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花大俠的排場真不小,搞來這麼多漂亮姑娘當劍侍。」江嫣壓低聲音道。
薛大頭道:「花大俠身為「風花雪月」四大劍聖之一,理應有這樣的排場。」
「四大———-劍聖?」江嫣瞪圓了雙眼,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偌大一座雲夢天下,都只有天劍、佛劍、黑劍、龍劍這四位劍聖。而小小一個長生鎮,居然也有四個?
她輕咳一聲,端正心態,不恥下問道:「除了花大俠,其他幾位劍聖都有誰?」
薛大頭著手指頭道:「另外三位劍聖,便是楚嵐風、白吹雪、蘇懷月三位大俠,他們個個都是絕頂高手,與花大俠一起,合稱「風花雪月」四大劍聖。」
「他們跟東海白殺比起來如何?」
「東海白殺是誰?沒聽說過啊——」
薛大頭條然收聲,因為那群白衣女子已經走到了近處,在兩人面前停下腳步。
為首的那名秀麗女子目光一轉,猶似兩道冷電,掠過薛大頭,停在江嫣臉上,冷冰冰地道:「抬起頭來。」
江嫣抬頭,帶著幾分好奇之色與她對視。
薛大頭臉色數度變化,表情好像十分複雜,帶著顫音輕輕喚道:「妙薇—.」
女子沒有理他,仔細地把江嫣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點頭道:「不錯,不錯,老爺一定會滿意。姑娘,隨我走吧!」
薛大頭的身軀微微顫抖。這一幕何等似曾相識!
三年前也是在街道上,也是這樣一行白衣女子,也是說了這樣一番話,他深愛的女子便永遠離他而去.··
之後再度相逢,已形同陌路。
只是這一回,角色顛倒過來,說出這句話的,正是三年前被帶走的妙薇。
她成為眾劍侍之首,風華絕代,萬人驚艷。而他卻只能避讓道旁,躬身低頭,卑微如嘍囉。
無數次午夜夢回,薛大頭也曾想過,如果那時候自己不那麼懦弱,她是否也會偶爾想起自己,眼裡是否含著淚光?
今天,她第一次離他如此之近,薛大頭終於看清了她的眼神,心臟卻如被一隻大手獴緊,喘不過氣來,仿佛向幽暗的深淵墜落。
她的眼光寒似玄冰,淡漠無情,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倒映出自己的身影。
「走?到哪兒去?」江嫣問道。
妙薇道:「到花老爺府上去,成為我們的姐妹。」
江嫣笑道:「花大俠有了你們這麼多姐妹還不夠,要把天下的美女一網打盡?」
妙薇道:「百花劍侍,現在還只有三十六數,尚缺六十四,每一個姐妹都不容錯過。」
「花大俠志存高遠,目光遠大,在下佩服。」
「那就隨我入列。」
江嫣牽了牽嘴角:「可惜,只能辜負姐姐一番美意了。我已有意中人,做不了你的姐妹。」
「意中人?是他?」妙薇目光轉冷,落在旁邊的薛大頭臉上。
這是她第一次正眼看薛大頭。
兩人視線相交,薛大頭心頭五味雜陳。
「不是,另有其人。」江嫣搖頭,「我與她定下了婚約,將來要與她拜堂成親。」
妙薇道:「你知不知道,能夠成為花老爺的百花劍侍,是何等榮耀?」
「我知道。」
「你知不知道,我親自來邀請你,是給了你多大臉面?」
「我知道。」
「花老爺宛如雄獅,任何男人在他面前,都是雞鴨貓狗,不值一提。你只需見過花老爺一面,就知道你所謂的意中人有多荒唐可笑。」
「這個嘛-—----花老爺再厲害,但畢竟精力有限,一百個劍侍,他也顧不過來吧?」
「放肆!」
隨著一聲怒喝,妙薇右手按在了劍柄上。
她身後的三十五支長劍幾乎同時出鞘。
「嗆唧唧一龍吟聲不絕,劍氣將瀰漫街頭的濃霧都沖淡了幾分。
劍光如雪,三十五支長劍,猶如天降大雪,寒冷刺骨。
薛大頭打了個冷顫,情不自禁地叫道:「妙薇,不要!」
妙薇冷冷地道:「你不配叫我的名字。」
薛大頭兩眼含淚,懇求道:「看在以往的情分上,請你高抬貴手,放過我們一馬,行行好吧?」
「我跟你沒什麼情分。」妙薇不屑於正眼瞧他,「以前的薛妙薇已經死了,
我現在姓花,叫花妙薇。」
「難道一點交情都不念嗎?」
「交情?呵呵!被獅子保護過的女人,怎麼會跟路邊的野狗有交情?」妙薇冷笑。
三十五聲冷笑跟著響起。
薛大頭臉色慘澹,羞愧地低下頭。
妙薇瞪視江嫣,寒聲道:「你侮辱了花老爺,必須用鮮血才能贖罪!」
江嫣臉色古怪地道:「我不喜歡流血。」
「遲了妙薇話才說到一半,就卻被薛大頭拽住了衣袖,苦苦哀求:「妙薇,我求求你,別出手—.會死的—.」
