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4章 升天傳聞,邪性故事

  江晨用厚軟的被褥蓋住身軀,身體蜷縮成一團,聽著屋外沙沙的草葉聲在幽靜的夜裡響成一片,覺得心情一下輕鬆了許多。

  下定決心之後,就暫時不用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放空心思,聽著屋外草木被寒風吹動的寇窒聲響,他覺得一股倦意湧上來,迷迷糊糊地沉入了睡鄉。

  不知過了多久,江晨胸口挨了一肘,立即驚醒。

  「怎麼了?」他問。

  眼前是黑漆漆一片,正值夜黑風高之時。他還以為蘇芸清發現了什麼動靜,外面哪個不長眼的蝦兵蟹將上門來送死了?

  黑暗中飄來蘇芸清冷冷的嗓音:「你能不能收斂一點,著我還怎麼睡覺?」

  「我哪裡到你了?」江晨腦袋還有些混沌,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啊,對不住!」

  「還不快滾!」蘇芸清又擊了一肘。

  江晨翻身滾到一旁,克制著心底的衝動,默默地道:再等等,再等等-———

  次日一睜眼,只見外面白茫茫的一片。

  江晨把窗戶開了道縫,立即就有寒風鳴鳴地灌進來,鵝毛般雪花撲頭蓋臉地往裡飛,他趕緊又把窗戶合攏了。

  看這種天氣,只怕今兒個又沒法趕路了。罷了,反正也沒什麼要緊事,就在這家客棧再多歇一天吧。

  江晨下樓走到大堂,望見蘇芸清仍坐在昨天的那個角落裡,一個人拿著調羹喝粥。

  今天大堂里的客人比昨晚少了近三成,各自默默地吃著油條包子,沒有昨晚那種酒酣上頭隨時可能開打的熱烈氣氛。

  江晨快速張望了一圈,並未見到那對美貌艷麗的葉氏姐妹,倒有不少窺探的目光聚集在蘇芸清身上。

  他大步走過去,在蘇芸清對面坐下來,用背影擋住了這些視線。

  「吃飯怎麼不叫我?」

  蘇芸清抬了一下眼皮:「你不是在睡覺嗎?」

  「你可以叫醒我呀!」

  「叫醒你我有啥好處?」

  「我可以幫你打熱水————」江晨說到這裡,耳朵突然動了一動。

  他聽見有人壓低聲音說了一句「皇帝升天了」,雖然不是很大聲,但在這安靜的大堂里還是能聽得很清楚。

  蘇芸清也放慢了留粥的動作,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對於皇帝的死,她應該也還有些印象。

  江晨凝神傾聽那人後續的言語。他雖然知道皇帝的死訊,但對老頭的死法一直覺得蹺。光是潛入那座九龍大陣就不是件易事,刺客又是如何瞞過了眾多大內高手的耳目,甚至就在「紅粉髏」楊貂的眼皮子底下刺殺了皇帝?就算白鬼愁擁有光陰神通,只憑他一個人也很難接近皇帝身邊吧?

  江晨一路都在思索這個問題,始終不得其解。這些市井言論雖然大部分都是無稽之談,或許也能給他提供一些思路。

  那說話之人刻意壓低了嗓音,神秘兮兮地給他同伴講出了以下這段秘聞。當然,這並非他親身經歷,而是從他一位住在聖城的好友的親戚的同窗的舅父口中轉述而來四五天前的一個黃昏,他舅父在院落里散步,突然有一位長相醜陋的灰衣客人前來借宿。舅父乃好客之人,不以灰衣客容貌為異,不僅答應了借宿的請求,還張羅了一桌好酒好菜來招待他。兩人在燭光下相對而飲,喝到酣處,舅父吐露胸襟,泣曰:「我白手起家,操勞半生才掙來這麼大的家業,如今什麼都有了,卻發現自己已經時日無多,每每想到生死之事都甚為恐懼,常常擔心自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一個人喝得爛醉也解不了憂愁。都說世事無常,誰又能掌握自己的命運?如果我哪天死了,是不是就這麼煙消雲散,什麼都不復存在?」

