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半仙的目光又轉回江晨臉上,仔細打量了幾眼,道:「少俠,貧道觀你臉色晦暗,印堂發黑,近日運勢不佳,恐遭小人暗算呀!」」
江晨笑道:「道長有何指教?」
何半仙從袖裡拿出一個黑色小囊:「貧道這裡有一張清心符,少俠把它帶在身上,可清心寧神,百毒不侵,關鍵時候有救命之用。」』
江晨有些好笑地接過符咒,拿在手裡隨意把玩幾下,問道:「道長這張符,
應該不便宜吧?」」
何半仙搓著手嘿嘿笑道:「紋銀一千兩,價格公道,童叟無欺。」
江晨嘴角一咧,正要把這張貴得嚇人的符咒還回去,忽見何半仙的臉湊近幾分,神秘兮兮地道:「少俠如若不信,貧道可以免費為少俠算一卦。少俠想不想試試?」
江晨心想這種街頭神棍不就是用一些似是而非、模稜兩可的話術來忽悠你,
把你繞暈之後好騙錢嘛?
正要拒絕,何半仙又道:「如果算得不准,這張清心符免費贈送,分文不取。」
旁邊的胖子也推了推江晨的胳膊,勸道:「兄弟你就試試吧,道長的符可稀罕了,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
江晨拿捏著符文,感受著指尖環繞的清氣,便知道這張符的確有幾分道行,
雖然未必值一千兩,至少幾兩銀子還是值的。
他無所謂地點了點頭:「那就試試吧。」
何半仙拿出一張黃符,伸手遞過來:「少俠請握住這張符。」」
江晨依言握住黃符。
何半仙又道:「請少俠閉上眼睛,放空心思。』,
江晨閉上眼睛。
至於放空心思嘛,在這種環境下實在很難做到。
何半仙開始輕聲念咒,發音很含糊,節奏也很古怪,江晨也念過幾本道經,
卻根本聽不懂他在哼唱什麽。
但這咒語卻漸漸起了效果,江晨的意識微微恍惚,輕飄飄地上升,似乎脫離了軀殼。
「他讓我神魂出竅了?」」
江晨睜開眼睛,異地發現自己看到的不是酒樓的場景,而是一個全然陌生的所在!
這似乎是在一個幽深的大殿裡,燭火昏暗,黑霧繚繞,有種陰森之感。
「幻境?海市蜃樓?」」
江晨往前飄行了幾步,腳下像是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低頭看去,是一個黑漆漆的盒子。
盒蓋上雕刻著一張凸起的人臉,榭榭如生,上方還寫著一個人名一一杜山。
如此陰晦暗沉的盒子造型,讓江晨想起了前世的骨灰盒。
定睛瞧去,那張臉的表情十分生動,像是活的一樣——--它的眼睛甚至還眨動了一下!
「活的?這是什麽鬼東西?』
隨著實力增長,江晨現在倒也不怕鬼了,只是感受到一種未知的恐怖,有些疹得慌。
這盒子裡不會裝的是活人吧?但這樣骨灰盒一般的大小,根本也裝不下整個人啊?
「餵?你是誰?」
江晨伸出手掌在那張臉眼前揮了揮,那張臉卻不為所動,彷佛看不到他一樣,只偶爾才眨一下眼睛。
「只會做幾個簡單的機械錶情嗎?智力不高啊·———』
江晨朝旁邊望去,四周全是這樣的漆黑盒子,密密麻麻地向無盡遠處排布,
在淡淡黑霧的繚繞下,顯得鬼氣森森。
「不會是飄到了哪家的義莊吧?
但這樣望不到邊的黑色盒子,僅是目光所及就有上千之數,遠遠超出了一般義莊的規模。
江晨隨意往前走了幾步,忽然目光一凝一一他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他自己的臉!
也是在一個漆黑的盒子上,人臉表情迷茫驚訝,上方寫著「江晨」兩個古篆。
江晨走過去,看著那張臉,感覺像是照鏡子一樣。
他開口打了個招呼:「老兄,你是什麽東西?』』
那張酷似他自己的臉竟然也同時張嘴,只是沒有發出聲音來,從唇形判斷,
與江晨說的是同一句話!
江晨感覺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無需照鏡子就知道,自己此時的表情,正與盒子上的這張臉一模一樣!
這盒子到底是什麽東西?
是活物還是死物?
江晨按捺不住好奇,伸手朝黑漆漆的盒子摸去。
他想捏住這張臉。
更想把這盒子開啟,看看裡面到底是什麽東西!
