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6章 買兇價碼,宮中規矩

  黑暗吞噬了所有的光明,天地歸於寂靜,像是混沌初開之時,萬籟無聲。

  在一片死寂之中,陳煜失去了對外界的所有感知,卻仍感受到自己又驚又怒的情緒。

  他心中的無盡懊惱和怨恨,又豈是區區一兩句話能說清一一他竟在星院武道大會之後重蹈覆轍,又一次中毒!

  壯志未酬,此恨難消!若今日就此喪生,他定會化為最悽厲的惡鬼,盤桓人間不去···—

  那背後偷襲的罪魁禍首,卻沒管陳煜心中翻騰的怨念,遠遠地又擲來一柄飛刀,「噗」地扎進肉里。

  見陳煜一動不動,那人才大膽走上前來,狠狠一腳踩在陳煜背上,放聲長笑道:「江兄,儲某幸不辱命!」

  殷狩的注意力還在那四個抱頭呻吟的幻術高手身上,聽見笑聲才轉頭望來,

  頓時大驚失色:「姐夫!」

  正與靈萱激鬥的金毛大猿聞聲回顧,看見陳煜倒地不醒的模樣,嘶吼一聲搶起鐵棍就往回趕,幾個縱躍就奔到儲成化面前。

  儲成化見金毛大猿氣勢洶洶,也不敢與它硬拼,伸手就把地上的陳煜拽起來,陰冷一笑道:「想要他死的話,你就儘管過來!」

  宗暗果然硬生生剎住腳步。

  它雙目赤紅,怒不可遏,起伏的胸膛表明了它此時激盪的心情。在這樣的怒火下,它仍顧及到陳煜的性命,可見陳煜在它心中的地位絕對不低。

  儲成化見狀,微微有些志志的心情也安定下來,朝金毛大猿咧嘴一笑:「我這人從小不學好,偷雞摸狗坑蒙拐騙什麼都干,做的買賣多了,發現人命才是最值錢的買賣。今天有大主顧拿十萬兩買這小子的命,我給打了個折,八萬兩!」

  他邊說邊用手指比劃,「一盞茶的工夫,八萬兩到手,你說這錢來得容不容易?」

  宗暗喘著粗氣,一雙眼珠子死死盯著儲成化掐在陳煜脖子上的右手,生怕他有半點異動。

  遠處的殷狩大聲喊道:「放了我姐夫,我給你十八萬!」

  儲成化微微一笑:「十八萬?倒也不少。可我這人有個規矩,買定離手,絕不反悔。」

  「二十萬!」殷狩情急之下已經開始口不擇言,「加上我的斬仙飛刀!還有我的部下!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

  「讓我砸招牌的價碼,你給不起。」儲成化收斂了笑容,「你們這些人,個個都不曉事·—--沒聽說過嗎?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

  殷狩厲聲道:「你若敢動他,我叫你死無葬身之地一一另一個聲音在他背後響起:「死無葬身之地的人,是你吧!」

  殷狩雯時驚得魂飛魄散,還沒來得及有任何動作,就聽「噗」的一響,同時背脊一股涼意竄入,低頭一看,胸前已多了一截劍尖。

  「江————-江————」他一開口說話,血就從嘴巴里湧出來,又抬起頭,看了看前方生死不知的陳煜,艱難地道,「姐夫—.—」

  「都什麼時候了,還叫你姐夫。」江晨手腕一動,鋒利無匹的軟劍在殷狩身軀里開拓出更大的創口,血如泉噴,濺了他一身鮮紅,「如果你有你姐姐的「情絲」神通,這點小傷對你來說應該不算什麼吧?」

  殷狩的嘴唇在開合,卻只有血泡冒出,發不出什麼聲音來。

  他的身軀顫顫巍巍,全賴江晨在背後鉗住了他的肩膀才沒倒下,但眼前的畫面已經開始旋轉。

  「這就不行了?跟你姐姐比起來差得遠嘛!」江晨冷一聲,按住他的肩膀抽回軟劍,甩了甩刃上血水,「你再不趕緊把自己縫起來,就沒機會了———」

  他說到這裡,忽然心有所感地轉頭望去,只見前方未受損毀的長階之上,一個盛裝打扮、風姿出塵的威嚴身影正從上方緩緩走下。

  「娘娘!」靈萱喚了一聲,屈膝行禮。

  殷狩帶來的一眾提刀舉槍的甲士們,紛紛放下兵器,伏地不起。

  盤龍宮的主人,在這番戰鬥勝負即分之時,終於姍姍到場了。

  華貴的長裙透迤拖地,衣袂隨風飄揚,狹長的鳳眸望著下方塌陷了近千階的道路,細細的柳眉起來,頓有一種礎咄逼人的銳利鋒芒,被她視線掃過的在場諸人都感受到了一種烏雲壓城般的沉悶壓力。

