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晨道:「你不用這樣想——」
「當然不用這樣想。」雲素冷冷一笑,「她雖然美貌無雙,我卻隨時可以取她性命。萬物皆有法度平衡,我又怎會找不到理由安慰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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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見江晨一臉受到驚嚇的表情,又笑道:「我就是打個比方,晨哥哥你用不著嚇成這樣。」
「只是打個比方?」江晨小心翼翼地看著她。
雲素肯定地點了點頭:「如果真要動手,我會提前給你打聲招呼的。」
「那真是太感謝了———
又聊了幾句,話題轉到其他方面,氣氛總算沒有那麼微妙了。
江晨說起外面走廊上掃地女子的鬼祟表現時,雲素捧腹莞爾道:「晨哥哥,
你忘了自己的名聲嗎?惜花公子的問題,不是每個女孩子都敢回答的。」
「我的名頭都已經傳到這裡來了嗎?」
「晨哥哥莫要小看盤龍宮,這裡雖然是個窮鄉僻壤,消息卻也不是那麼閉塞呢。」
江晨點點頭,又問:「盤龍宮一般都會邀請哪些人來做客?」
「什麼人都有可能啊!帝王將相,書生甲士,只要是能讓我那幾個便宜兄弟感興趣的----」雲素的目光在江晨臉上打量,「偶爾也會有附近的山民陷入迷陣,朱將軍心情好的話會將他們救出來,帶到宮中住幾天,向他們打聽一下最近的奇聞異談什麼的—--·晨哥哥問這個做什麼?」
江晨用拇指颳了刮下巴,若有所思地道:「我還以為只有我這樣名動天下的人物,才有機會被邀請進來呢。」
雲素微微一笑,眼波流轉:「晨哥哥是不是遇到了其他客人,鬧得不愉快了?」
江晨並不否認,身子往雲素那邊靠了靠,道:「素兒你還記不記得陳煜?」
「星院的那個陳煜?聽說過,他不是跟你爭搶過林姑娘嗎?怎麼,你在這兒遇到他了?」
江晨點頭:「剛才在路上見到了,本想跟他寒暄一下,但被一個穿藍色裙子的女孩子阻止了。」
「藍色裙子—---是靈萱吧!她一向古板,不懂人情世故,打擾了你們兩個敘舊,我代她向你賠不是了。」
「敘舊倒在其次,我只是想知道,這盤龍宮裡有沒有可以令人起死回生的法寶或者法術?因為我記得很清楚,當初陳煜是被我一劍殺死了的,不過剛才看到他的時候,他看起來還是活蹦亂跳的樣子。」
「起死回生」雲素皺眉思索,「我小時候好像聽母親提起過,不過細節已經記不清了,還得去問問母親。」
她又撲閃著明眸,向江晨笑道,「不過晨哥哥你還真是殺伐果斷呢,人家只不過想跟你搶女人,又沒搶成功,你就把他殺了。你的女人又那麼多,這樣下去只怕全天下的人都不夠你殺吧?」
「哼哼,我堂堂惜花公子,殺幾個人算什麼。凡是跟我搶女人的都該死。陳煜只不過走了狗屎運撿了一條狗命,但他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還有那個北豐丹,洗乾淨脖子乖乖等死吧!」
「北豐丹的最後一口氣,你還是給我留著吧!」雲素嘆了口氣,眼眸里進出一線寒光,「我要親自動手!」
兩人出門的時候,原來在走廊上掃地的女子已經不在了。江晨提了一下,雲素也沒往心裡去。她向來就不太關注這些東西,回來這麼些日子,連府苑中的僕人都還沒認全。
看看日頭,差不多該是去赴宴的時候了。
雲素問:「你那兩位紅顏知己,不帶著一起去嗎?」熒惑倒是不用提了,它那副扮相,看上去就不像是該赴宴的樣子。
江晨擺擺手:「兩個跟班,不登大雅之堂。」
「可我聽說那位曲姑娘原來也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呢,坊間傳聞等周靈玉死後,不夜城的下一任城主就是她。」
「但她現在斷了一條手臂,還是讓她安心在房裡休養吧,也免得嚇到小朋友。」
「那就我們兩個去?」
「這樣最般配。」
「般配這種話,在這裡還是不要亂說吧,會被人指責壞了規矩的。」