妙薇臉色大變,用力將衣袖扯開,猛踢一腿將薛大頭端倒在地,喝罵道:「髒手離我遠些!蠢東西,你就這麼著緊你的小情人?可是像你這樣沒用的窩囊廢,根本保護不了她!」
她看著薛大頭在地上翻滾著要爬起來,心裡猶不解氣,又使勁端了薛大頭幾腳,踢得薛大頭鼻血都流了出來,又往他身上吐了一口唾沫,才轉身面向江嫣。
「好了,現在沒人礙事了。」
「別.—別——」薛大頭奄奄一息,嘴裡含糊著,不知道念叨些什麼。
「窩囊廢,還在豪什麼喪?」
江嫣開口道:「薛兄說,別拔劍,你會死的。」
「什麼?」花妙薇一,怒極反笑,「你是被嚇糊塗了嗎?」
江嫣微胃:「他對你用情極深。如此一來,我倒也不好下重手了————」
「你找死!」花妙薇一聲怒喝,長劍出鞘,拖著寒芒刺出。
劍快,且狠,一出手就瞄著江嫣心口要害。
寒光忽然收斂。
劍尖離江嫣心口不過兩寸,便再也難以前進。
因為劍身已被江嫣兩根蔥嫩如玉的手指夾住。
花妙薇眼瞳一縮,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如此迅捷而狠辣的一劍,竟然被人用手指夾住了。
「這一劍,抵薛兄的飯錢。」江嫣說著,手指在劍身上輕輕一彈。
長劍嗡嗡作響,如同毒蛇被彈中了七寸。
花妙薇如遭電,手腕劇顫,險些拿捏不住劍柄。
為了卸去這股反噬的力道,她一連往後退了七八步,才堪堪站穩,虎口生疼。
後方三十五個白衣女子又驚又怒,三十五支利劍同時舉了起來。
地上的薛大頭卻鬆了口氣。
如此一來,不管百花劍侍能不能憑人數優勢打贏,妙薇至少不用第一個死了。
江嫣看著劍拔弩張的三十五名劍侍,臉上露出淡淡笑容:「百花劍侍好不容易才湊出三十六個,如果要從頭來過,花大俠一定會很悲傷吧。」
「這不是你該操心的問題!」一個冷冷的聲音,從百花劍侍後方的馬車中響起。
一隻雪白的手掌揭開幕,伴著環佩叮咚,一個窈窕的倩影從精美的車廂中走出。
看到這隻玉手的時候,江嫣的眼晴便為之一亮,心裡生出些許期待。
等那女子露出真容,款款下了馬車的時候,遠方看熱鬧的路人都發出一陣陣抽冷氣的聲音。
那名少女一身淡紫色的長裙,披著銀紗,約莫十七八歲,秀美的鵝蛋臉,烏髮蟬鬢,唇若塗朱,眸若點漆,顧盼之際如寒星閃爍,唇角微微含笑,仿佛帶著玩世不恭的嘲弄之色,雙頰淺淺的梨渦,更為這張秀麗面龐帶來了生動的神韻。
她優雅地走下馬車,百花劍侍紛紛讓開道路。
她的步伐搖曳生姿,身上的飾物雖然不多,但隨著腳步「叮叮咚咚」,響成了一段音樂,一直響到江嫣面前。
兩人凝眸相望,如兩朵並蒂芙蓉,相映生輝。
三十六名白衣劍侍雖然姿色不俗,此時此刻卻都淪為兩人的陪襯。
南城居民何曾見過這樣的風景,都忘了平時的禁忌,一個個抬起頭來伸長脖子,張大了嘴巴,恨不得把眼珠子都瞪出來。
地上的薛大頭咳了幾口血,喘著粗氣道:「姑娘,你快逃吧!紫涵仙子是花大俠的親傳徒弟,已得了花大俠六分真傳,你不是她的對手!」
江嫣仔細打量這位紫涵仙子。
紫涵的目光也正落在江嫣面上。
目光半空中交擊。
江嫣的眼神清冷如水。
紫涵的眼神卻如火焰熊熊燃燒。
燃燒著嫉妒,燃燒著忌憚,燃燒著另類的渴望。
「好皮囊,好身手,好膽色!」
紫涵的左手拉起了長裙下擺,反塞在腰帶之上,另一隻手握住背後劍柄,渾身殺意人。
江嫣道:「你這身行頭,不適合戰鬥。」
「別小看我。你以為勝了妙薇,就能勝我?」
江嫣搖頭:「我就算勝了你,也勝之不武。」
「這種話,未必太過狂妄。」紫涵面色一沉,眼中寒芒暴射,「希望你的刀法,也像你的大話一樣出色。」
「如果你一定要戰,我也不會讓你失望。」
「這種話至少已有二十個人對我說過。」
「他們都讓你失望了?」
「他們都成了死人。」
江嫣笑了笑:「想必在你眼裡,我也已經是個死人了。」
「像你這樣的好皮囊,如果變成一具屍體,未免可惜。可惜我得不到你,只能毀掉你!」紫涵幽幽嘆息,臉上浮現落寞之色,「我只盼你能夠多接我幾劍,
別像有些人,嘴上說得好聽,卻連我一劍都接不下,實在讓人倒胃口。」
「你只管放心。」
紫涵翹起嘴角,帶著幾分挪:「那些死人也曾叫我放心。」
「我跟他們不一樣。」
隨著一聲嘆息,江嫣的手掌輕輕放在雁翎刀柄上。
她的氣質陡然一變。
原本倦怠、慵懶、柔婉等諸多氣質,皆一掃而空。
只剩下冰冷的劍氣。
雁翎刀尚未出鞘,無形劍氣卻已席捲街道,凜凜然逼鑷四方。
連同花妙薇在內,後方的三十六名白衣劍侍的呼吸皆變得粗重,感覺胸口被壓迫得極為鬱悶。
好重的劍氣!
