,不值一曬。
她以前只聽師父清瑤仙子說起過龍將之間的戰鬥,都是鬥智鬥勇,上天入地,各顯神通。
而她現在居然也能身穿龍將甲,甚至還是三皇之一的蜃海戰甲,親身加入龍將之戰。這讓她原本就雀躍難平的心臟,跳得愈發歡快了。
她甚至有種在做夢一樣的虛幻之感,時不時地撫摸一下身上的甲片,才確定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實的一一她的確穿上比師父更強的蜃海戰甲,成為了十二龍將、三皇之一。
儘管她已經有意收斂心神,但由於太過興奮,神思不自覺地發散,對於江晨的叮囑還是漏掉了一大截。
「」..——-不要戀戰,只要你看見他們的身影,任務就完成了,跟他們說幾句話拖延時間,如果他們攻擊你,你就轉身逃跑,剩下的交給我。」
凌冬兒聽得有些發愣。
剛才說到哪兒了?不是痛打落水狗嗎,為什麼要逃跑?
凌冬兒暈乎乎的,又不敢再問,只能憑著自己的過人機智補上了遺漏的內容大人之所以叮囑我逃跑,應該是考慮到我還是頭一回參與龍將之戰吧!
為了我的安全著想,只讓我露個面,把最輕鬆的任務交給我。嘻嘻,大人還真是體貼呢!
大人雖然表面上對我冷淡,可心裡還是有我的吧?不然又怎麼會把最強的海戰甲交給我呢?而且還這麼關照我的安全?
凌冬兒越想越覺得心裡暖烘烘的,等回過神來,江晨已經交代完畢了。
「聽明白了嗎?」
凌冬兒趕緊表態:「小梅明白!小梅一定不讓大人失望!」
「嗯,我會罩著你的。」江晨拍了拍凌冬兒的肩膀,「去吧,等你的好消息遠處的小樹林中,隱約傳來了爭吵和打鬥的聲音,樓近芳和星月應該是被迷幻之霧影響了神志,開始自相殘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