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寧遏制住心頭的驚惶,不動聲色地道:「我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你觀察我做什麼?」
鐵穆嘿嘿一笑:「小姑娘,不用妄自菲薄,你身上有一種特別的氣質,十分誘人。他們都說雅二姐是白露城第一美女,但是在我看來,你才是真正的『白露玫瑰」。雖然現在還只是一個花骨朵兒,但等到綻放的那一天,必將傾國傾城白露城所有的美女加起來,都比不上你一根手指頭。」
他的眼睛幽幽發亮,不吝讚美的語氣愈發讓希寧感到噁心和警惕。
希寧悄悄往後挪了一步,回應道:「你過獎了。」
她的左手藏在背後,悄悄捏印,隨時準備御風逃亡。
鐵穆也擔心她受驚逃走,一邊按撩住心中邪惡的欲望,一邊側過半邊身子,
讓希寧看到後方的情景,嗓音因壓抑和興奮而愈發沙啞:「你要找的人是不是他?」
希寧看清鐵穆身後血泊中的人影,驚呼一聲,嬌軀瑟瑟發抖。
杜山一動不動地躺在血泊中,毫無聲息,不知是死是活。
「你,你,你把他怎麼了—————」希寧嗓音發顫。
趁她心神大亂之際,鐵穆一步跨出,悄然來到她身邊:「放心,他這種人,
根本不配死在我劍下。」
希寧渾身冰冷,臉色慘白,這才察覺到那股不加掩飾的惡意,幾乎將她瞬間吞噬。
她渾身僵硬,幾乎動彈不得。
鐵穆憐惜地替她撥正髮絲,喉頭滾動了一下,乾澀地笑道:「你既然這麼關心他,那麼我給你兩個選擇,救他,還是救你自己?」
希寧嘴唇微顫,淚水自眼角滑過臉頰。
但在淚水滴落之前,被鐵穆伸出一根手指頭拭去,放在嘴邊輕嘗一口。
「小姑娘的眼淚,讓人肝腸寸斷。」
希寧顫聲道:「用這樣卑鄙的手段挾持我,算什麼男子漢大丈夫?」
鐵穆邪惡地一笑:「只要你願意,我馬上就教你知道什麼是男子漢大丈夫—————」
「這就大可不必了!」
一個清冷的女子嗓音,突兀地從後方傳來。
鐵穆悚然一驚。
身後什麼時候多了個人?他竟全然沒有一絲察覺!
驚變之下,鐵穆反應極快,身體幾乎同時做出了反應,雙手伸到背後去拔劍。
能悄然欺近自己五步之內而不被察覺,這女人的隱匿本事當真驚世駭俗,武技也一定深不可測吧!
這念頭閃過鐵穆腦海,電光火石間,他已握住劍柄,剎時便有了強大的自信只要「殺生血海劍」出手,不管對方是誰,都叫她有來無回!
「無需驚慌,我無意與你動手。」身後的女子說道。
她的聲音清清冷冷,但卻澄澈悅耳,可以想像她的模樣一定十分曼妙動人。
此時的鐵穆正要拔出雙劍,但在耳中聽見女子說出的第一個字時,雙臂已然麻痹。
他心中無比駭異一一這是何種手段?簡直聞所未聞!僅僅說了幾個字,自己的身體就好像不聽使喚了!
自己乃八階「金剛」體魄,能夠抵禦大部分負面神通詛咒,就算猝不及防,
也不該這麼輕易地中招難道是「大覺」佛陀的手段?
鐵穆無比艱難地轉動脖子,想要回頭看一眼身後那女子的模樣,但這個動作仿佛成了他窮盡一生之力也無法完成的奢望。
「再這麼扭下去,你的脖子要斷掉了。」身後女子淡淡地道,「這具千瘡百孔的身軀,飽經人世間的痛苦,終於百鍊成鋼。可惜遇到我,恰好是你命中的克星。」
鐵穆心中的驚疑之意更甚了,聽這女子的口氣,似乎完全看透了自己的虛實?
