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裝麗人道:「他在外面等了你三天,究竟所為何事?」
雲素道:「演一出苦肉計罷了。」
「聽說他向來絕情絕性,居然也會演苦肉計?」
「從前是絕情絕性,現在,他已經找回感情了。」
宮裝麗人哦了一聲:「天人三劫,心劫最險。他如今走出這一步,離大覺已經不遠,將來成就不可限量。」
「咳咳咳!」江晨又想說話,雲素腳下卻恰到好處地加了一把力,痛得他又憋了回去。
宮裝麗人目光在他和雲素臉上分別警了一眼,道:「既然他如今已經找回感情,又親自來找你,還等了你三天,可見誠意十足。這本是你們和好的機會,你為何還是那麼不近人情呢?要知道,像他那樣的英傑,跟市井那些庸碌之輩可不同,他肯屈尊上門求見,說明他心裡對你是十分看重的——」
雲素抬起頭來,淡淡地道:「我只是懷疑,他來找我的目的並不那麼單純。」
「哦?說來聽聽!」
「以前我就知道,他跟風雨樓、青冥殿都有交情。前一陣子在聖城的時候,
他還托白鬼愁來尋我,我若不是躲進了沈府,只怕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雲素用毫無感情起伏的聲調緩緩說道,「另外,他能夠從「憶無情」中走出來,只怕也少不了青冥殿主的功勞。」
宮裝麗人微微頜首:「我聽說過青冥殿主的本事,他能夠操縱人心,玩弄凡人於股掌之間,凡是跟他打過交道的人,無不對他俯首帖耳。你說他能夠助北豐丹渡過心劫,我相信這種可能。但要照這樣說來,你身邊的這位朋友,不也受過他的恩惠嗎?」
「我怎麼受他恩惠了?」江晨這次終於搶在雲素腳之前把話說了出來。
宮裝麗人笑道:「他肯把唯一的寶貝女兒嫁給你,這難道不是天大的恩惠?
江晨頓時啞口無言。
宮裝麗人又朝雲素道:「你如果懷疑青冥殿主對盤龍宮有所企圖,那麼像你的這位朋友也一樣脫不了干係,你為何獨獨只懷疑北豐丹?」
雲素一時間似乎也想不出好的理由去辯駁,語塞在那。
江晨趁機把腳抽回來,昂首朗聲道:「晚輩跟北豐丹不一樣。晚輩早在見到青冥殿主之前就已經渡了心劫,青冥殿主製得了別人,卻制不了我!」
宮裝麗人萬年不變的面容上多了一分訝色,提聲道:「你如此年輕,就已經渡了心劫?」
江晨答道:「要不然又怎敢來這盤龍宮拜會前輩?」
宮裝麗人的訝色一現即收,道:「難怪你闖下偌大的惡名,至今還能安然無恙。」
江晨還沒來得及謙虛,就見她由身中取下一塊玉佩,遞了過來,道,「既然遠道而來,我也不能讓你空手回去。雖然沒什麼好東西,只有這個『朱雀寶玉』是我昔年護身之物,就算是作為長輩的見面禮,送你給防身。」
江晨接過道謝之後,撓頭道:「這個—-晚輩來得匆忙,一時沒來得及準備什麼禮物—」
宮裝麗人笑道:「你有這份心意就夠了。」
說著,她視線在江晨與雲素臉上來回打量幾眼,神情意味深長,「站了這麼久,我也有些乏了。素兒,你帶江公子上去轉轉,晚上和我們一起用膳。」
「是。」
宮裝麗人臨走之前,深深地看了一眼江晨身後的熒惑,嘴裡輕輕嘀咕了一句什麼,沒讓任何人聽清。
江晨一行人目送她和歡歡憐憐等僕從離去,還沒待回頭,忽然手上一松,那塊「朱雀寶玉」已經被雲素搶了過去。
「這東西我小時候就想要了,出門前還求了幾次,她都捨不得給我,等你一來就馬上送了出去,真是偏心!」雲素把玩著寶玉,笑道,「江公子,你不是有一塊寶貝玉佩嗎,這個就送給我吧!」
江晨即使對那塊朱雀寶玉不是很在意,也聽出來她醉翁之意不在酒。但要讓他把古晨佩拱手相送,卻也是捨不得的。
他想了想,從懷中掏出一個白玉鐲子,道:「長輩送的東西,怎麼能隨便給人呢?我用這個鐲子跟你換吧!」
雲素有些不情願地接過了鐲子,拿著貼在腕部比劃了幾下,又不好意思立即戴上去,道:「這子倒也勉強瞧得順眼,從哪得的?」
「這個,以前地藏送我的———-你也知道的,我跟她有點交情。」
「從死人身上剝下來的?」雲素的柳眉一下就豎了起來。
「不是不是!」江晨趕緊解釋,「剝的時候她還沒死呢!當時她什麼都看開了,所以就把這子送給了我—.—」」
「哄鬼去吧!」雲素白了他一眼,作勢欲把鐲子丟過來,最後卻也沒捨得,
拿在手上把玩,道,「如此寶物落在你這種不識貨的人手裡,只用來哄騙女孩子開心,真是明珠暗投了。」
「這不是還有你慧眼如炬嗎?」
「也幸虧是我,才不至於讓這寶物明珠蒙塵。」
「那東西到底是幹什麼的?」
「你後面的那兩位姐姐,難道沒跟你提起過嗎?」
江晨回頭一看,兩名女子都直勾勾盯著那個白玉手鐲,曲宸瑜只是微微皺眉,安雲袖卻是一副快把眼珠子瞪出來的模樣羊一一毫無疑問,那鐲子必是浮屠教中一件至寶。
他心中頓時後悔,但送出去的東西也不能再要回來了,只得揮了揮手,沒好氣地道:「有什麼好看的,又不是給你的!」
安雲袖委屈地扁扁嘴。她知道自己在江晨心中的地位,遠遠沒到需要送東西來「哄騙」的地步,所以也只能對著別人眼饞。現在連眼饞也不讓,未免也太過分了!