「規矩還真是多啊.」
江晨來到宴會的時候,發現曲宸瑜和安雲袖已經提前到了,她們甚至還把熒惑也帶了過來。
這個時候其他賓客也陸續到來,場面頗為正式,無人高聲交談,江晨有心想叮囑安雲袖幾句,也一時找不到開口的機會。
宴席遵循古禮。
作為盤龍宮主人的雲蝶高居主位,坐北朝南。
賓客分列兩旁,席地而坐,各據一桌。每桌都有美貌女子侍立於後,為客人呈上果品菜餚。
江晨發現站在自己身後的女子正是之前在雲素房外遇到的那個掃地女子,頓時露出奇怪的表情。
「你怎麼在這兒?」他低聲問。
那侍女低垂著頭,眼觀鼻鼻觀心,一副沒聽見的樣子。
江晨轉過頭去盯著她,提高了些許聲調,又問:「你叫什麼名字?」
侍女被他目光逼視著,神情不那麼自然了,猶豫了片刻,小聲答道:「楚楚「楚楚,你剛才在雲姑娘的房外做什麼?」
侍女眼底的驚慌一閃而逝,做出迷茫的表情,眨了眨眼晴,小聲重複了一遍:「房外?雲姑娘?」
「不必裝了———」江晨正要追問,忽然發現側面有目光瞟來,轉頭一看,雲素正在旁座沒好氣地看著自己。
「在這兒給我放老實點!別給本姑娘丟人!』雲素的眼神里傳遞過來這個意思。
其他注意到這一幕的賓客也大都露出戲謔的笑容,感慨著惜花公子果然到哪都本性難移之類。
江晨發現對面的陳煜也在注視著自己,頓時毫不客氣地反瞪回去。
陳煜也不逞強,平靜地垂下視線,避開了這次對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被陳煜這麼一打岔,江晨也懶得計較楚楚的身份,轉而問道:「楚楚姑娘,
聽說你們這裡不允許客人打鬥,真有這樣的規矩嗎?」
「是有這個規矩。」楚楚用壓得極低的嗓音回答,「以前曾經有人在宮裡動手,被冷鷹大人砍斷了手腳,丟到河裡餵魚了。」
「如此兇殘!」江晨低聲驚嘆,「那如果我特別想幹掉一個人,他又老是躲在這裡面不出去,我又該怎麼辦呢?」
「這個—還需從長計議—」
「可我等不及了,我現在就想幹掉他。你幫我想個辦法吧!」
「呢·———.」
江晨不等她想出辦法,自己已經有了主意:「一會兒我上前舞劍助興,假裝不小心刺死他怎麼樣?」
楚楚證了一會兒,才從這個充滿了異想天開與天真浪漫的刺殺計劃中回過神來,提醒了一句:「冷鷹大人在那邊。」
「冷鷹?哪個?」
「三公子後邊那個穿灰衣的,就是冷鷹大人—」」--」楚楚低垂著頭,說起這個名字的時候,仿佛深懷恐懼,嗓音略有顫抖。
江晨定晴瞧去。
三公子就是雲素的便宜三哥,之前在路上打過招呼的那位銀髮青年。
他坐在雲蝶右手下邊,後方是一個雙目深陷、面容陰驁的男子,穿著一襲灰衣,眼上竟無眉毛,可怖的面相與妖異俊美的三公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江晨瞧過去的時候,那無眉男子也第一時間抬頭回應了江晨的注視,雙方遙遙對望,江晨一時竟看不透此人的深淺,
「就是沒有眉毛的那傢伙嗎?」江晨問。
「是。」楚楚的回答輕得跟蚊子似的。
「看起來不太好對付。」江晨摸了摸下巴,盤算著一會兒舞劍的時候,怎麼從離此人遠一點的位置出手。
這時,他右手邊另一桌的客人朝他舉杯致意,叫道:「江兄,江兄!我久仰你惜花公子大名,今天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幸會幸會!」
江晨側目望去,見是個披黑色大擎的濃眉大眼的年輕人,樣貌也算得上英武端正,只是神情略顯輕桃,望過來的眼神似乎別有深意。
「兄台是?」
「小弟儲成化,奉紅纓獵團朱團長之命出使星月塢,想不到能在這裡遇見江兄!」客人搖晃著酒盞,笑道,「世人都道江兄你風流惆,小弟今天才算是親眼見識了,果然是真性情,英雄本色!」
他說著,還伸出大拇指在空中使勁搖了幾下。
「儲兄謬讚。」
江晨嘴上回應,心裡犯起了嘀咕:怎麼又是紅纓獵團!昨天才遇見了你們丁副團長,今天又蹦出來一個,簡直跟路邊的野草似的,到哪兒都能碰到。這傢伙還擺出一副笑裡藏刀的樣子跟我套近乎,以為老子是第一天出來混的嗎?當初跟你們團長衛流纓的那筆帳,本少俠還沒算呢!