卻在此時,江晨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吸力從下方傳來,拉扯著自己的魂魄墜落驟然間只覺天旋地轉,身形急速下墜。
一陣劇烈的眩暈之後,他猛然睜開眼睛,發現何半仙正湊到眼前,直勾勾盯著自己江晨捂住胸口,好半響才平復狂躁的心跳。
他抬頭問何半仙:「剛才那是什麽東西?」
何半仙神秘地道:「不可說,不可——
後半截話戛然而止。
因為江晨攬過何半仙的肩膀,湊到他耳邊溫柔地威脅:「說不說?不說揍你!」
何半仙乾咳兩聲:「貧道————也不知曉。」
「你算的卦,你不知道?」」
「咳咳,嚴格來說,這不是卜卦,而是一種通靈道術,能夠讓少俠看到此刻與自己密切相關的一樣東西,而這件東西的好壞,可能關係到少俠未來的命運————-對了,少俠到底看到了什麽?貧道或許可以解一解。」
「一個黑色的盒子,上面刻著一張人臉。」
「盒子?人臉?」何半仙露出疑惑之色。
「你真不知道?你這卦算得不准啊!」」
「慚愧慚愧————-貧道學藝不精,只知十之八九,未能事事全知·———.」
「難怪只能叫『半仙』呢!」
「貧道慚愧·———」
何半仙陪著笑,忽然抽了抽鼻子,壓低嗓音道:「少俠有沒有聞到一種特殊的味道?」
「嗯?」江晨也嗅了嗅,神色變得凝重起來。
他於練氣一道的境界雖然不高,但對於周圍的氣息卻比尋常武者更敏感,這時候果然感知到一種極淡極輕的香味,縈繞在自己周身。
「迷香?」
江晨立即製造出一個無形氣罩,將這股幽淡香氣隔絕在三尺之外。
以他三階「洞源」的練氣修為,雖不能施展一些殺傷力強勁的法術,但應對迷香、毒氣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已綽綽有餘。
「今日的宴會恐怕並不太平,少俠請萬分小心。」何半仙低聲提醒一句,又站直了身子,臉上恢復了晏晏笑容,「這張符請少俠收好,算是貧道送給少俠的見面禮。」
江晨眯著眼晴打量何半仙,一時看不透此人的深淺。
他不確定自己聞到的那股幽淡香味到底是不是迷香,畢竟滿屋子二十幾位客人都在正常談笑,有人很早就來了,好像也沒啥異狀,或許是林曦特意拿出來待客的名貴香料也說不定。
又或者是這老頭故弄玄虛,以此手段哄騙銀兩?
當然,亦有可能是某些陰謀家的布置,聽說有些慢性毒藥短時間內看不出異常,直到時間長了才會有症狀顯現—
江晨心裡生出好些疑問,正想找這何半仙問個明白。這時候,門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去。
一個金光閃閃的人影在眾人矚目之下走了進來。
這是一位品味獨特的劍客,從頭盔到鎧甲都是燦爛的金色,身上掛滿了奢華的飾物,連腰間的劍穗都閃著瑩瑩光澤。
隨著他的走入,大廳里頓時亮堂起來。
所有人都被如此風騷浮誇的打扮震懾住了,大廳里一時鴉雀無聲。
金色劍客似乎很滿意這樣的效果,昂首闊步地走過來。
他環顧眾人一眼,視線落到何半仙臉上的時候,目中霍然一亮:「軍師,你也在呀!」
他加快腳步來到何半仙身旁,大咧咧地拍了拍江晨的肩膀,「小兄弟,挪一挪,朕跟軍師有要事商談。」
江晨忍住不滿,一聲不地換了個座位。
他心裡默默地道:這傢伙一看就有毛病,我不能跟他一般見識。
金色劍客坐下來的時候還順口誇了江晨一下:「不錯,你很懂事,朕考慮封你做個將軍,以後就跟著朕一起打天下吧。」
江晨回以一個不失禮貌的微笑。
金色劍客面朝何半仙的時候,便顯得急躁起來:「軍師,你說朕的霸業究竟何時才能起步呢?」」
何半仙和藹地笑道:「陛下不必急於一時,但凡成大事者,必有一番艱苦的磨練。陛下若想成就偉業,先要耐心蟄伏,潛龍勿用,靜候天時,很快就能看到機會。陛下是上蒼選中的命運之子,只要順勢而為,歷史的潮流將無人能擋。」
「但朕都已經等了很久,歷史的車輪怎麽還沒有滾過來呢?」」
「陛下稍安勿躁,只需記住一句話,廣積糧,緩稱王————」」
何半仙好言安慰一番,總算將金色劍客那顆躁動不安的雄心安撫下來。
金色劍客拿起桌上的茶杯猛喝一口,轉頭看著江晨道:「小兄弟,坐在朕的身邊,你有沒有產生一種非常特別的感覺?」
「有。」江晨微笑回答。
