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釋?」江晨皺了皺眉,「有什麼好解釋的?你別想打什麼鬼主意,我—.」
「讓她進來。」車廂里響起蕭凌夢的聲音。
「不行,她這個人一一「讓她進來!」蕭凌夢聲音提高了幾度,「我想跟她聊聊,不可以嗎?」
女官也道:「既然蕭姑娘想了解其中內情,不妨就讓這位姑娘去跟她聊聊吧。她一直在車裡養傷,有個聊天解悶的伴兒也好。」
江晨只得道:「好吧。」
他盯著安雲袖,語氣轉厲,「我警告你,最好不要玩什麼花樣,給我放老實點,或許我可以考慮留你一條小命。」
安雲袖順從地低下眉眼,道:「公子有令,奴家豈敢不從?」
「如果鬧出什麼么蛾子,你知道後果。」
「是。」
江晨點點頭:「去吧。」
蕭凌夢聽他說完,嘀咕了一句:「對她那麼凶做什麼·———-快進來!」」
安雲袖抬腳上了馬車。
江晨在帘布揭開的一瞬間看到蕭凌夢好像是躺在一張繡榻上,沒來得及細看,安雲袖已經進去了。
兩人低語了一兩句,蕭凌夢就提高嗓音道:「我們姑娘家說點私密話,你還是站遠些吧。
江晨並不放心讓安雲袖和蕭凌夢單獨相處,但蕭凌夢卻不這麼認為,她一連催促了幾次,女官也在旁邊勸道:「她們應該有許多話可以說。江公子不如先隨我去見城主吧,她可是早就盼著跟江公子多多親近了。」
江晨疑惑地瞅了她一眼,覺得這女官話里話外好像在暗示著什麼。莫非不夜城的人都很擅長這一套?他想起為周靈玉死心塌地的柳軒,心道自己可沒有柳公子那樣的嗜好,對著一百歲的姑娘也下得去口—
不過他確實有些話想跟周靈玉聊一下,關於聖城之變,關於浮屠之謀,兩人是應該好好交流一下了。
女官領著江晨回到車隊前,還未與周靈玉說上幾句話,忽聽前面有人報信:「城主,柳公子回來了!」
混在不夜城車隊裡的柳公子,當然不會是別的柳公子。
片刻後,就見一個英武的騎士驅馬前來,右手提著丈八玄槍,左手握著一個包袱,渾身充斥著勃發的豪邁雄健之氣,赫然是柳軒無疑。
行到近前,柳軒翻身下馬,幾步快走到周靈玉跟前,提起了手中的包袱,朗聲道:「幸不辱命那包袱底下被鮮血浸染,從形狀大小來看,裡面分明裝著一個人頭!
周靈玉望著包袱,毫不吝嗇地露出讚賞的笑容:「柳公子辛苦了。」
「只要能看到靈玉你這一笑,再辛苦也值得。」柳軒此時望著周靈玉的眼神,恐怕連鐵石心腸的人也會為之動容。要不是在大庭廣眾之下,他要說的話遠不止這短短一句。
江晨毫不懷疑此時在柳軒的心裡,只怕連兩人百年後合葬的墓穴都已經找好了位置。
他乾咳了兩聲,道:「柳兄,你拿的這是誰的人頭啊?」
柳軒視線一轉,這才注意到周靈玉之外的其他人,訝道:「江兄,你什麼時候來的?」
「剛來一會兒。柳兄手裡的這顆人頭,應該不是一般人吧?」
「這傢伙名喚「萬里一點紅」,號稱『東陸身法第一』,是浮屠教的馬前卒,別的不怎麼樣,
逃命的本事卻是一流,柳某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堵到他。」
「連「萬里一點紅」都能追得上,這『東陸身法第一』當非柳兄莫屬!」
「哪裡哪裡—.
兩人客套幾句,又聽周靈玉道:「前面有個小鎮,我們去那邊歇歇腳,慶賀柳公子陣斬「萬里一點紅」,也歡迎江公子大駕光臨,你們覺得如何?」
不夜城大小女官當然都附和稱好,柳軒也是忙不迭地點頭,只有江晨生出一種被拉上賊船的感覺,但他也不反對,反正有話要跟周靈玉說,同行一程也無不可。
連續數天大雪,交通不便,小鎮上食材短缺,一時間也張羅不出什麼好菜。
周靈玉和一乾親信說是要擺宴設席,也包下了小鎮最好的酒樓,卻只有零星幾個菜樣,好說歹說找農戶買下了一頭瘦羊,七拼八湊勉強聚齊了十二盤,又搜來了幾壇農家自釀的苞谷酒,總算沒太落下不夜城的顏面。
除了蕭凌夢身體欠安,不便行走,其他江晨認識的人都上了桌。
周靈玉坐了首席,柳軒和江晨分別在她左右,然後是楊落、周映瓊、周采文————」-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楊落就坐在江晨旁邊,他似乎覺得頗為尷尬,臉上帶著些微的紅暈。
江晨本待跟楊落說幾句話,但楊落卻有意避開他的視線,倒是跟另一邊的周映瓊竊竊私語,相談甚歡。
江晨看見周映瓊還替他夾菜,言笑晏晏的樣子,心裡暗暗驚奇,這兩人該不會是走到一起了吧?依照楊落一貫的清冷性子,這應該不太可能啊!
