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2章 打人打狗,幽冥鎮煞,十面埋伏

  熒惑猛提一口氣,再度揮劍。

  衝鋒的號角吹響,戰鼓擂動,鋒芒贊射,八百白袍在虛空中齊聲吶喊。

  漆黑的雷霆在天穹中瘋狂飛旋,再驟然爆開,直透虛空,掩蓋了天地間所有的色彩。

  而佛陀也從塵土中爬起,挾無量佛光,迎向那片暴烈無邊的劍陣。

  武聖戰佛陀!

  天空忽明忽暗,黑雷與佛光交織,鐵騎與僧兵廝殺。

  白露城中,就算是垂髻的孩童,也能感受到東方那股熾烈蒼茫的霸氣和煞氣,修為愈高者,就愈是喘不過氣來。

  尉遲雅嗅著那煞氣之中傳遞過來的大漠風沙,輕聲問道:「熒惑回來了,他也會回來嗎?」

  「他當然會回來。」一個熟悉的嗓音,從尉遲雅背後響起。

  尉遲雅捂著胸口的黑色羽毛,眼眶時濕潤。

  她緩緩轉身,看向那個雖僅別五日、卻如同久違的身影,嘴唇蠕動幾下,似有千般言語,卻終只化為了一聲輕嘆。

  「抱歉,白露城———」

  江晨微笑著打斷她:「你已經完成了任務,剩下的交給我吧。』

  希寧躲過「元帝」傀儡的一擊,抽空警來一眼,冷冷地道:「你們兩個能一會兒再閒聊嗎?這邊還打著呢!」

  朱雀卻笑道:「沒關係,畢竟小別勝新婚,多給他們一點時間吧。」

  她這一分神的工夫,卻被「元帝」一拳擊中,如出膛炮彈般倒飛出去,後背嵌入城牆中。

  「小雀兒!」尉遲雅驚呼。

  江晨拍了拍尉遲雅的後背,越過她,大步上前。

  尉遲雅的脊背不由自主地繃直。

  即便只是「被一個男人拍背」這樣簡單的動作,對她來說也是極為陌生的。

  身為大將軍,她是眾將之首,無人敢冒犯虎威。從來只有她安撫別人,沒有人能夠安撫她。

  她望著江晨的背影,忽然有一種輕鬆之感,好像卸下了渾身重擔,終於不用再獨自背負沉重的鎖,整個人都好像輕飄起來。

  這段時間她一個人要撐起白露城,實在太辛苦了。也許,她也需要這樣一個人,就像她的士兵需要她一樣,為她指明前路,為她撐起天空。

  她輕輕嘆出一口氣,曾經對眼前之人的怨恨、藏在心中的委屈和不平,不覺間消散了許多。

  她輕輕擦拭眼角,在心裡默默地說:這一次,就當我們扯平了吧。

  江晨正要走向那尊「元帝」傀儡,卻在半途頓住,皺著眉頭望向邊上的一個紅衣童子。

  紅衣童子慌忙低下頭,掩飾掉眼中的怨毒之色。

  江晨問道:「轉輪王?你怎麼在這?」

  紅衣童子嘴唇動了動,低聲道:「是地藏大人————」

  話未說完,忽覺臉上一痛,只聽「啪」的一響,他已挨了一耳光,整個人都被抽得離地飛起,像陀螺似的旋轉幾圈,才摔回地面上,半邊臉頰高高腫起。

  江晨收回手掌,淡淡地道:「我討厭你的眼神。」

  紅衣童子眼中瞬間閃過諸多複雜的情緒,驚怒恨懼,不一而足,使得那張青腫的臉愈顯扭曲。

  但他終究不敢直面江晨的視線,藏在背後的手掌死死緊,垂著眼皮道:「小圻該死。」

  一句話說完,血絲就順著他的鼻孔、嘴角往下淌。

  遠處的希寧大怒道:「姓江的,打狗也要看主人!」

  江晨的嘴角微微翹起:「要不是看在你面上,他現在已經是一具屍體了。是不是,小圻?」

  紅衣童子恭聲道:「多謝江公子手下留情,小圻謹記在心。」

  「下次再向我牙,我就要吃狗肉了。」淡淡地選下一句話,江晨身形一閃,已出現在戰場中。

  「小圻遵命。」紅衣童子始終低頭,久久保持著恭順的姿勢,不敢再朝那邊多看一眼。

  他已經深切地體會到,此時的江晨,與他噩夢中的那個江晨,已經截然不同了。

  他已是自己無法直面的恐懼!