  那灰衣客人笑道:「世事無常不假,哪怕貴為皇帝,也無法掌握命運。不過人死之後並非煙消雲散,三魂各有去處,入輪迴則重聚,伯德公大可不必擔憂!」

  舅父不信,幾番詢問,那灰衣客才吐露身份,說他是來自陰間的使者,前來迎接皇帝升天。接著又說起了陰間的一些場面,有板有眼,不似作偽。

  舅父仍半信半疑,那灰衣客也是酒勁上臉,道:「今夜子時便去迎接皇帝升天,伯德公若有雅興,不妨同去觀禮。」舅父只當他在說笑,便一口答應。

  夜宴過後,舅父送客人到西廂休息,轉頭就忘了這事。等到了午夜時分,那灰衣客卻來到他床前,說:「伯德公,該出發了!」

  舅父魂魄離體,便被一股陰風捲起,徑直入了皇宮。

  那時恰逢皇帝雅興大發,與數十名宮女一起開無遮大會,滿地淫腥,周邊的守護神見不得這場面,躲在角落裡昏昏欲睡。灰衣客走上大殿,雙手捧著一把金色的匕首,跪倒在玉階前,表情陰森可怖,凝望著皇帝說:「陛下該休息了。」

  皇帝看到他手中那把金色匕首時,表情變得無比僵硬,像扯線木偶一般慢慢退到了御座上,木然地說:「就依卿家。」

  舅父望見灰衣客手中的金色光芒,也覺得一陣暈眩,不敢多看。等他過一會兒再睜開眼時,發現原本充斥在殿內的護體龍氣已經不復存在。灰衣客抓著皇帝的胳膊,像是抓著一個玩偶,走到舅父面前說:「該回去了。」

  兩人一併扶著搖搖晃晃的皇帝,從正殿走了出去。舅父聽到背後宮女諸妃的鳴咽哭泣之聲,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只見大殿上滿眼都是紅色的血,順著玉階流下來,讓他不寒而慄。

  之後回到家門口,舅父恢復了一點神志,想要詢問自已壽數及陰間之事,但灰衣客卻道時候不早,又颳起一陣陰風,帶著皇帝向西方飄然而去了。等到第二天,街坊就傳出了皇帝駕崩的消息—·【注】

  客棧里,滿堂食客聽完這樁秘聞,直到過了很久,仍無一人出聲。那說故事的人很滿意這樣的效果,連喝了三大碗粥。一屋子的人都看著他喝粥。

  過了一會兒,另一個食客受不了這樣凝重的氣氛,又說了另外一個版本的故事:

  那是一個寂寞、寒冷的夜晚,燭光沉沉,風聲淒淒。皇帝陛下叫了最喜歡了美食和最心愛的妃子,在寢宮裡玩他們最喜歡玩的遊戲,突然,內侍來報,大皇子求見-—」」

  那客人才說了一個開頭,就遭到旁人反駁,說宮內規矩森嚴,大皇子早已成年,晚上不可能進入寢宮。講故事的人擺擺手,說他也不知道大皇子怎麼進來的,反正他就是進來了,並且還得到了皇帝陛下的接見。

  大皇子進了寢宮,屏退下人,對那個妃子說故事進行到這裡又被質疑,說皇帝與妃子玩樂時,守在外面的都是他最信任的親衛,不可能聽從大皇子指令,說屏退就屏退了。講故事的人又擺擺手,說他也不知道大皇子怎麼屏退的,反正他就是把那些礙眼的嘍囉屏退了,並且還對那妃子說了一句話。

  「你去外面等著。」

  聽了這句話,皇帝陛下沉默了,那妃子也聽話地到了外面一一這回倒沒人質疑了,因為大家都知道說故事的人也不知道那妃子為什麼會那麼聽話,反正她就是聽話地到了外面那妃子到了外面,偷偷地從門縫裡窺視房內的動靜。隔著一座屏風,她隱隱約約聽到皇帝說了一句話,過了片刻,只見燭影晃動不停,室內忽明忽暗,接著又好像聽見玉斧落地的聲響和皇帝的慘叫。妃子緊張地問了幾句,大皇子卻道一切無恙。之後就聽不到裡面的動靜了,又過了很久,大皇子才從裡面走出來,說陛下已安歇,所有人不許靠近。等到第二天內侍來請上朝,走近臥榻一看,皇帝陛下已然駕鶴西去了。

  這個故事比不了上一個故事的荒誕離奇,卻給大堂里的食客們帶來了更多的震撼,在眾人中掀起了軒然大波。人們激烈地談論起這個故事的真實性,有激動者拍案而起,說這大皇子弒君弒父,

  罪無可恕,三皇子絕不會放過他。又有人說這是三皇子栽贓嫁禍之計,為的是自己奪位,大皇子是遭他陷害的無辜之人·——

  一片吵聲中,江晨鼻子聞到了一陣香風靠近,轉頭一看,赫然眼前一亮。正往這邊走來的那對明眸流盼、朱唇皓齒的美麗少女,不是葉氏姐妹又是誰人?

