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8章 擾人清靜,青冥密信

  這樣簡單的一個問題,卻給江晨帶來了十足的困擾,

  他本來就不擅長應對這種局面,這會兒只覺得頭大如斗,左思右想,看到林曦眼中的光亮漸漸黯淡,他連忙轉開視線,道:「,老謝!什麼時候來的?」

  「剛來,沒打擾你們吧?」

  「沒有沒有,快過來坐!」

  謝元闊步走進來。

  跟從前相比,他不僅容貌變年輕了,渾身更散發出一股浩然磊落的氣勢,雖只披著一件儉樸的灰衣,卻給人一種高山仰止的偉岸之感。連江晨看見他的時候,都覺得他比昨天更加深不可測了。看樣子,自從肉身脫離封印之後,他的修為正一日千里地恢復著。

  「看來我來得不是時候。」謝元的視線掃過林曦,落在江晨臉上,微笑道,「你也不用跟我客套,我只是散步路過這裡,順便問你幾句話,問完我就回去喝酒了。」

  江晨看著眼前這張英俊的面孔,知道他雖然跟自己認識的老謝並不完全一樣,但豪放不羈的本性卻沒改變。

  「什麼問題,你儘管問。」

  謝元問:「什麼時候動身?」

  他一開口就讓江晨愜了一下:「動身?去哪?」

  「隨便。」

  「這——」江晨瞧著謝元面容,想要從中找出些許端倪。

  這裡是老謝曾經魂牽夢縈的故地,當初在暗紅沙丘上也念念不忘。如今,他好不容易重獲自由,卻一刻也不願多留了嗎?笑然亭下的一百年,已讓他徹底厭倦?

  江晨想了想,道,「再過一兩天吧,等雲袖能下床走動了就出發。」

  旁邊林曦卻扯了扯他的衣袖,道:「這麼急嗎?不多住幾天?」

  「那—再住三五天?」

  林曦輕輕「嗯」了一聲。

  謝元哈哈大笑:「我知道了。回去喝酒了!』

  望著謝元走遠的背影,林曦輕聲道:「我聽芸清說過,他是個怪人。」

  「對不了解他的人而言,確實有點怪。」江晨用衣袖拂了拂花壇邊沿的草葉,轉身坐下了,又拍了拍旁邊,示意林曦也坐下,「但如果你跟他成為朋友,

  就會明白他比世界上大多數人都好懂。」

  「真的嗎?」林曦坐在他身邊,順勢把腦袋搭在他肩膀上,「那我也能跟他交朋友嗎?」

  「凡赤誠之人,都能跟他做朋友。」

  「你的意思是,我還不夠赤誠?」

  「你呀,大概只在我面前還有幾分赤誠吧—

  江晨輕輕一嘆,卻警見林曦抿著嘴,臉蛋有些泛紅。他忽然意識到自己說的好像有歧義,林曦大概也跟著想歪了。

  左手一暖,被林曦悄悄握住。

  在無言之中,氣氛漸漸旖旋而古怪。

  兩張臉不知不覺靠得更近了,幾縷垂落的長髮拂在江晨臉上,微微有些發癢,鮮花般的清新氣息也跟著撲入鼻翼。

  看著眼前這張近在尺的無瑕俏臉,江晨心底漸漸湧起一股熾熱的火焰,但遠方逐漸靠近的兵刃碰擊聲響讓他驟然清醒過來。

  是誰又在打鬥?

  江晨想要起身看看,但林曦的下巴仍擱在他肩膀上,並沒有離開的意思。她當然不至於聽不見如此清脆的交擊聲,可對於此刻的她來說,外界的一切動靜大概都已經無關緊要了吧。

  更多的青絲蹭過江晨臉頰,順滑柔暢,帶來陣陣清涼之感。

  江晨本也樂於享受這種溫存,但眼角不經意間警見遠處一個靜立的倩影,卻讓他身軀一僵,立即就坐端正了。

  「阿曦,我們現在是在庭院外面,大家都看著呢——」

  「我們也沒做什麼呀—————」林曦紅著臉,語氣含糊而柔媚。

  這種揉雜著天真與妖艷的言語從她嘴裡說出來,足以讓任何男人血脈債張。

  但江晨還保持著理智,道:「那邊好像有人打起來了,我們過去看看吧!」

  「不要。」林曦一條手臂按在他膝上,制止了他起身的動作,「我們已經多久沒見面了,就連這片刻時光都還要被人打擾嗎?」

  如果在別的時候,江晨也不介意附和一句「那好吧,管他們去死」,但在遠處那道若有若無的目光注視下,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覺得如坐針氈。

