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溜!」
瀟瀟吸溜了一下口水,打破了此時的寧謐。
看到林曦瞥來的眼神,瀟瀟捂著肚子說:「餓了。是不是到飯點了?」
林曦沒好氣地道:「我看你是饞了吧?」
瀟瀟嬉笑道:「我不是有意要打擾你們兩個,但你倆也抱了太久了,再這樣下去,姑爺肯定也要犯饞了。」
林曦嗔怪:「瞎說什麼————」
江晨聽見她們的話,心中忽然一動,恰巧他的頭還埋著,鼻翼便嗅到了一股淡淡的奶香味。
之前他還以為這是一種特殊的香水味,尚不覺得有什麼,此時明白過來,忽然食指大動。
「阿曦,我也想嘗嘗。」
江晨意猶未盡,在瀟瀟的半推半拉中走出房間。
瀟瀟將他送出庭院。
「姑爺,今晚就別來了,小姐真的要歇歇了。」
「我明白。」江晨點頭答應,忽然想到一事,問道,「阿曦來的這幾天,都是你在吃?每天幾次?」
「七八次吧。晚上會用丹藥抑制。」
「以後你別吃了,都裝起來給我。」
「啊?姑爺你太壞了,一個人獨占了,一點都不給我留!」瀟瀟嘟著嘴,一臉不樂意,「我最近胃口差,別的都吃不下,就只能吃這個,你是想讓我餓死吧?」
「那我晚上自己來。」
「別別,還是我來吧。唉,真是怕了你了————」
希寧城。
暮靄沉沉。
人們的心情也如這夜色一般陰暗、沉重。
上千人陷入了夢魔,長睡不醒,這種詭異離奇的病症很快傳遍全城居民的耳中,城裡面開始流傳起妖魔鬼怪的傳說,並且越傳越驚悚恐怖。
就連城裡的達官顯貴,也有人中招。他們的親友家眷想盡了各種辦法,又是貼門神,又是做法事,又是請高僧誦經,還用上了巫蠱之術,全都無濟於事。
昏睡過去的人,雖然脈搏呼吸還在,卻再也沒有醒來。
他們有的人分明是在做噩夢,表情極為恐怖,嘴裡還拼命哭泣求饒,但任憑旁人怎麼推攘叫喊,都無法叫醒他們。抽巴掌、針灸、甚至用火烤都不行,反而有幾人因操作不當而喪命。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希寧城鬧夢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人人自危,以至於即便夜深了,也沒人敢睡覺,生怕陷入夢魔之中,再也醒不過來。
有人說希寧城把浮屠廟都改成了魔祖廟,褻瀆了佛主,這是遭報應了。
有人說前兩任城主都無故失蹤,死於非命,他們冤魂不散,要找全城百姓索命。
有人說新城主才是災星,她才上任幾天,就招來了災厄,應該把她綁在柱子上燒死,才能趕走災厄。
還有人說你們都錯了,新城主才不是災星,她是狐狸精,那些睡著的人都是被她吸乾了精氣,沒十天半個月醒不過來··
夜深了,還有許多行人在街上遊蕩。
他們不敢躺著,也不敢坐著,甚至連站著也怕睡著,只能走來走去,找人說話提神。
達官貴人們不可能像這些街溜子一樣在街上遊蕩,但是也不敢睡,無計可施之下,只好找上了城主希寧。
畢竟這位小姑娘號稱菩薩下凡,還當眾表演過觀音顯靈,應該是有點神通手段的。
面對官員們的求助,希寧淡淡地道:「那些都是褻瀆了無天魔祖的有罪之人,他們長睡不醒,就是無天魔祖對他們的懲罰。」
官員們面面相。
一名主簿道:「朱員外也中夢魔了。前幾天立魔祖廟的時候,朱員外可是花大價錢燒了頭香!」
希寧道:「那是他心意不誠,只愛譁眾取寵,沒有真心供奉魔祖。等他什麼時候悔改錯誤,就能醒來了。」
「那我們·.」
「你們回去之後,家家戶戶供奉魔祖畫像,誠心祭拜,就不怕夢魔了。告訴百姓們,敬拜魔祖,不迷前路。」
官員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總覺得城主大人這副乾巴巴的語氣沒什麼說服力。
城主大人雖然口口聲聲說要敬拜魔祖,可她自己卻沒有表現出半點對魔祖的虔誠吧?感覺她每次提到魔祖的時候,都藏著一副很嫌棄的表情。
有人問:「城主大人的府上,似乎也沒有供奉魔祖畫像?」
「哦,畫像在臥室裡面,正對著我的床頭。」希寧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謊,「我只有在魔祖大人的注視下才能睡得著。」
她說著打了個哈欠,揮揮手,「都散了吧,我要去夢中拜見魔祖大人了。」
官員們相互看了看,都是半信半疑。
現在全城百姓都沒幾個人敢睡,城主大人居然睡得著?她不會是糊弄我們吧?