曲宸瑜輕哼了一聲,道:「天尊鐲嗎,也未必就那麼有用————
雲素道:「這是當然。如果真那麼有用,地藏也就不會死了。不過樣子倒還看得過去。」
見對方用一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眼神看著自己,她微微一笑,將朱雀寶玉塞回江晨手裡,道,「江公子初來乍到,對這盤龍宮尚不熟悉,就請隨我一道遊覽一番。」
她與江晨並肩而行,走過了一段台階,路上遇到的宮女和侍衛,紛紛下拜行禮。
江晨看了幾眼,覺得這宮中的奴僕不分男女都是妖艷異常,好像皆非凡人不由駐足回顧。
雲素在他耳邊小聲道:「在這盤龍宮中,千萬不要親近任何女子,尤其是不要打雲蝶的主意,懂嗎?」
「啊?雲蝶?」江晨一臉錯愣。
這雲蝶,不是您老人家的母親嗎?
「雲蝶雖然獨斷專行,卻對沈凌峰一心一意,絕對不會背叛他。你如果對她有什麼非分之想,就等著被大卸八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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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敢啊!你這擔心未免也太「天底下還有你不敢的女人嗎?」
「瞧你說的——」
「別怪我沒提醒你!」雲素正色道,「將來後悔的時候,也別找到我頭上來江晨見她說得認真,也只好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了,我保證不勾引你母親。」
又走了一段路,前方傳來一陣嬉鬧聲,遠遠望去,一群人大呼小叫著從上方長階上哄鬧下來。
因為這裡的僕從都穿著華貴的衣裳,從打扮上無法判斷他們的身份,但敢在這種地方喧譁無忌的,想必不是普通人物。
江晨轉臉去看雲素,雲素神情如常,只淡淡地說了句:「礙眼的人來了。」
「是誰?」
「我的便宜兄弟們。」
「兄弟?和沈月陽一樣的兄弟?」
「異父異母的便宜兄弟,倒是沒姓沈的那麼討厭,但也有些礙眼。」
「妖皇不是據說被封印在鎮妖塔上百年了嗎,居然還能給你留幾個兄弟?」
江晨心想這不就跟「大禹三過家門不入,回家發現三個兒子都已長大」一個道理嗎?看來不止妖后一個人,妖皇的其他幾位嬪妃也都各自有相好啊。
雲素道:「別亂猜!在這裡不要提那個人,小心惹禍上身!」
說話間,那群人走得近了,不知是誰「哎呀」驚叫一聲,就見一隻五彩斑斕的小鳥從人群中撲騰飛起來,拍打翅膀往外面逃去。
「快抓住它!別讓它跑了!」一個清脆的童音喊道。
侍從們忙亂地沿著台階往下跑,卻見那隻鳥兒越飛越高,越飛越遠。
江晨抬頭望去,那鳥兒正飛到了他的上空,約摸五六丈高。他估計自己縱身一躍的話,應該能夠得著。
但旁邊的雲素都無動於衷,江晨也犯不著為一個陌生人賣力。況且,他還想看看這盤龍宮的武者之中,究竟藏有多少高手。
一行人的目光都追著那隻鳥兒往上飛,安雲袖似乎躍躍欲試,江晨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安雲袖轉過頭,張口剛要說點什麼,忽然「嗖」的一聲破空聲響,就見一個黑色影子從人群中竄出,筆直如怒矢似的掠上半空,眨眼間就追到了六丈高處,
探手一舉,就將那鳥兒捏在掌中。
「別傷著它!」童音又喊。
