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江晨把蘇芸清喊進來,說起了正事。
關於對衛玄逸的處理,江晨心中已有計劃,但還想要集思廣益。
「衛玄逸是九階體魄,對精神法術抗性極高,我沒有把握不傷到他的魂魄記憶。」林曦緩緩開口,「恐怕只有我爹,才能讓他自覺吐露出所有秘密。」
「那倒不敢勞煩岳父大人。」
江晨哪敢請青冥殿主過來,那座金晶洞天恐怕直接就成了女婿的孝敬,一點薄禮,不成敬意。
他轉向蘇芸清,詢問:「芸清,你有什麼看法?」
蘇芸清鼓著腮幫子瞪著他,一副很生氣的表情。
江晨又問:「怎麼,誰惹你生氣啦?」
蘇芸清氣哼哼地道:「你這個狗東西,知不知道我在外面等了多久?」
江晨摸著鼻子乾咳兩聲:「一時情難自禁———你多多包涵——·
他倒不是完全忘了蘇芸清,只是以為按照蘇芸清的脾氣,等得不耐煩了肯定會自己闖進來,沒想到她居然老老實實等了那麼久。
蘇芸清哼道:「如果不是怕打擾阿曦,本公子早就衝進來把你的腦袋擰掉了!」
江晨心中一動,想到她雖然嘴上說著要對林曦如何如何,實際上卻從來沒有打擾過自己和林曦的纏綿。這似乎跟她之前說的、只對林曦抱有魔念不太一樣···
莫非,她對林曦不僅僅是抱有身體上的欲望,也還殘留著一定的感情?
林家聖器的後遺症,還是沒有完全去除嗎?
江晨連聲道歉,蘇芸清面色緩和下來,一邊用手指輕叩書桌,一邊說道:「衛玄逸這廝,也是個狠角色,留著是個隱患,你小子該不會是真想放虎歸山吧?」
「放,如果他說出了金晶洞天的位置,我當然也要信守承諾。要不然,在衛姬那邊說不過去。」江晨微微一笑,「只不過,我放了他之後,自然有別人找他的麻煩。」
蘇芸清翻了翻眼皮:「你說的那個別人,該不會是我吧?」
「矣,我什麼也沒說啊!誰要找他麻煩,那是別人的事,跟我沒關係。」江晨笑得意味深長,「我這個人是絕對守諾的,說了要放他出去,就絕不會食言,
而且也不會再過問他的行蹤。他的生死也跟我沒關係了。」
蘇芸清嘟囊:「你小子果然就想白白使喚本公子!」
江晨連忙否認:「我沒這麼說啊。都是你自己要殺他,跟我沒關係。我什麼也不知道。」
蘇芸清白了他一眼:「是是是,都是因為我太閒了,吃得太飽了沒事幹,就瞧衛玄逸那老小子不順眼,非要殺他不可。」
「你看吧!人和人之間的緣分,有時候就是這麼妙不可言!」
蘇芸清伸出兩根手指揉著腦門,沉吟:「那老東西很多年前就是九階高手,
歷經大小戰役無數,戰鬥經驗極其豐富,是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硬茬。本公子雖然也是九階,但時日尚淺,真打起來的話———」
「打不過?」江晨的心隨之懸了起來。
「能殺,但要用到我蘇家的法寶。」蘇芸清慢悠悠地道,「這件法寶啊,可不是隨便就能用的—」
江晨急切地問:「那件法寶需要付出代價?會造成後遺症?」
「沒有後遺症。」
「那為何不能隨便用?」
「因為這法寶需以九階真元催動。」
「你現在不已經是九階了嗎?」
「所以我現在能夠使用它了。』
繞了一大圈,江晨都快被繞糊塗了,越聽越迷茫:「所以你的意思是?」
蘇芸清眨了眨眼睛,吊足了他的胃口,才輕笑一聲,不慌不忙地道:「我就是告訴你,我要用法寶殺他。」
江晨鬆了口氣:「你說話能不能別大喘氣?」
「看把你急的。」蘇芸清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衛玄逸的生死不是跟你沒關係嗎,你這麼關心幹嘛?」
「我不關心他,我關心的是你啊!」
「因為關心我,所以讓我在門外等了兩個時辰是吧?
江晨見她怨氣未消,便起身道:「我知道錯了,我這就悔改!」
說著,他張開雙臂,把蘇芸清抱起來,用行動來悔改。
一旁的林曦目睹了這一幕,微笑著起身,將書桌讓給了兩人,腳步輕盈地往外走去。
蘇芸清被江晨放在書桌上,目光卻不舍地追隨著林曦的背影,喊道:「阿曦,一起啊!」
林曦輕輕搖頭,溫柔地回應道:「不了,我得歇歇了,腰疼。」
一個時辰後。
江晨吃罷晚飯,攜衛姬來到地牢深處。
衛玄逸正在婢女的伺候下看書,聽到腳步聲,淡淡地開口:「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
「我當然會來。」江晨拿出一封火漆封緘的書信,笑道,「我答應過衛老哥的,要把令徒衛秋姑娘從金晶洞天接回來,讓你們師徒兩個團聚。」
聽到「衛秋」的名字,衛玄逸的呼吸稍微變得沉重。
他深吸一口氣,克制著情緒的波動,緩緩道:「江公子打算什麼時候動身?