有個膽大的主簿問道:「屬下斗膽請求,可否容屬下跟隨城主大人一道去拜見魔祖?」
其他官員紛紛附和:「屬下也懇請一同去!」
希寧的臉色沉下來:「你們什麼意思?這麼多人要去我的臥室?都滾蛋!」
官員們全部被轟了出去。
他們本來不太信希寧的話,不過面對百姓的時候,又是另一番腔調,囑咐百姓們要敬奉魔祖,可免百災,並且特意強調了,這是城主大人的指示。反正到時候如果不靈,那都是城主大人的錯,跟自己沒關係。
有全城百姓來打前哨,應該很快就能得到結果。官員們決定再熬一熬,先準備好香爐燭火,等結果出來再看要不要拜魔。
很快,城主大人的指示就在夜色中傳遍全城,大部分人都半信半疑,不敢輕易嘗試。
到了後半夜,很多人實在熬不住了,就算大人熬得住,小孩也熬不住,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索性死馬當活馬醫,臨時抱魔腳。
大戶人家的,讓奴僕先試。
小戶人家的,只能讓妻子或者丈夫嘗試,留一人看著小孩不讓他睡覺,拜完魔祖,灑淚訣別,眼睜睜目送另一半去睡覺,就好像看著他上刑場一般。
「孩兒他娘,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孩子。你不要再哭了—」
「我不是哭,是困得流淚。終於可以睡覺了,死了就死了吧———.
夢境之中,希寧腳踏蓮台,乘風飛到江嫣面前。
「我找你找得好苦——-我在外面敲了那麼久的門,為什麼不放我進來?」希寧一開口就怨氣衝天。
江嫣「哦」了一聲:「在外面敲門的人是你啊?我還以為又是哪個禿驢在做法事呢!」
希寧怒道:「你知不知道我為了找你,跑到了浩氣城去找古衣,再從狐國夢境過來,來來回迴繞了多遠的路?」
「辛苦了。」
江嫣平平淡淡的反應,讓希寧愈發氣不打一處來。
「我跑了這麼遠的路,你就這麼輕飄飄的一句話?一聲感謝都沒有?」
「先說正事吧,姐妹!你大老遠跑過來,到底要跟我說什麼?」
江嫣的一聲「姐妹」,讓希寧心中怒火冷卻大半。
希寧猛然發現,假如這個人不是她想的那個人,那她根本就沒有發火的理由。
兩人本來就只有一面之交,相知甚少,相互疏遠甚至提防也是正常的。
她更不該大老遠地跑過來,自討沒趣。
希寧定了定神,說道:「有個叫朱員外的,在無天廟為你燒了頭爛香,現在他長睡不醒,你應該放他走。」
「哦,這個簡單。」江嫣打了個響指,從雲端往下俯瞰,「哪個是朱員外?