他心裡默默地說,剛才在你進門的時候,在座的所有人都有一種很特別的感覺——都覺得你的腦子可能有點毛病。
「好眼力!看來朕的王者之氣已經開始影響到你了。你是不是感覺日月星辰都黯然失色,冥冥中彷佛有一道閃電划過寂靜時代的長夜,新的時代掀開篇章,
歷史的車輪滾滾而來,你看到一條五爪金龍掙脫鎖鏈,挾著不可抗拒的威勢降臨人間?」
「呢,好像是有點吧-———」」江晨的嘴角微微抽搐,笑容已經不太自然了。
金色劍客哈哈大笑:「你的眼力還算不錯,朕封你為西路廉訪使者!永遠記得今天吧!從這一刻起,你將有機會近距離見證朕史詩般波瀾壯闊的一生————..」
江晨忽然豎起耳朵,道:「你們有沒有感覺到地面在震動?」
金色劍客疑惑地低頭看了看:「地面在震?沒有啊!」
但屋裡其他人開始有所反應,紛紛朝門外看去。
何半仙亦是掐指一算,眯著小眼晴給出了答案:「大概是武煉來了。』」
「武煉!」金色劍客面上閃過一絲恐懼之色,左右環顧,壓低聲音道,「軍師,廉訪使,你們快快護駕!」
看來武煉曾經給這位未來的皇帝陛下留下了嚴重的心理陰影,如果皇帝陛下真能成就一番偉業,武煉在他的史書本紀中肯定充當著重要的反派大頭目的角色。
過了一會兒,地面的震感愈發明顯,所有人都聽到了「咚一一咚一—」的沉重腳步聲。
地面隨著那人的腳步而震動。
屋中彷佛生出一股灼熱無比的氣流,所有人都生出燥熱之感,體質弱些的已經開始冒汗。
窗外的陽光變得有些刺眼。
武煉山嶽般的魁梧身影自門口出現的時候,屋中鴉雀無聲,連呼吸聲都低不可聞。
江晨眯著眼睛打量此人。
「瘋虎」武煉,這個如雷貫耳的名字,在赤陽死後,毫無疑問地坐穩了「西遼城最強武士」的寶座。
這是一個聳立如山、巨人似的壯漢。
他赤著上身,渾身蝨結的肌肉高高隆起,胸膛及兩肩處刻滿了暗紅如血的印咒符文,鬚髮如針,瞳目凶煞,犀利的眼神彷佛來自地獄。
只被他遠遠盯著,江晨就覺得渾身籠起一股灼熱之意。
這人身體中蘊藏著的恐怖力量,無疑也是六階「搬血」巔峰!甚至似乎比赤陽更勝一籌,其陽剛暴烈的威勢,在這朗朗天日的加持下,幾乎不遜於之前的桃花邪尊財江晨看著武煉踏入屋中的一剎那,只覺四周的景物也隨之顫動了一下,視線變得朦朧起來。
那高大的身影彷佛充天塞地,如同神話中的巨人,令周圍的牆壁石柱都成為他腳下的背景。
在武煉大步行進的過程中,無數人已承受不住這股壓力,心神為之所奪,癱倒在椅子上。
江晨亦感覺如同置身夏日烈陽下,身軀被火焰灼烤,不受控制地冒汗。
他強控心神,頂住那至陽至剛的壓力,輕輕調整呼吸節奏,才覺得好過了些他眯著眼晴,只見武煉整個人籠罩在一圈淡淡的金色光芒當中,丈二雄軀仿若魔神降世,帶來極大的壓迫感。
武煉在眾人矚目中大步而入,向大廳掃了一眼,哼道:「不是說宴請十大高手嗎,怎麽招來了這麽多蒼蠅?」
眾蒼蠅向他怒目而視,卻無一人敢開口,只看著他大咧咧地走到景峰旁邊的位置坐下,問道:「老景,你們到底發了多少份請帖?」
「請帖一共只發出去十二份。」景峰搖頭,「至於這麽多人———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
武煉笑一聲:「南橋的劉阿鼠擅長模仿筆跡、偽造字帖,今天肯定又賺了一筆橫財。不過,這群蒼蠅就算混了進來,又有什麽用呢?林小姐的宴席,也不是蒼蠅能吃的!」
他的目光從眾蒼蠅臉上一個個掃過去,被他看到的蒼蠅紛紛避開視線。
他目光落在江晨臉上時,輕輕了一聲,道:「這小子不是那個誰嗎?老景,你還給他發了請帖?」
「不是我的意思。」景峰含糊地應了一聲,很快轉到了別的話題。
西遼城最頂尖的兩支獵團的大團長,似乎拋卻了舊日恩怨,在眾多志志自光的注視下友好地交流起來。
江晨暗覺凜然一一看武煉這架勢,似乎有拉攏景峰的意向。
此時雙狼獵團的核心成員死了七七八八,只剩下孤家寡人的景峰,如果加入到武煉的虎鷹獵團,不失為一個好選擇。
倘若他們兩個果真攪合到一起,那就意味著江晨又多了個強大的敵人。
單一個景峰,就已經很讓人頭疼,再加上武煉的話,兩者聯手所帶來的威脅提升了何止一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