  「一大早就聽到樓下這麼熱鬧,都在說些什麼?」葉婧絲在江晨旁邊的位置坐下,微笑問。

  「大家都對皇帝陛下的死法很感興趣呢。」江晨說。

  「皇帝陛下不是死在風雨樓的刺殺之下嗎?」葉婧絲一邊倒茶一邊隨口說。

  江晨對她所說的內容吃了一驚,轉頭盯著她眼晴問:「你怎麼知道?」

  「我也是道聽途說——」

  「風雨樓為什麼要刺殺皇帝?」

  「好像是說,風雨樓有個殺手瞞著樓主拿到了「殺皇」法身,需要收集怨靈來復活殺皇。他暗中集齊了「萬家靈火」,唯獨缺一味主材,叫「天子龍魂」,只有皇帝身上才有這種東西,所以他假託風雨樓主命令,又勾結青冥殿的兩位長老和皇族內鬼,趁宮廷空虛之時,雙方合夥潛入大內,

  拿到了「九五之血」和「天子龍魂」———」

  江晨有些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因為缺一味藥引,所以他就把皇帝殺了?這種事情-—-就算白鬼愁是個瘋子,青冥殿的人總不至於陪他一起瘋吧?」

  他心裡突然一個激靈,想起林曦臨走時說過,她父親一心想要復活妻子,如果那種復活秘術同樣也缺一味「天子龍魂」的話,青冥殿主可能真的會心動·——

  葉婧絲不確定地道:「青冥殿應該是被蒙在鼓裡的。有種說法是那個殺手同時偽造了風雨樓主和青冥殿主的手諭,欺騙了所有人,直到皇帝死後才真相大白,青冥殿和風雨樓也差點因此而決裂....

  「那雲素呢?雲素是不是也被他欺騙了?」江晨有些急切地傾了傾身子。

  葉婧絲疑惑地眨了眨眼睛:「雲素是誰?」

  「雲素就是—.」江晨正要說出桃花刺客的外號,突然警見對面蘇芸清雖然在喝粥,但眼皮卻向上挑著,冷冷注視著自己。

  他心裡一凜,忙打了個哈哈,「沒什麼,那個殺手也太厲害了,把全天下的人都玩弄於鼓掌之中!虧那些什麼樓主、殿主之類的自命不凡的傢伙還以為自己很了不起,沒想到一個小小的殺手居然敢掀棋盤吧!對了,那傢伙現在怎麼樣了?我聽說他好像被楊貂和沈凌峰追殺來著?」

  葉婧絲道:「他死了。」

  「?」這個結局倒大大出乎江晨的意料,「他不是拿到了「天子龍魂」和殺皇法身嗎,又怎麼會死?」

  江晨覺得如果只論逃命的話,白鬼愁逃命的本事應該是遠在自己之上的。那傢伙可是能夠操縱光陰的男人,又有紅煞肉泥從旁協助,相當於有無數條命,只要一擊不死就能修復身軀,就這樣還是沒能逃過追殺?

  葉婧絲道:「剛剛甦醒的殺皇還很虛弱,沒法立即凝鑄武聖法身,擋不住「立太歲」和「劍尊」的進攻。那個殺手雖然很厲害,但在打鬥時也暴露了身軀的弱點。他的身體好像並不是自己的,完全靠著一門血肉神通才能活下來,當「劍尊」殺掉那個在暗處施展神通的人之後,殺手的身軀就直接崩解掉了,據說死狀極慘,全身上下沒一處是完整的——.」

  白鬼愁死了?

  江晨和蘇芸清對視一眼,驚訝之餘,心裡對葉婧絲的描述信了七八分。白鬼愁的身軀的確是由紅煞修補而成,只要紅煞一死,他也絕無活路。只不過紅煞一向躲在地底深處,沈凌峰能將其擊殺也算十分了得,不愧是雲素的親生父親!

  白鬼愁一死,世上少了一大禍害,想必能夠安寧一些吧。嗯,這種喜事當浮一大白!

  江晨喝了一口茶,道:「這麼說來,刺殺皇帝的兇手實際上已經伏誅,只等新皇上位,就沒什麼懸念了?」

  【注】這則故事引自《辛公平上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