  等到庭院中兩條人影一前一後地從走廊里衝出來,邊打邊往這邊靠近的時候,江晨反而暗暗鬆了一口氣。

  「你這奸賊!快還給我!」

  「我看完了自然就會給你,著什麼急呀!」

  雙劍在半空中交織出燦爛的火花。

  曲宸瑜用一條僅剩的左臂使劍,跟對面一人打得有來有往。

  對面那人一身雪白的劍士服在空中搖擺,揮刺劍氣「」有聲,江晨一眼就看出,此人正是昨天失蹤了大半夜的劍侍阿梅。

  「原來阿梅劍法這麼厲害!」江晨故作驚嘆道,「曲姑娘號稱不夜城第一劍客,在她面前居然討不了便宜!」

  林曦翻了個白眼,她就不信江晨直到今天才看出阿梅是個高手。

  對於一大早就打打殺殺擾人清靜的兩人,她是沒什麼好臉色給的。

  「小傢伙,招式不錯嘛!」曲宸瑜的笑聲在劍氣中盪開,「林家的飄零劍法你學了幾成?」

  「你罵誰小傢伙?」阿梅怒不可遏,「不知廉恥的奸賊,快把東西還我!」

  「臉蛋看著還行,一張嘴怎麼這麼難聞呢?我說了不要你的,看一眼也不行嗎?」

  「不行!拿來!」

  阿梅叱喝著連攻數十劍,曲宸瑜一躲再躲。

  曲宸瑜右手部分空蕩蕩的袖袍甩來甩去,一不小心就被削掉了一截,臉色頓時一沉。

  「既然你堅持不讓我看,我又特別想看,那我跟你打個賭吧.—」

  「我才不跟你這狗賊打賭!」

  曲宸瑜自顧自地說下去道:「接下來我會全力出手,只要你接我十招不死,

  我就不看了,馬上就把東西還給你,如何?」

  「你這寡廉鮮恥的賤-

  「那就一言為定了!」

  話音落下,劍影鋪展,天光隨之一暗。

  漫天風雪憑空綻開,冰光斂灩,森然冷冽,將阿梅圈在了裡面。

  江晨眼中閃過一抹訝色。這魔女雖然只剩一條左臂,但使出的劍法卻足以稱奇。看來,她暗裡也下了不少苦功。

  阿梅用於招架的劍術,意境極似蘇芸清當初所使的飄零掌法,無根無萍,悲愁蕭瑟,卻獨獨少了那抹殺意無形、幻化萬千的真意。

  她守不住!』江晨作出判斷。

  轉瞬七招,阿梅生路已絕!

  曲宸瑜卻沒有收手。

  難道她真要宰掉阿梅泄憤?

  儘管與曲宸瑜相識了不少天,江晨也不敢自誇說了解她的性情。

  萬一,她真的幹得出這種事呢?

  反正阿梅跟我相看兩厭,我管她去死!

  而在這時,身邊的林曦輕輕推了他一把。

  江晨心中的訝念一閃而過一一她不擅劍法,竟然也看清了局面?這樣我就沒法袖手旁觀了··—

  無暇多想,他的右手便遙遙伸出,隔著十餘丈插入了戰圈。

  劍嘯如浪。

  阿梅所立足的土地都被冰霜封凍,如同身處北極冰川,每一步踏出都是那麼沉重與艱辛,在漫天風雪之中,她的面龐好像也被冰霜渲染,慘白一片。

  「既然非要跟我見個高下—————」曲宸瑜微笑著,遞出第八劍。

  這本是勢在必得的一擊。但本該無路可逃的阿梅,卻以一種匪夷所思的速度,越退越遠,轉眼就到了無限遙遠的天邊。

  曲宸瑜眼皮一眨的工夫,前方就只剩下天盡頭一個渺小的身影。

  「空間?」

  曲宸瑜當然明白是誰出手了。但她並沒有收劍,而是全力施展身法追向前方。

  她與阿梅之間的距離,似乎在無限拉長。寸步之間,卻隔海角天涯之遠。

  曲宸瑜冷冷一笑,劍刃破空,去勢更急。

  「就讓我見識見識,你惜花公子的手段吧!」

  所謂哭尺天涯,不過是扭曲的空間所造成的錯覺,她能清晰地感應到,阿梅就處於她一劍能至的範圍之內。

  一點寒芒直射,破開了一層層屏障,殺氣重重壓迫,於剎那間穿越尺天涯,刺到了天邊那個渺小的身影之前。

  看到阿梅那張驚慌失色的面孔,曲宸瑜咧嘴一笑:「還逃嗎———」

  笑容猶在嘴邊,一瞬之後,卻又回歸原點。天涯仍是天涯,那張原本清晰的面孔,又再度相隔了千萬里重遙。

  天空模糊而灰暗,曲宸瑜瞪大眼睛,募然轉頭朝江晨望去,隱隱看見他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在嘲笑她的一切努力都不過徒勞。