紫涵的眼神也隨之變化。變得沉重,凌厲,興奮。
她的雙眼眯成了一條縫,盯住了江嫣的右手。
「果然不錯!」
「何止不錯?」江嫣道,「就算換成我自己站在你那個位置,我都想像不出怎樣才能贏我。」
「那你還在等什麼?」
「等你的劍出鞘。」
紫涵這次沒有拒絕她的好意,她只說了一個字:「好。」
話出口,「嗆唧」一聲,劍已出鞘。
劍出鞘的瞬間,就與人連成一條直線,箭一樣飛射江嫣眉心。
江嫣身軀往後一仰,倒射開去。
紫涵一劍落空,閃電般變招,閃電般追擊。
如此凌厲的劍勢,卻又如飛花般飄逸,蘊藏著五式變化,七式殺招。
江嫣退到長街上,紫涵劍勢不絕,飛虹般窮追不捨。
日近暮,霧漸濃。
紫涵的殺氣散入濃霧,無孔不入。
「拔刀!」紫涵叱喝。
江嫣一退再退,卻始終未曾拔刀。
紫涵的劍勢隨著她身形而變化,劍氣迫人眉睫。
「這是什麼劍法?」江嫣居然還有空閒說話。
紫涵傲然道:「飛花劍法,飛花逐浪!」
說話間,她的劍勢更加凌厲,果真如漫天飛花,對江嫣圍追堵截。
江嫣身形倒飛,退得更急,完全沒入濃霧。
路旁人們看得目不暇接。
只看到那兩個窈窕人影一追一逃,如飛燕驚虹,穿梭在濃霧之中,如在演繹一場驚險的皮影戲。
濃霧中傳出江嫣的聲音:「飛花劍法,一共七七四十九路?」
「你還手!」紫涵的語氣添了幾分焦躁。
江嫣終於還手。
雁翎刀出鞘,與紫涵的長劍在半空交擊,如珠走玉盤,轉眼便過了四十九招紫涵的劍勢一變再變,每一變都隱含致命殺招,卻都被江嫣恰到好處地化解。
她的臉色越來越凝重,出劍越來越快,斬開暮煙濃霧,擊碎枯枝落葉,卻始終無法擊穿江嫣的防禦。
江嫣的刀法,仿佛比煙霧更迷濛,比枯葉更縹緲,無跡可尋,無懈可擊。
紫涵忽然停手,微微喘息,問道:「這是什麼刀法?」
「枯木劍法。」江嫣的語調一如平常。
紫涵咬著嘴唇,冷冷地道:「我輸給你,是我學藝不精,沒學到師父的本事,不是飛花劍法比不過你的枯木劍法。」
說著,她反手將長劍提起,朝自己脖頸揮去。
「當!」
雁翎刀搶先一步,將她劍刃格開。
江嫣哼笑道:「劍法不高,脾氣倒是不小。打不贏就自,也是你師父的規矩?」
紫涵眼角滑落一滴淚水,冷聲道:「飛花之劍一旦出鞘,若不沾血,絕不會空手而歸。」
「不是敵人的血,就是自己的血?」
「不錯。」
「怒我直言,區區四十九路飛花劍法,配不上這麼大氣奢華的規矩。」江嫣不屑地哼道,「劍法一般般,講究倒是不少。那每次練劍之前是不是還得沐浴更衣,焚香淨手?」
「沒錯·——你怎麼知道?」
「不中用,窮講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