業「就今晚吧,免得衛老哥睡不著覺。」
江晨揮揮手,衛姬便上前解開衛玄逸的腳。
見衛玄逸輕輕活動腳關節,江晨關切地問:「衛兄,還能走吧?」
衛玄逸沉穩回答:「無礙。」
就算他想假裝虛弱,也瞞不過江晨的眼睛。九階無懈高手,氣血何等充盈流暢,哪怕是被鎖鏈壓制了真元,也絕不可能出現腳麻腿軟的狀況。
「那就請衛兄上前帶路吧!」
三人出了地牢,在衛玄逸的帶領下,來到城北的一座荒廢宅院。
宅院深處,荒草叢中,墳冢林立,一眼望去不下幾十個墳頭,甚至有的墳頭還露出了白骨,形成了一片肅穆而陰森的墳場。
天黑月隱,陰風森森,帶著死亡的氣息,仿佛可以滲透人的骨髓。
墳場上的荒草在風的吹拂下發出沙沙的響聲,聽起來就像是無數鬼魅在竊竊私語,讓人頭皮發麻。
仿佛只要一回頭,就能看到一隻鬼怪正悄悄飄在身後,朝著你的脖子吹來陰冷的氣息。
江晨三人踏入這片墳場,立刻感受到了一股陰冷的氣流撲面而來。他們的腳步在鬆軟的泥土上留下了深深的腳印,每一步都似乎踩在了無數亡魂的身上,讓人不寒而慄。
周圍一片死寂,只有偶爾傳來的烏鴉叫聲,劃破這寧靜的夜空,更增添了幾分恐怖的氛圍。
普通人只要在這裡待上一會兒,都會嚇得毛骨悚然。
此處的確有鬼怪出沒。江晨已經看到一個白色的身影慢悠悠地從樹林中飄過然而今天來到這裡的三人,都不是怕鬼之人。
江晨的氣息已完全與周遭天地融為一體,而鬼魅大多數耳不聰目不明,全憑氣息追索活人。就算江晨跟鬼怪們擦肩而過,它們也都毫無察覺。
衛玄逸外溢的氣勢則完全被鎖鏈封禁,跟江晨一樣,在鬼魅們眼中相當於不存在。
反而衛姬是唯一能夠被鬼魅感知的活人,雖然六階體魄血氣旺盛威懾四方,
但還是招來了不少惡鬼。
衛姬拔劍就要斬妖除魔,卻被衛玄逸勸阻:「別跟它們糾纏!這裡擺下了玄陰陣,陰氣源源不斷,你根本殺不完。」
「可是———」
衛姬看著旁邊那個長發披散的鬼影,它的長髮迎風就長,漫天飛舞,挾著悽厲森寒的陰風,從四面八方合圍過來。
衛姬也不想糾纏,可這個女鬼好像並不這麼想啊?
一旁的江晨提醒:「別看她,看腳下的路。」
衛姬忍不住想,這難道真的不是掩耳盜鈴嗎?捂住自己的眼睛,那女鬼就不存在了?
她眼角已經警見,那女鬼浸血的青絲隨風伸到了面前,長發中混雜著無數張獰可怖的面孔,張著血盆大口,仿佛要從她身上啃下血肉。
這不看能行嗎?