  「砰!」

  一聲悶響,「元帝」傀儡如被炮彈擊中,魁梧的身軀拋飛數十丈遠,撞碎了城垛,摔出城外。

  它還沒有落地,已被江晨趕上,在半空中挨了無數拳頭,周身發出爆竹似的啪聲,接連不斷,響成一串。

  「砰砰砰砰砰砰—」

  拳頭砸在肉體上,一個呼吸的工夫,已經砸了數百拳。

  兩條人影終於分開,「元帝」的身軀重重摔入屍鬼群中,砸出一個直徑兩三丈的巨大深坑,滾滾煙塵之中,被它擦碰到的屍鬼皆化為粉,再也沒有什麼東西能站起來。

  江晨的身影一閃,飄入更遠處的屍鬼陣列中,如同一顆砸入黑色水面的石子,盪起一圈圈漣漪。

  所經之處,給那片黑色潮水劃出一道道裂痕,轉瞬又合攏。

  「這傢伙好像更強了。」朱雀眯著眼睛道。

  希寧摩著光潔的下巴,緩緩點頭:「上次在西城擊殺一尊陰煞傀儡,他出了兩千三百七十二拳。這一次,他只出了三百二十三拳。」

  「這麼厲害?已經是武聖了吧?」

  「那倒不一定。」希寧想起當初禮宴會上江晨死活不肯拔劍的一幕,牙根又有些發癢,「那傢伙未必肯踏出那一步。」

  江晨在黑色潮水之中來回穿梭。

  像是在大海中捕撈一根丟失的金針。

  雖然沒有屍鬼能靠近他周身三尺之內,但來來回回徒勞往返,也讓他心中平添了一分焦躁。

  城頭上的希寧撇了撇嘴:「雖然武藝更強了,但有勇無謀的本性還是沒變,

  無頭蒼蠅一樣亂撞。而且—.—」

  說到此處,她的臉色忽然變了變,「蠢貨,跑進埋伏圈了還不知道!」

  語聲在夜風中傳開的同時,她已一腳踏出,踩在黑蓮之上,駕著一縷陰風,

  衣袂飄飄地往戰場中趕去。

  江晨已在黑色潮水中停下了腳步。

  他揉了揉眉心,略感意外地環顧四周,驚嘆道:「這麼多?」

  濃霧之中,緩緩走出十餘道身影。

  或高或矮,或胖或瘦,身形各異。

  唯一的共同點,就是他們身上的幽冥煞氣格外濃郁,每一個都有七階以上的水準。放在其他地方,每一個都能成為鎮壓一方的絕頂高手。

  被這麼多高手同時鎖定了氣機,就算是江晨,也感覺一陣胸悶。

  十二位玄罡,就算放到整個天下,都是一股舉足輕重的勢力。

  「十位幽冥長老,全都到齊了?神海呢?教主大人在不在?」

  江晨的視線從這些人身上一一掃過,尋找那位至關重要的幽冥教主。

  他在北盟城聽何自在說起過,幽冥教自教主以下,還有十大長老,兩尊護法鬼將,加上一尊名為「元帝」的陰煞傀儡,和何自在本人,一共十五位玄罡以上的超級高手。

  現在何自在已死,「元帝」被自己親手砸毀,那麼還剩下十三位高手,眼前只有十二位,還有一位藏在何處?藏起來的那位,應該就是神海了吧?

  這位幽冥教主果然極度謹慎,哪怕是將敵人困死在埋伏圈中了,還是不肯冒一絲風險露面。

  「教主,在嗎?出來聊聊吧,有什麼話不能坐下來好好說呢?」江晨的聲音漫過整個戰場。

  他心中確實對神海的背叛深感疑惑,好端端的,那傢伙為什麼要背叛?何自在的死會不會也與他有關?林曦應該留下了控制他的後手了吧,他就不怕「青冥魔女」秋後算帳?