  「你們在這裡大打出手,是當本宮已經死了嗎?」雲蝶淡淡地說出這句話,

  雖無多少嗑怒神情,但那晶瑩雪白的肌膚似乎更加冰冷了幾分。

  「咚!」金色大猿丟下手中鐵棒,惶恐地跪倒在地,說道:「娘娘,是我一時糊塗!我不該一一」

  「你閉嘴!」雲蝶輕哼一聲,「不長進的東西,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還不自知!」

  她視線落到儲成化手中的陳煜臉上,整個人由里向外地透出寒意,「至於你們幾個,雖然遠來是客,但敢犯盤龍宮的禁條,不可輕饒!」

  儲成化原本帶著微笑,但聽到這位妖后語氣中的雷霆之怒,頓時就笑不出來了,忙分辯道:「在下絕非有意冒犯,只是見江公子被眾人圍攻方才仗義出手,

  望娘娘明鑑!」

  他說著手上一松,陳煜的身體就「咕咚」一聲摔倒在地上。

  恰逢這時江晨也正好放下殷狩,兩聲悶響幾乎同時發生。

  兩人對望一眼,都覺得十分無奈一一引發這場戰鬥的罪魁禍首們都已經躺在血泊中,受害者卻仍好端端地站著,這場面讓前者的說辭實在缺乏說服力。

  幸好還有身在局外的靈萱仗義執言:「剛才我來的時候,的確看到陳公子夥同殷狩一幫人在圍攻江公子她的語調一如既往地死板、生硬。

  江晨聽著聽著,又想起雲蝶的前兩句話,便發現靈萱這種語氣的源頭了她分明是在學雲蝶說話的神態和腔調,可惜功力太淺,又缺乏應有的威嚴,只學會了那種毫無起伏的淡漠冷酷,遠不夠妖后的收放自如。

  ————現在可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江晨甩開雜念,正要開口,卻聽見宗暗大聲叫道:「是姓江的窩藏刺客,

  俺才跟陳公子一起去找他要人!這傢伙目無餘子,口出狂言一—」

  「退下!」雲蝶喝道。

  宗暗頗為不忿,但也不敢違抗,地垂下頭顱。

  雲蝶的視線投注到江晨臉上,四目交匯,雲蝶緩緩道:「我對你另眼相看,

  並不是你在盤龍宮胡作妄為的倚仗。宗暗說你窩藏刺客,這你怎麼解釋?」

  江晨搖了搖頭,道:「我有一個壞消息,必須稟明前輩一一鍾璃要來了。」

  這無疑是個極壞的消息,縱使雲蝶這樣胸有城府的上位者,也不禁微微變了臉色。

  「鍾璃?」

  「三公子每日在地牢九層祭祀妖聖,今天是第七天,鍾璃大概已經有半隻腳踏了過來。」江晨語氣沉重地道,「素兒已經趕往地牢去阻止他,但她獨自一人,如果三公子有所預謀的話,我擔心她出事!」

  雲蝶的眼神幾番變幻,眉宇間籠上了一層濃厚的陰霾,面色陰沉如水,朝向宗暗喝問道:「阿暗,你這段日子跟老三走得近,可知他所說是否屬實?」

  宗暗抓耳撓腮,很想說這姓江的說話半句也信不得,但它畢竟分得清輕重緩急,在這麼重大的問題上也不敢任性胡諂,支支吾吾地道:「三公子這個---最近沒什麼異動,俺也沒太注意--俺雖然跟陳公子交好,但跟三公子關係只是一般—....」