那人影捏著鳥兒,大概也無暇顧及它傷著沒有,他現在正面臨一個大問題:
衝出去的時候只顧著爽快,沒顧得上選定落地的位置,現在鳥兒倒是抓住了,然而沖勢未止,前方又是向下的千層陡峭階梯,照這麼衝下去,等真正落地的時候估計得有二十丈高,就算他輕功再好,只怕也得摔斷一兩條腿。
江晨一干人都仰臉地盯著他,想看他如何反應。這人輕功倒是不錯,可惜沒選好跳躍的方位,從這麼高摔下去,恐怕難以無恙。就算沒摔斷腿,手上的鳥兒大概也得被他捏死。
那人在空中遲疑了片刻,忽然將左臂一展,身上黑色魔氣翻騰,竟在背後凝聚成一對黑色羽翅,幾下拍打,就在空中一個疾旋,然後穩穩飛回原地。
這一幕讓江晨幾人看直了眼睛,直到那黑衣武士被侍從們歡呼著圍起來,都沒捨得挪開目光。
江晨拉了一下雲素的衣袖,小聲問:「剛才那對翅膀是神通嗎?我怎麼感覺像真的一樣?」
雲素瞟了一眼周圍,也小聲回答:「是真翅膀。」
答案雖然簡短,卻讓江晨睜大了眼睛,心中浮想聯。
這時,前方的笑鬧聲忽然低沉下來,人群向兩邊散開,留下那個黑衣武士跪倒在地上,像是罪犯一樣被兩個高大侍衛一左一右地夾住。一個頗具磁性的嗓音冷冷地道:「得意忘形,明知故犯!叉下去,打入地牢五層!」
先前的童音央求道:「他是為了幫我抓鳥才不小心顯形的,皇兄你就饒了他這一回吧!」
磁性嗓音不為所動:「你忘了盤龍宮的規矩了嗎?再敢求情,與他同罪!」
小女孩不敢再哎聲,和其他侍從一起,眼巴巴地看著黑衣武士被押送到旁側的盤山小路,消失在茂盛樹林之後。
一群人重新聚在一起,簇擁著小女孩和高大英俊的銀髮青年往下走,很快與江晨等人照面。
「三哥,八弟。」雲素惜字如金地打了個招呼。
「四妹。」銀髮青年點點頭,又拍了一下身邊的小女孩。
小女孩扁著嘴,著眼淚道:「四姐姐好。」
沒有多餘的寒暄,雙方就此別過。
錯身的時候,銀髮青年轉頭看了一眼江晨,露出一副「這斯怎麼有點眼熟」
的表情,但也沒有多問。
江晨漫不經心地掃過眾多侍從的面龐,忽然之間,像是看到了什麼奇怪的東西,視線定格了一瞬。
有個傢伙,看起來好像十分眼熟?
他不是那個誰嗎,不是已經死了嗎?
江晨眨了眨眼睛,仔細瞧了幾遍,確定自己並沒有看錯,但又遲疑於對方的反應一一這傢伙怎麼就這麼從容不迫地,從我面前走過去了?難道真的只是長得像?
眼看對方快要走遠,江晨試探著叫了一聲:「陳兄?
沒有反應。
江晨撓了撓頭,心想大概真的只是長得像吧。不然,被我親手一劍貫穿胸膛的人,難道還能死而復生?
「江公子看到了熟人嗎?」雲素問。
江晨頗不習慣她這樣客套的稱呼,皺眉道:「能不能換個稱呼,聽著怪生疏的。」
雲素四面張望了一下,見四下無人,便小聲道:「晨哥哥看到熟人了?」
江晨搖了搖頭道:「沒有,只是有點面熟罷了。」
「那你還提這麼多要求!」
往前走了一段路,來到一座陡峭的崖壁下。
峭壁立如刀削,筆直參天,兩旁有螺旋狀的階梯,一眼望去怕不是有幾千近萬個台階。
江晨站在階梯下抬頭朝上看,那高聳入雲的崖壁和密集的台階看得他倒抽一口冷氣,問道:「我們要上去嗎?」
「當然。那裡是宮中視野最開闊的地方,風景很不錯。既然來了,怎麼能不去看看呢?」
「嗯—-」這麼高的崖壁,以江晨如今一介凡夫的體質,就算施展游龍身法,恐怕也得累到腿斷。
他眼珠四下亂瞄,尋找著不去的理由,「現在什麼時候了?是不是該吃飯了?我肚子餓了,咱們去找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