「小弟對江兄是仰慕已久,今日有幸得見江兄一面,這一趟就算沒白來!」儲成化說著舉起酒盞,「小弟先敬江兄一杯!」
「儲兄客氣了!」江晨也端起酒杯,在唇邊沾了一點就放下了。
他扭頭觀察這儲成化的神色舉止,看這傢伙如此獻殷勤究竟有何目的。
儲成化放下酒盞,身子側過來往前傾了傾,壓低聲音道:「小弟聽說江兄跟陳煜公子之間有些舊怨?不知有沒有用得著小弟的地方—.」
江晨心中一動,暗想這廝的消息倒也靈通,不過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他面上不動聲色,輕描淡寫地道:「一點小誤會罷了,陳年往事,不值一提。」
儲成化嘿嘿一笑:「小弟聽說,姓陳的當初是想跟江兄你爭搶林家女婿的位置,這可不止是一點小誤會吧?自古以來奪妻之仇都不共戴天,我看那陳公子可能正卯足了勁要對江兄不利呢——.」
「那依你看,我該怎麼辦呢?」
儲成化又一笑:「當然是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江兄如果想殺人,又怕壞了這裡的規矩,可以把這事交給小弟來辦。」
江晨斜瞅了他一眼:「你敢在這裡殺人?」
「在這裡拔刀殺人?小弟可不敢。不過另外一些見不得光的手段,小弟倒還有幾分把握。」說到這裡,儲成化面上浮現些許得色,「咱們紅纓獵團承接各種買賣,不僅是護鏢、尋人、獵殺妖獸,還有一些不太方便的買賣,也是可以交給我們來辦的!江兄你的名頭,小弟是絕對信得過的,無需定金,只要你放一聲話,小弟可以先出貨,事成之後,一併結算———」」
江晨總算聽明白了一一搞了半天,原來是跟風雨樓搶生意的。衛流纓私底下幹這種買賣,有問過白鬼愁同意了嗎?
「江兄,江兄,你意下如何?」那邊儲成化還在期待他的回答。
江晨警了一眼對面陳煜的位置,道:「陳煜那邊,你是不是也接了一筆同樣的買賣?」
儲成化了一下,表情在一瞬間顯得有些僵硬,隨即笑道:「江兄說笑了!
江兄你的名聲擺在這裡,小弟又豈敢不來問過江兄一聲———」
江晨不等他說完就打斷道:「如果我不跟你做這筆買賣,你一會兒是不是還要去陳煜那邊再談談?」
「這·.———」
儲成化扯了一下嘴角,賠笑道,「江兄說哪裡話,買賣不成仁義在嘛,小弟又豈敢——..
「換做是我的話,兩邊各接一單生意,到時候不管做成了哪筆,另一邊都死無對證,定金也可以省下來。」江晨摸了摸下巴,道,「這麼好的主意,以儲兄你的機智,一定不會想不到吧?」
「江兄說笑了—」
「砰!」
突如其來的一聲清脆的撞響,不僅打斷了儲成化後半截言語,也將所有人都驚得抬頭四顧。
響聲來自三公子那邊。
青銅酒盞被他按翻在桌上,青色的酒液汨汨流出,順著桌沿向下滴淌。
三公子卻不看酒杯,臉色冰冷地掃視眾人,似乎在搜尋著什麼。
「老三,怎麼了?」主座上的雲蝶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悅。當著她這個主人的面摔杯子,這讓她覺得自己的威嚴受到了挑戰。
三公子怒氣當頭,卻也不忘向雲蝶行了一禮,道:「啟稟母上,這酒里有雪奕花。」
「雪奕花?」雲蝶皺了皺眉。
江晨聽了也覺得疑惑。
雪奕花是民間用來增加茶香的一種香料,他自己也喝過這種茶,感覺還挺好喝的,三公子何以為了這區區雪奕花動怒?難道他覺得這種平民的香料玷污了他高貴的身份嗎?
江晨看向雲素,發現雲素臉上也是一片迷茫之色,大約是覺得三公子平日裡雖然自矜高傲,但也不至於如此矯情吧!
這時卻從右邊傳來一聲輕嘆:「原來如此。」
江晨扭過頭,看見儲成化微微頜首,好像明白了什麼的樣子。
江晨想起這傢伙的職業,心裡不由犯起了嘀咕:這雪奕花某非還有什麼別的功效?我小時候好像吃過不少,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