「你走吧,給你一個活命的機會,三息之內,消失在我眼前。」
女子說完這句話,鐵穆便察覺到自己又恢復了行動能力。
身為一個絕頂劍客,他擁有極敏銳的直覺,瞬間就判斷出這女子說到做到、
而且能夠做到。
鐵穆沒有任何猶豫,也沒有浪費任何時間在拔劍、回頭、說場面話這一類的舉動上,而是當機立斷地掠向長街盡頭,一去不回。
希寧跟跪幾步,撐著膝蓋穩住身軀,望著杜山身邊的道裝少女,長長地舒出一口濁氣。
良久,她發出一聲輕嘆:「可惜———」
可惜鐵穆沒有回頭,不然他必死無疑。
因為任何人看到這道裝少女的第一眼,都絕對無法挪開目光。
這少女約莫十七八歲,頭戴蓮花冠,秀眸黛眉,神儀內瑩,風姿綽約,冷艷出塵,猶如神仙風采,卓然高絕,亭亭立在街頭,令滿天星月都為之黯然失色。
希寧即便身為女子,也不禁為這道裝少女的容光所鑷。如此凌駕於眾生之上的風華氣度,乃是她生平僅見,呆證了半響,才在心裡默默道出了那個名字天下第一美人,將惜花公子玩弄於股掌之上的青冥魔女,林曦。
「多謝林姑娘出手相救。」希寧鄭重地行了一禮。
雖然在蘇芸清口中,林曦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但方才輕易趕走鐵穆的手段讓希寧認識到,眼前的這位青冥魔女絕對具備與其美貌匹配的心志與實力。
道裝少女一挑眉頭:「嗯?林姑娘?」
希寧心悸未平,又擔憂杜山的傷勢,沒有注意到女冠略微下垂的嘴角,幾步趕到杜山身邊,小心翼翼地將他換扶起來。
那一身觸目驚心的血污,令她心疼如絞。
「放心吧,他死不了。」道裝少女說著,手指輕抬幾下,就見杜山的氣息迅速恢復壯大。
希寧又驚又喜,連忙再次道謝。
她心中暗暗稱奇:這位青冥魔女的手段,當真匪夷所思。
道裝少女微微一笑:「「紅塵劫咒」既能傷人,也能救人。他沒有跟你們說過嗎?」
希寧知道她口中的「他」,指的自然是那位惜花公子了。
雖然茶樓里的說書先生說得天花亂墜,但江晨本人卻很少提起他的紅顏知己們。所以希寧儘管常伴江晨左右,卻對青冥魔女所知甚少,加上不愛聽那些葷段子,甚至還不如酒肆茶坊的閒漢們了解得多。
杜山眼皮子輕顫幾下,悠悠醒轉。
他揉了揉眼睛,呆呆地看著道裝少女,喃喃地道:「我在做夢嗎?」
希寧看見他這副色眯眯的模樣就有氣,一拳打在他肩膀上,終究覺得不忍,
收回了大部分力道,倒像是給他撓痒痒似的。
「姓杜的,你忘了自己做了哪些蠢事?要不是林姑娘救你,你就死在夢裡吧杜山撥開希寧的手掌,望著道裝少女的眼晴都沒有眨一下:「我死了嗎?難怪呢,凡間不可能有這麼美的姑娘——.」
「你給我清醒一點!」希寧打了他一拳,這次沒有收力,疼得杜山齦牙咧嘴,但也總算回了魂。
「怎麼回事?這是哪兒?」
「這是大街上。」
杜山摸了摸後腦勺:「我記得我去找阿星,半路被幾個妖怪追殺,好不容易逃脫,又遇上了鐵穆,應該絕無生路了——-—」-小寧,是你救了我嗎?這位姑娘又是誰?我怎麼看著有點眼熟———」
「你是不是看到每個漂亮姑娘都覺得眼熟?」希寧冷哼道,「我警告你,這位林姑娘已經名花有主,你最好別打歪主意,否則我也救不了你!」
「林姑娘?莫非是老江的紅顏知己,天下第一大美人,林曦姑娘?」杜山瞪直眼睛,再度打量起道裝少女,噴讚嘆,「我的乖乖,果然美得不像凡人!俺老杜長這麼大,見過的所有漂亮姑娘加起來,都比不上林姑娘的一根腳指頭!」
道裝少女笑道:「杜少俠謬讚了。」
杜山著步子,圍著道裝少女轉了一圈,一邊走一邊咋舌:「太完美了!太神奇了!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完美無瑕的女人?難怪老江對那雅二姐不屑一顧,
每天嘴裡念叻著阿曦阿曦····.
