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停了停,仍舊背著身子,道:「還有什麼事?」
江晨道:「你先回去吧,我一會兒去找你。」
「嗯。」林曦點了點頭,語氣不由自主地柔緩了許多,「我等你。」
短短一句話,就讓她的怒氣煙消雲散。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情緒為什麼會如此易變,整張俏臉都有些紅彤彤的,微微低了頭,懷著羞澀的喜悅,一邊擦拭眼眶一邊向外走。
腳步聲逐漸遠去。
江晨卻心緒難平。
好半響,他才意識到屋裡應該還有一人。
也就在這時,他身前的一大簇花瓣向四面散開,伴著「嘩嘩」的水聲,一個濕漉漉的頭顱從水裡冒出來,流光剔透的眼眸定定看著他,若出水白蓮,清幽而驚艷。
「她走了?」
「走了。」江晨用淡漠的語調掩蓋著心虛。
他分明注意到,雲素露頭的位置離自己不過幾尺,應該看得很清楚吧?
「她倒還算聽話,省的讓你為難。」
雲素的話語帶著慣常的笑意,聽在江晨耳里,卻覺得那種別有意味的戲謔頗有幾分刺耳。他沒有看雲素的眼晴,因為一個人應有的反應,無論是嘲弄還是憐憫,抑或憤怒,都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無暇深思對方此刻是怎樣的心情,他偏開頭,望著霧中模糊的屏風上的山水,道:「你現在知道了?」
「嗯—————.」·
雲素的柔足往水底一踏,身子分開水面,斜靠在岸邊,長發滴淌著水珠,比平日多了一分嬌柔嫵媚一一但這嫵媚卻是此刻的江晨難以欣賞的!
她白皙的臉泛過一絲紅暈,輕聲道,「平如滿月,沒看到疤痕,不像是外傷·—到底怎麼回事呢?練功出了岔子麼?」
「是孔雀大明王的傑作。」
「五色神光?」雲素嬌軀一震。
「不,是半佛之境,馬陰藏相。」
「哦-—-」-我聽說過。」雲素低下頭,仍有幾分好奇,視線投往水面下,「這樣一來,倒是摒棄了原有的弱點,可能是最適合戰鬥的形態。佛陀身軀,原來就是這樣嗎?」
江晨聽不出她的弦外之音,她好像只是單純的好奇和感慨,不帶有任何嘲弄。但他仍是覺得沮喪,不知該如何回答。
「我以前就聽說,佛家的修行十分奇怪,如果是女子的話,一定先要捨棄五漏體,練成男子七寶身,然後純陽內藏,才能修成佛果。是因為這樣可以遠離情愛干擾嗎?」雲素麵帶奇異笑容,道,「可能在佛陀眼裡,那些多餘的都是累贅,都是凡人成佛的阻礙呢!」
江晨的喉嚨動了動,看著她目光所指,沒有說出話來。
「如果沒有根器之人,八成也到不了這一步。孔雀能渡你半步,說明你本有慧根,只是被凡塵俗念所遮掩,一時迷惑了道路。如今你受戒律限制,再不能像以前那樣縱情聲色,雖然暫時辛苦一點,但長遠來看,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江晨聽她說著,心神卻無法集中。眼前半倚著池岸的少女讓他極度煎熬。
「素兒··—」
「嗯?」雲素轉眸望來,隨手拂開被貼在臉頰的髮絲,那一剎那的嫵媚出現在那張精靈般的面孔上,艷麗得如同虛幻。
江晨呆滯地伸出手,看到那悠然柔和的表情,才確定那笑容是如此的生動真實。
江晨不是第一次看到她這樣的表情,但卻從未有過像此刻這般,胸口被一股莫名的淤氣堵住。
他俯首過去,吻上她的唇瓣。
唇齒間浸潤著一股蓮花盛開般的清香。
雲素的回應舒緩婉約,順從地與他相擁。
但江晨卻被另一陣刺痛所驚醒一一他已經將這片艷麗光芒攬入懷中,卻始終不能真正將其擁有。
他從這份甜蜜中掙扎出來。
唇分時刻,不知是否因為水霧的緣故,雲素的眼神有些朦朧。
些微茫然後,她雙眸里很快匯聚起神采,輕笑道:「美食在前,你卻一口也吃不下,心中一定很煎熬吧?」
江晨慢慢抽回手掌,神情中帶上了幾分陰暗,道:「的確可惜。但我也不是沒有辦法—.
他此時恢復了玄罡體魄,能精準控制血氣凝聚,並非不能強行衝破關卡,化為金剛之形。
只不過,會稍微有點痛苦罷了。
而且可以預見的是,自己一定沒法從中得到多少歡樂,也很難留下美好的回憶。
就像是假體一樣,缺少真實之感。
雲素可能分不清其中真假,但江晨卻不願讓自己留下遺憾。
與其用這種手段,不如閉口不言。
雲素笑容端麗地道:「你惜花公子縱意花叢這麼些時日,不知糟蹋了多少女子,如今淪落至此,難道不是報應?」
這話若由別人來說,江晨只會不屑一顧,但從她嘴裡說出來,竟如此辛辣刺耳,令他吸了口冷氣,只覺一股無名毒火頃刻竄遍全身,冰冷的憤怒將他渾身涼透,收回的手掌也僵硬地停在半空。
「這就生氣了?」雲素的笑容卻沒有收斂,慣常的諷刺語氣讓江晨愈發難以自持,「全天下的罵你可以充耳不聞,是因為他們都沒有戳到你的痛處吧?只有真正了解你的人,才知道你跟那些凡夫俗子沒什麼區別一一」
尾音有個短促的停頓,因為江晨已狠狠出手,在她肩上一推。
她摔倒在岸邊一塊岩石上,纖長脆弱的腰肢仿佛就要被折斷,卻又具備無比的柔韌,明明已經彎折成那樣,臉上卻不見半點異色,只微微抬頭,仰視著江晨面孔。
「很憤怒嗎?是不是覺得自己遭到了背叛?你覺得是至親至信的人在發現你的秘密後,非但沒有半句安慰,反而也像庸碌世人一樣諷刺你,嘲笑你?」
她的雙臂並非柔弱無力,此時卻懶散扶在岩石上,沒有半點反抗的表示。而平靜的臉色,又好像早就料到了江晨的反應,這一點讓他反而無所適從。
江晨幾乎就想施展手段狠狠教訓她,但仍強行忍住了怒火,沉聲道:「你是故意氣我?」
「我只想讓你提前有個準備,一會兒你還要去見林小姐,不要指望她對你有多麼包容。畢竟她才是你最親近之人,她對你的期待絕不只有我這麼點。」雲素寶石般的雙眸閃爍著熠熠光芒,似乎懷著某種惡意,緩緩說道,「期望有多高,
摔下來就有多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