雖然江晨一直沒有找到跟楊落說話的機會,不過酒桌上的氣氛卻很熱烈。周靈玉帶頭敬酒,不夜城的高層親信也十分殷勤,對江晨、柳軒、楊落三人輪番吹捧,一個也沒落下,而客人們當然也是報之以瓊瑤,酒過三巡,賓主盡歡。
正聊得投機之時,外面卻傳來一陣吵之聲,還有人在大街上呼喊。
江晨豎耳去聽,只見很多人似乎都在叫著:「菩薩下凡了!菩薩下凡了!」
酒樓里眾人臉色都為之一變。這種窮鄉僻壤,民眾們喜歡大驚小怪,這也不足為奇,但一些「菩薩」「佛祖」之類的詞語卻總能牽動在座諸人的神經。倘若他們喊的是「魔鬼殺人了」或者「強盜進村了」,都不至於引起如此多的關注。
酒桌上一時靜了下來,眾人相顧數眼,都想出去看看,但這一桌酒還沒喝完,此時散去未免有些掃興。
周靈玉沉吟須臾,對周映瓊道:「映瓊,你出去打探一下吧,不要貪看熱鬧,一有什麼動靜馬上回來報告。」
周映瓊早就迫不及待了,欣然領命而去。
其他人依然吃菜,喝酒。只不過感覺酒菜的味道好像寡淡了許多,人們的胃口好像都變差了。
江晨知道,不夜城這次出動幾十上百號高手,一整支車隊,絕不僅僅是為了迎接幾位客人。倘若這支隊伍被浮屠教的人堵住,那局面一定不會是在座賓主想要看到的。
他瞅了瞅旁邊的楊落。
楊落大概是在座唯一一個不受外界消息打擾的人了。他的吃相也是一貫的斯文。
他挾起一片羊肉,只輕輕咬一小口,便又放回盤子裡,然後慢慢品嚼著,等羊肉兒全咽下之後再喝一小口湯。
他早已察覺到江晨的注視,卻絲毫不受影響。
江晨終於忍不住開口:「老楊,其實那件事情,我也是迫不得己—
「我知道,你無需多言。」楊落說話的時候,眼睛只盯著盤子裡薄薄的羊肉。
「這事情既然怨不得我,你又何必把氣撒到我身上來?」
「我不是向你撒氣—-每個人都有苦衷,但每個人也有立場,那些發生過的事情,我不能視而不見。」
「你是鐵了心腸,要跟我恩斷義絕?好列相識一場,難道就沒有丁點迴旋的餘地了?」
楊落點點頭,忽然輕輕嘆口氣道:「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
江晨的語氣也冷了下來:「照你的意思,那麼從今往後,咱們就是陌路之人,就當是從來沒有見過?」
楊落沒說話,只喝了一口湯,意思是默認了。
江晨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卻忽然展顏道:「老楊啊,你聽沒聽過一句話,人生若只如初見嘛!
咱們如果素未謀面,正好重新認識一下啊。我有預感,我們兩個一定會很投緣的!你覺得呢?」
......
7
片刻後,周映瓊回返酒樓,稟報說:「沒什麼菩薩,都是些愚民在瞎起鬨,那幫人沒見過世面,看到了一個長得漂亮的女子就說是菩薩下凡,一傳十十傳百的,整個鎮子都轟動了!」
這消息讓眾人心頭為之一定,再嘗酒菜的味道好像也變好了。
還有人向江晨打趣道:「那女子得漂亮到什麼程度,才會被當成菩薩下凡?少說也是個國色天香吧!聽說江公子喜歡收集美人,難道就不想去瞧一眼嗎?」
江晨道:「再是國色天香,在周城主面前也成了鄙陋庸俗的村姑鄉婦,有什麼好看的?」
全場哈哈大笑。
又有人道:「我聽說江公子的未婚妻林小姐,那可是號稱天下第一美人,跟我們城主比又如何呢?」
這話卻問得有些不知輕重了,但不夜城的人卻都興致勃勃地看著江晨,等著他說出個一二三來「這個—」江晨摩摯著下巴,心想這有什麼好比較的,既然是如今的天下第一美人,正值當打之年,自然要比在座這位上屆的過氣第一美人更美一些。周城主要是年輕個一百歲,在挨了那招「剎那芳華」之前,或許還能跟林曦比個高低,但現在嘛-—---真不知道不夜城上上下下這種盲目的自信是從哪裡學來的!
他假裝思索了一下,準備糊弄過去:「這還真是很難比較,一個是牡丹,一個是白梅——」
正要說些客套話,吹捧周靈玉幾句,卻在這時,有人在門外稟報導:「城主,一個女子在外面求見,說是來給城主送拜帖的。」
「拜帖?」
周靈玉還在沉吟,急性子的周映瓊已忍不住道:「不知天高地厚!城主是她說見就能見的嗎?拜帖留下,讓她滾蛋。」
守衛道:「她說是奉她家主人的命令,非要見城主一面不可。」
周映瓊冷笑幾聲,正要挖苦,周靈玉擺了擺手,道:「請她進來。」
守衛通傳不久,一名白衣女子款款走入,
周映瓊甫一看清她面孔,不由瞪圓了眼睛:「,你不就是外面那個,那個所謂的菩薩嗎?」
白衣女子肌膚如雪,眼中也沒有任何生機,整個人就像是冰雪砌成的精靈。這氣質如仙如魅,
難怪會被鄉間愚民當做是菩薩下凡。
她看也不看周映瓊一眼,只望著上首的周靈玉,語氣不帶絲毫感情波動地道:「奉我家主人之令,為周城主送上拜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