希寧嘆了口氣:「你是不是聽岔了?」
「我老杜的耳朵還能聽錯?」杜山脖子一梗,大聲道,「當時老江說得清清楚楚!他的紅顏知己裡面,他最喜歡的就是阿曦,有時候精靈古怪,有時候溫柔可人,其她的女子雖然也有很漂亮的,但終歸比不過阿曦。」
希寧小聲道:「這難道不是說書先生的話嗎?」
道裝少女笑得眯起了眼晴:「他真有那麼喜歡林姑娘?」
希寧一直觀察著她,此時隱隱覺得有些不妥一一道裝少女的表情雖然在笑,
但笑容里似乎多了幾分意味深長。
希寧知道林曦修為高深莫測,不敢以「他心通」貿然窺探,自己這點小手段,在以心靈神通著稱的青冥殿面前,無異於班門弄斧。
她拉了拉杜山的衣袖,打斷他愈發肉麻的吹捧:「好了好了,你少說幾句!
林姑娘這次深夜駕臨白露城,一定有正事要辦吧?」
道裝少女點點頭:「我有一樣東西要交給江公子。」
杜山一拍大腿:「嗨!那可真是不湊巧!老江如今不在城裡,下午剛走,正好與姑娘錯過了!」
「嗯,我知道他不在,所以才敢親自來走一趟。」道裝少女微微翹起嘴角,「走吧,我們先回茶樓。」
她當先上前領路,希寧和杜山跟在她後面,倒像成了兩個跟班。
但三人都覺得自然而然,仿佛道裝少女本來就該是這裡的主人。
闌珊燈火之外,有許多雙邪惡的眼晴在黑暗中盯著那三人。但服於道裝女子輕描淡寫驅逐鐵穆的手段,無人敢第一個露頭。
希寧悄眼觀察四周,越看越覺得心驚。這段路途危機四伏,不知暗藏著多少妖魔鬼怪,若沒有道裝少女庇佑,她和杜山兩個定然無法平安返回。
唯有杜山渾然不覺,只痴痴盯著道裝少女的背影,不捨得挪開目光。
這容華絕世,明艷照人的女冠,無愧為《群芳譜》第一的風采,她比說書人口中描述的更加驚艷動人,任何美女跟她比起來都成了胭脂俗粉,一切溢美之詞都無法形容她美貌的萬一。
就連見慣了花叢的杜山,也覺得能看她一眼都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幸好她不是白天前來,否則定然引起全城轟動,萬人空巷。雅二姐那「白露玫瑰」的名號定然不保,紅衣赤足的朱雀也要自慚形穢。
「久違了,熒惑。」
清俏的招呼聲喚回了杜山的神思,他這時才恍然發覺,已經到了聽雨茶樓門口。
樓頂屋檐上的黑劍士如同一尊死寂的雕像,沒有回應女冠的招呼。
「這黑大個真沒禮貌,主母來了也不個聲。」杜山為女冠抱不平。
道裝少女不以為意,當先步入酒樓。
大堂里有十幾個獵手在等消息,東倒西歪地打著呵欠,被腳步聲吵醒後,望見一個女冠從正門口走進來,剎時間全都愜住了。
那張傾倒眾生的臉環顧了大堂一圈,便自顧自地往樓梯走去。
但看到她的獵手們都像受到了精神衝擊,沒有人開口說話,也沒有人想要阻止。
等到女冠上樓之後,又過了片刻,才有人打破了沉寂:「她是誰?」
他旁邊的獵手慢了半拍才回應:「她好美———
另一個獵手忽然大叫:「不好!怎麼隨隨便便就讓她闖進來了!」
他慌忙想要跑出去,卻手忙腳亂地撞倒了一張椅子。
「別操心了,沒看到杜將軍跟她一起來的嗎?」
「對哦!杜將軍回來了!」
「太好了,杜將軍沒事!」
獵手們終於反應過來,紛紛欣喜慶賀,又暗暗為自己竟差點忽略了杜將軍而羞愧。
道裝少女登上三樓,走到安雲袖房前,對身後打算跟進來的兩人說道:「我想單獨跟安姑娘說幾句話。」
杜山和希寧會意止步。
道裝少女關上房門,走到安雲袖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
安雲袖正伏案而睡,猛然驚醒,抬起頭,露出一雙紅腫的眼睛,茫然看了半響,驚訝地道:「周城主!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周靈玉端詳著她憔悴的面容,輕嘆道:「假作真時真亦假,你也是作繭自縛,活得如此痛苦。」
安雲袖用衣袖拭了拭眼角,道:「周城主,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周靈玉點頭:「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當日他要殺你,我為你求情,只是不想與他生出嫌隙。本以為大戰之後,他就會解決你這個隱患,可惜他因『馬陰藏相』亂了方寸,沒有立時動手,以至於積重難返。」
「所以當日我歸還手鐲的時候,周城主雖解除了縛靈陣,卻要我留著鐲子,
也是為了時刻監視我這個隱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