哎個聲!」
恢弘的聲音響徹夢境天地,在每一個人耳邊迴響。
一個滿身油汗的胖子站在一塊大石頭前,正用鑿子和刻刀雕琢魔祖石像,聞言抬頭揮手,大聲喊道:「是我!我是朱員外!」
江嫣的目光投注在那胖子身上,朱員外頓感一陣溫暖柔和的力量漫過全身,
要時遍體舒泰,如沐春風,渾身疲憊一掃而空。
而他所雕刻的魔祖石像,也仿佛具有了靈性,泛起瑩然如玉的光澤,像是回應江嫣的目光。
江嫣問道:「是你燒了無天廟的頭香?」
朱員外大聲道:「回稟魔祖,小人對魔祖大人敬慕已久,一聽說魔祖大人要修廟,馬上捐了五千兩銀子,僥倖燒到了頭香,一點小小心意,不敢居功。」
江嫣知道這種人向來擅長投機,談不上什麼虔誠信仰,也不點破,淡淡地道:「你一番心意,我收到了。你在我這做了這麼久的客,也該回去了,免得家裡人擔心。」
遠處聽到這話的人們,紛紛朝朱員外投來羨慕的眼神。
人間一日,夢裡十年。
他們已經在這個漫長的噩夢裡度過了不知道多少年光陰,日日都在雕刻石像,從恐懼悲傷到麻木,幾乎快要遺忘了自己是誰。
他們幾乎以為自己就要死在這個噩夢中,想不到還有出去的機會。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朱員外身上,又羨又妒。
朱員外卻連連擺手:「不急不急,等我雕完魔祖大人的石像再走。我對魔祖大人的敬仰,那可是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江嫣懶得跟他客套,手指一點,朱員外的身軀就極速下墜,落入人間。
朱員外嘴上還在叫著:「魔祖大人,讓我再多看您一眼吧!我只求能日夜侍候在您座下——.」
耳邊忽然變得嘈雜起來。
「醒了醒了!老爺醒了!」
「天可憐見!老爺終於醒了!」
「快去叫夫人們—」
朱員外猛地睜開眼晴,一個胖鯉魚打挺,從床上坐起身來。
他揉了揉眼睛,環顧四周:「我好像做了好長的一個夢———
五六個美貌女子爭相圍上來,殷情地問候。
「老爺,你總算醒了。奴家都快嚇死了,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奴家可怎麼活啊!」
「老爺,妾身就知道你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老爺,那個無天老魔沒把你怎麼樣吧·——」
朱員外忽然伸出胖手,一巴掌呼在那妙齡女子臉上,將她打得倒飛出去。
「什麼『老魔』?魔祖老人家的尊諱,是你能直呼的嗎?」
朱員外醒來的消息,很快傳出去,讓還在猶豫的人們又多了一個說服自己的理由。
再加上那些拜完魔祖之後入睡的人們的確還能被暴力叫醒,這讓更多人也都開始對著魔祖畫像敬拜上香。
達官貴人們不同,他們更加惜命,非要大老遠去魔祖廟上香,求得開過光的魔像拿回家供起來,才更讓人放心。
希寧城中還有很多吃齋念佛的浮屠信眾,也只好一邊流著淚懇求佛主寬恕一邊掛上了魔祖畫像。
還有一些曾經衝進無天廟唾棄、打砸過魔祖金身的百姓,此刻恐懼不已,惶惶難安,在魔祖畫像前一邊磕頭一邊扇自己耳光,懺悔自己的罪孽。
夢境中,江嫣感受到眾多香火願力的匯聚,不由心情大好。
希寧城中,已有近萬人成為了無天魔祖的泛信徒,數十人成為了虔信徒,估計很快就會出現狂信徒。到那時候,她就能突破夢境,在人間凝聚出香火陰神,
真正以神靈之軀,蒞臨雲夢天下!
這樣的效率,比起之前的赤晶鎮無疑強上數十倍!
果然,恐懼威嚇才是匯聚信仰的最有效手段。世間芸芸眾生,大多都是畏威不敬德。
難怪上帝喜歡發洪水,佛家喜歡下地獄呢。
想想之前在赤晶鎮上,花了那麼多金錢和時間,舉辦了豐盛的宴席,美酒美食管夠,才感化了十餘個信徒,效率低得令人髮指。
跟佛主比起來,我實在是太仁慈了!
江嫣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不經意見警見旁邊的白衣觀音,問道:「你還不走?」
希寧道:「我大老遠跑一趟,連茶都沒喝一口就要趕我走,也太失待客之道了吧?」
「看來你很注重儀式感。」
江嫣說著,手上多了一個精巧的茶杯,遞給希寧,「那就請喝茶吧。
希寧接過茶杯,慢慢搖了搖,看著裡面蕩漾的幾片茶葉,嘀咕道:「連泡茶的過程都沒有,太敷衍了吧。」
「咱們畢竟是在做夢,那些繁文節能省就省。快喝吧,喝完回去睡覺。」
希寧抿了一口茶:「以後我敲門的時候,你能不能別裝作沒聽見?」
江嫣輕笑:「以後你有什麼話,不用這麼麻煩,可以直接對著我的畫像上香祈禱,我就能聽到了,省得你大老遠跑一趟。」
希寧放下茶杯,悶悶地道:「我不喜歡燒香拜神。我自己就是神,用不著拜別人。」
「好志氣!」江嫣豎起大拇指,「既然你這麼講究,那就隨便找個人,把你要說的話告訴他,讓他上香告訴我。」
希寧嗔道:「你這個人也太不近人情了吧?給我開下門難道很難嗎?你記住我的靈性波動,或者咱們約定一種特殊的敲門節奏,比如三長一短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