「青絲纏舊恨—」
那女鬼悽厲幽怨的吟泣聲,一聲聲往衛姬耳朵里鑽來。
衛姬感覺管不住自己的手了,它非要拔劍不可。
這時,江晨的手掌從旁邊伸過來,捂住了衛姬的眼睛,另一隻手牽著她往前走。
「跟著我。」
衛姬的心情頓時安定下來,體會著江晨手掌的溫度,感覺女鬼的哭泣聲也漸漸離自己遠去了。
只要有這隻手在,她就可以放心地閉上眼晴。
她聽見江晨在問:「衛老哥,到底是哪座墓穴?」
衛玄逸回答:「前面那個土坑就是,棺材就是入口。」
江晨定晴瞧去,只見一座墳頭已經被刨開了,露出裡面的黑皮棺材。
「金晶洞天的入口就這麼擺在露天裡?會不會稍微簡陋了一些?」
「不,那不是洞天的入口,是地下墓穴的入口。洞天的入口還在陵墓裡面。
「那就好。我就說嘛,不可能這麼不講究。』
江晨上前幾步,一腳踢開棺材蓋,又一腳把棺材裡爬起來的屍體踩回去,「哥們,讓讓。」
他抱著衛姬,跳進棺材底部的破洞裡。
下墜一段距離後,果然來到了一座陰森肅穆的墓穴之中。
須臾,衛玄逸也跟著跳了進來,落在江晨身後。
江晨笑道:「我以為衛兄會直接逃走呢。」
衛玄逸淡淡地道:「剛才的確想過逃走,但沒接到衛秋,我一個人逃走也毫無意義。」
「那我馬上就把衛秋姑娘接來,助你們師徒團聚。」
三人繼續探索墓穴,避開一個個機關陷阱和守關鬼物,越來越深入地底。
地下的道路曲折遷回,如同迷宮一般,一般人如果闖進來,就算能避開鬼物,恐怕也要迷失在這逼仄陰暗的迷宮中。
到了最深處的主墓室,隨著漆黑黑的棺檸打開,裡面是個深不見底的黑色大洞,如同深淵一般,向外散發出寒冷的陰氣。
濃郁如實質的黑暗大肆侵蝕著現世。明明是無風的密閉空間,衛姬手上的火把卻劇烈搖曳起來,壓縮至微小的一點桔光,很快便徹底被黑暗吞噬。
江晨看著這一幕,感覺有些熟悉,問道:「這下面不會還有個墓穴吧?」
按照金晶洞天的重要程度,搞個一層套一層的七八層套娃似乎也並不為過,
「那倒不至於。」衛玄逸笑道,「若沒有老夫領路,一般的盜墓賊不可能來到這裡。」
江晨指著深不見底的黑淵,問道:「金晶洞天就在下面?」
「是。跳下去就到了。」衛玄逸點頭,「不過,有點高,約莫有八百丈左右。」
「八百丈?那都到十八層地獄了吧?」
「金晶洞天的氣候很極端,夏天酷熱難耐,冬天寒冷徹骨,與雲夢世界相比起來,說是地獄也不為過。」
「有點意思。」
江晨轉頭看向衛姬,問道,「十八層地獄,敢不敢闖?」
衛姬鄭重點頭:「刀山火海,在所不辭!」
江晨把衛玄逸的密信和玉佩都交給衛姬,拍了拍她的肩膀:「八百丈,要小心。」
衛姬將密信和玉佩都收入甲冑里,沉聲道:「衛姬一定不負公子所託!」
江晨又問衛玄逸:「衛老哥還有沒有什麼要囑咐的?」
衛玄逸搖頭:「該說的都說過了。」
江晨向衛姬說到:「去吧,我在這等你。」
「衛姬得令!」
衛姬大聲應諾,望著那個幽深恐怖的黑淵之口,深吸一口氣,一縱身躍入其中。
急速下墜並沒有帶來的多少失重感,衛姬全身都似乎被那濃如實質的黑暗包裹住了,所有的感官都漸漸麻木,仿佛泡在溫泉里,又像是喝醉了酒,懶洋洋的,不想動彈。
但她能夠清醒地意識到,自己下墜的速度正越來越快。
那片黑暗蒙蔽了她的感官,想讓她忽視自己的危險處境,一點點被黑暗所吞噬。
如果她被這虛假的慵懶所麻痹,沉迷於其中,那麼等最後一刻來臨之際,她根本來不及自救!
幸好,與一般人不同的是,自從衛姬陷入無懼王的眾生意志海洋之後,就極度懼怕黑暗和孤獨。
此時她在面對這樣身體麻痹的情形時,心中生出了巨大的惶恐之感,反而讓她第一時間就爆發出全身真元,逼開了黑暗的侵蝕。
她的身體也恢復了知覺,感受到了急速下墜的失重感,呼嘯的風聲瘋狂湧入耳膜。
墓室中,江晨瞪視衛玄逸,冷冷地問:「你是不是忘了交代什麼?」
衛玄逸的眼睛在黑暗中像狼一樣幽幽發亮,他的聲音也似乎被黑暗侵蝕,變得陰森而詭異。
「該說的,我都說了。江公子還想問什麼?」
「那片黑暗雲層會侵蝕身體,麻痹神志,你怎麼沒有說?」
衛玄逸平靜地道:「衛姬是六階搬血體魄,百邪不侵,對她應該影響不大。」
江晨死死盯著他:「我怎麼覺得,你對衛姬不懷好意呢?她是你的晚輩,你難道想害死她?」
「江公子說笑了,我怎麼可能會害她?正如江公子所說,她是我衛家的晚輩啊!」
雖然衛玄逸的語調平靜無波,但江晨始終覺得,他話里話外都透出一股陰陽怪氣的嘲諷之意。
黑暗中,兩人相對而立。
他們都是接近了人間巔峰的體魄,哪怕火把已經熄滅,墓室中被黑暗陰氣所灌滿,也不妨礙他們觀察對方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