  至於會不會是林曦背叛自己,這種可能,江晨根本沒有想過。

  付思間,眼前的十位幽冥長老同時開口道:「我一直在等待一個機會。可惜公主殿下還留下了何自在這個欽差,如果不是鐵穆突然殺上門來,我恐怕永遠也等不到這個機會了。」

  江晨道:「什麼機會?自由嗎?」

  十位幽冥長老同時陰冷一笑,不同嗓音的笑聲混為一處,煞是疹人:「不,

  是殺你的機會!」

  江晨疑惑道:「我跟你有仇?我倆見過嗎?」

  十位幽冥長老異口同聲地發出狠厲的嘶叫:「雖然沒有見過,我卻恨不得喝你的血、吃你的肉!我乃地藏之子!我混進幽冥教,當上這個狗屁教主,就是為了親手殺你!」

  江晨「哦」了一聲,轉頭望向從半空落下的那個腳踏黑蓮、衣袂飄飄的白衣菩薩,問道:「你啥時候有了這麼大的兒子?」

  希寧沒好氣地道:「剛生出來的!」

  說話間,十位幽冥長老進一步逼近,周圍的煞氣也愈來愈濃烈,幾乎形成了實質性的漩渦,從四面八方席捲過來。

  江晨和希寧兩人仿佛處於風暴的中心,不能動彈半分,只要踏出一步,就立即會被狂暴的颶風撕碎。

  站在獵獵淒風中,江晨也沒了說笑的心思,感受著周圍滲透骨髓的陣陣寒意,感慨道:「好重的陰氣!」

  希寧淡淡地道:「這座九陰絕陣,就是專門為你準備的陷阱。就算是武聖,

  在絕陣中的戰力也要大打折扣,何況你還不是武聖。」

  在一股股陰風的侵蝕下,希寧的眼角、鼻孔、嘴邊滲出縷縷鮮血,臉色也一片慘白,正逐漸向死人靠攏。

  這並非是她在陰風中受傷,而是顯出了地藏的本相,以此來爭奪幽冥領域的控制權。

  江晨瞥了她一眼:「看你這副慘樣,到底行不行?」

  希寧沒有反駁,她的臉色越來越凝重,越來越難看,越來越像死人。

  七竅流血,烏青的嘴唇,慘白的臉-—----如果她這時候閉上眼晴躺下來,十個人中至少有九個人都會認為她是一具戶體。

  在這種領域的爭奪上,江晨也沒法直接出手幫忙,只能為希寧加油鼓勁:「加把勁!你是堂堂地藏,可不能輸給你兒子!」

  「閉嘴!」

  江晨看了看四周,情況貌似不是很好。

  濃郁的煞霧已完全將視野遮蔽,晦暗、污濁、沉悶、腐臭、詭異的氣息充斥著整個空間,一個個陰魂在霧中顯露出各種扭曲掙獰的形狀,時而張牙舞爪,意欲啃噬活人的血肉,時而哭泣哀嚎,懺悔著自己的罪孽。

  眾鬼物兩種截然不同的姿態,就是希寧與那暗處的幽冥教主神海爭奪領域的表現。

  怪異悽厲的哭泣聲與貪婪獰的嘶吼混雜在一起,聲聲刺入耳膜,揪人心腸。

  以江晨的眼光來看,希寧完全處於下風,

  具體表現就是,越來越多的鬼怪停止了哭泣,露出青面療牙的醜陋鬼臉,

  豪著撲來。

  當然,這些鬼物一靠近江晨,就被他周身的「玉清造化神雷一餘勁轟得粉碎張雨亭以造化雷池淬鍊了江晨整整三天,他現在每一寸肌膚都殘留著玉清神雷的靈力餘波,就算他站著不動讓這些鬼物來咬,都沒有哪只鬼咬得動。

  但鬼怪們卻悍不畏死,明明看到前面的同類一個個化為了飛灰,後面的鬼怪們仍爭先恐後地湧上來,如同飛蛾撲火,前仆後繼。

  不計其數的鬼怪,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無休無止,沖刷著江晨的護體清光在那股污臭穢惡之氣的衝擊下,江晨眯起了眼睛,正色道:「你還需要多久?」

  希寧結印的雙手微微顫抖,艱難地道:「我被反制了·--地藏的位格,原來我只得了四成,他得了六成——·——.他的位格——···.在我之上····我也要成為····這絕陣的一部分—」

  江晨揉了揉額角,長長吐出一口氣:「你到底是來幫忙的,還是來添亂的?

  》」

  希寧的嗓音越來越不連貫:「你要···.儘快毀掉··陣眼——···我把位置···—

  告訴你·—.」

  江晨豎起耳朵,正要聆聽她的高見,這時卻忽然傳來一陣蒼涼的簫聲。

  那簫聲從鬼怪的獰笑與悲鳴聲中響起,飄飄渺渺,時而蒼茫悲涼,時而尖利高亢,虛幻迷離,動人心魄。

  傳說每逢十五月圓之夜,神海都會對月吹簫,他的簫聲神乎其神,能讓所有含冤而死的屍體都聞之起舞.···

  簫聲中,希寧拼命地張嘴,卻再也發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

  看到這一幕的江晨,無奈地嘆了口氣:「傷腦筋。」

  他忽然出手,一把將希寧挾起,正處於地藏本相態的希寧立即被他身上的玉清雷勁所傷,吐出一大口鮮血,卻也由此掙脫了束縛,像是獲救的溺水者,大口大口地喘息。

  兩人一頭撞入煞霧深處,四方茫茫,目不視物。

  江晨忽然一拳擊出,伴著療亮的龍嘯之聲,沛然無匹的拳勁破開濃霧,將一名意圖偷襲的幽冥長老轟飛出去。

  那幽冥長老的脊椎彎折成了一個恐怖的形狀,身子在半空就斷成了兩截,內臟灑了一路。

  但他落地之後,兩截身子又很快拼湊到一起,像沒事人一樣站起來,藏入濃霧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