  雲蝶盯著江晨,問:「這消息你從何得來?」

  江晨道:「是一位姑娘告訴晚輩一「一位姑娘?」雲蝶的眉頭愈發緊,臉上的陰霾也更重了幾分,「就是被你藏起來的那名刺客?」

  江晨沉聲道:「前輩,這消息的來源不是重點!關鍵就在於,哪怕只有一成的可能,我們也該親自去查探清楚。畢竟對於鍾璃這個人,您應該比晚輩更清楚他的威脅!」

  雲蝶寒著臉,森然道:「你這小輩,在我盤龍宮中也不知收斂,就為了一個賤婢,連本宮的家事你也敢插手--也罷!本宮就親自走一遭,若你敢蒙我,新帳舊帳咱們一併再算!」

  江晨道:「假若有半句虛言,在下任憑前輩發落!」

  他心中卻想,如果只是虛驚一場,雲素平安無事,本少俠豈不是背了所有黑鍋?那時候當然要腳底抹油溜之大吉,您老人家就不必掛念晚輩了·—·

  雲蝶陰沉著臉,漫步走下台階,視線在江晨腳下的殷狩戶體上停留一眼,

  道:「殷狩是鍾璃的使者,事情沒弄清楚之前,他不能死在這裡。溫將軍,勞煩你吊著他一口氣吧!」

  「是!」她身後一個身穿銅甲、偉岸異常的男子恭聲領命,大步行上前來查看殷狩的傷勢。

  江晨心中冷笑,這殷狩已被他用利劍絞碎心臟,胸前都捅穿了那麼大一個窟窿,死得不能再死了,我看你怎麼吊他一口氣!

  那身長九尺的魁梧男子在殷狩戶體前蹲下,伸手撫上血肉掙獰的傷口,面容露出些許凝重之色,喃喃道:「好霸道的劍氣。」

  「一下沒留神,出手重了些。」江晨假意關心道,「溫將軍,還能救得活嗎?」

  魁梧男子道:「要花點功夫。」

  如果是別人說這話,江晨只當他胡吹法螺,但見這男子髯長二尺,五官深邃,雙目溫潤有神,配上一身沉重的青銅甲冑,端的是相貌堂堂,威風凜凜,一看就知不是凡俗之輩。

  江晨心中微微提起來:這傢伙莫不是真有逆天神通,能把死透了的屍體重新救活?

  江晨想了想,也跟著蹲下去,貌似好奇地問道:「已經沒有氣息了,這該如何是好?」

  他一邊問,一邊裝作不經意地樣子把手往殷狩脖子伸去,想要悄悄把這死鬼的脖子擰斷,卻被一隻覆著銅甲的粗壯手臂攔住「江公子這是何意?」

  「哦,我看看他脖子裡還有沒有氣。」江晨跟那溫將軍對望一眼,地收回手,小聲嘀咕,「這都已經死透了,要是還能救活————」

  他忽然想起另一個更重要的人物,便不理會溫將軍的搗騰,起身向儲成化腳邊的陳煜走去。

  突然後方一陣疾風颳來,掀得他腳步一跪,待站定了轉頭再看,身邊已多了一個穿淺藍色長裙的少女。

  「靈萱,你不會也想阻止我吧?剛才那傢伙可沒有對我們手下留情!」

  靈萱看著他的眼睛,認真地搖了搖頭:「不可以在宮中殺人。」

  「好歹也是並肩作戰過的交情,你就給我個面子,假裝沒看到唄!」

  「不行,我已經看到了。」

  「你就轉過頭去,給個機會唄!」

  「不行,這是規矩。」

  江晨看著清麗又古板的少女臉龐,嘆了一口氣道:「好吧,那就看在你的面子上,留他一條狗命。」

  他走出幾步,見靈萱如影隨形地跟在旁邊,不由扶額道:「靈萱姑娘,男女授受不親,你不必靠我這麼近吧?」

  靈萱淡淡地道:「我怕你傷人。」

  「你就這麼信不過我?」江晨說著,把手中血跡快要滴乾的「照膽」軟劍歸入鞘中,連腰帶一併解下來,拋給儲成化,並向他使了個眼色,「儲老弟,這把劍就歸你了!」

  說完,他攤開雙手對靈萱道:「這下你總該相信我了吧!

  靈萱沒有出聲,她的注意力已有一半轉移到了儲成化身上。

  「功虧一簧,慚愧,慚愧。」儲成化接過軟劍,謙虛了幾句,伸手撫過紋路精美的劍鞘,將寒刃抽出寸余,雙眼被冷光一照,不由自主地眯了起來,「好劍———

  這時他卻感覺到身前光線一暗,抬眼瞧去,只見一個渾身金毛的魁梧大猿站在面前,正用一種凶戾的眼神冷冷地盯著他。

  「這位—兄台·—」

  「解藥!」金毛大猿伸出一隻粗大的手掌。

  江晨心中暗道不妙,這樣下去又要讓姓陳的逃過一劫了。

  他的手掌藏入袖中,暗暗扣住一枚銅錢,正欲神不知鬼不覺地釘入陳煜心臟,忽然手腕一緊,卻是一股無形的風環禁住了。

  「靈萱,你..」

  「我對氣流十分敏感。你身上的殺氣,你四肢的每一個動作,我都很清楚。」靈萱面無表情地道,「別想在我面前殺人。」

  「這麼厲害?」江晨露出吃驚的神色,「那麼我在你面前豈不跟沒穿衣服一般?哦,不光是我,所有人在你面前都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