  她按捺不住心中惱怒,叱喝道:「多管閒事!」

  一劍指來,頓見飛雪連天,蒼蒼茫茫,江晨連帶著與林曦一道,被那霜華掠影圈禁在了方寸之間。

  「好劍法!」江晨贊道。

  他並非稱讚曲宸瑜此刻獨臂所使的劍招,而是欣賞她出劍的意境比起當初又更上了一層樓。倘若她雙臂猶存,應該是有資格與自己論劍切的。

  但曲宸瑜並不領情,劍影急下,化虛為實,凜冽的殺氣直衝江晨面門。

  江晨和林曦兩人卻都沒有動作。

  在劍鋒即將貫入肉體的時刻,曲宸瑜突然看見那個端坐在花壇上的人影,變成了自己的面孔。

  那是———幻術?

  望著那雙與自己一模一樣的眼晴,一種無由的恐懼襲上心頭。明知是幻術,

  她卻生出巨大的不祥之感,幾乎是本能地,她猛地收住腳步,急忙將手腕一轉,

  將劍尖劃出一道彎曲的弧線,歸入鞘中。

  花壇邊寒氣猶存,殺氣已散,

  曲宸瑜默立幾息,露齒呵呵笑起來。

  她視線從江晨轉到阿梅臉上,兩指捏出一個卷折的紙片,擲給阿梅:「還你阿梅雙手接住,憤憤瞪視著她,呼吸愈顯急促。

  「東西都給你了,還看我做什麼?」曲宸瑜歪了歪腦袋,「那隻鴿子自己落在我肩膀上的,我可沒逼它。」

  阿梅怒不可遏:「要不是你施了邪術—」

  「阿梅!」林曦打斷她的話,伸手道,「曲姑娘不是外人,給她看看也無妨。」

  阿梅委屈地把紙片呈了過去,看著曲宸瑜的表情仍是一臉怨怒。

  林曦轉手就把紙片遞給了曲宸瑜,道:「曲姑娘儘管看。」

  「還是林小姐心腸好。」曲宸瑜笑嘻嘻地就要伸手去接,忽然從旁遞來另一隻手掌,擋在她前面。

  「青冥殿的密信,你一個外人看什麼?」江晨道。

  「看一下又怎麼了?我在不夜城的時候,每天截獲的鴿子多了去了—」曲宸瑜地抽回手,背在身後走了兩步,忽然又扭頭,直勾勾盯著他的眼晴,「剛才是幻術嗎?我如果不收手,一劍刺下去,結果會怎麼樣?」

  「結果—-」這時林曦正把紙片往江晨手心遞來,江晨雖然有些好奇,但出於禮貌,還是擺了擺手,道,「我不看。」

  「回答我的問題!」曲宸瑜對他這種怠慢的態度很是不滿。

  江晨瞥了她一眼,道:「你一劍刺向鏡子,會發生什麼?」

  曲宸瑜略作尋思,沉吟道:「鏡子會破?」

  「假如那鏡子十分結實,非尋常刀劍可以劈開呢?」

  「你的意思是,力量會反彈,我會傷到自己?」曲宸瑜眨了眨眼睛,感覺他話里有些不盡不實之處,很難讓她信服,「這麼厲害的手段,當初對陣孔雀大明王的時候,怎麼沒見你用過?」

  江晨沒好氣地道:「你比得上孔雀大明王一根腳趾頭嗎?」

  「那就是說這招擋不了孔雀,只能擋我?」曲宸瑜依舊是質疑的神情,歪著腦袋道,「我還是不信。」

  她的目光向下移動,在江晨咽喉、胸口等處打轉,看樣子想要再試一次。

  劍氣凝結之處,溫度開始下降,旁邊林曦的呼吸漸漸有些加重。她一邊呵著白氣,一邊低頭閱讀紙條上的文字,片刻之後,她轉頭看向江晨,神情變得略為古怪。

  「怎麼了?」江晨察覺到她目光中的異樣。

  「芳華觀傳來的消息,跟你也有點關係一一記得芸清說過,你當初在烏風鎮上跟那位小仙人有過一段交情吧?」林曦頓了一頓,觀察著江晨的臉色,才緩緩將話說下去,「她前幾日與同門發生了爭吵,負氣出走了。」

  「張道長與人爭吵?」江晨想起烏風鎮上的那位「小仙人」張雨亭,除了在面對白鬼愁的時候有些失態之外,其他時候都是淡漠從容,萬事不蒙懷抱的。她那樣的人,會因為什麼事與人爭吵?

  理所應當地看到江晨疑的表情,林曦姣好的臉上微露出一線笑容。

  「江湖上有傳言說,小仙人回山之後境界大跌,是因為你的緣故。相傳她曾經把芳華觀的道術對你傾囊相授,與你亦師亦友還亦—--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