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上的光幕徐徐旋轉。
「西南巽位的是盛若虛盛公子!毫無疑問,這又一位值得歡呼的重量級選手!別看他體壯如牛,長相有點兇惡,卻素有隱士之稱,身懷絕技卻鮮少在人前動武,這樣謙遜的品格實在是難得呢!我聽說他曾與北豐秦交手五十餘招,未露半點敗相!那時候本宮正在西市吃桂花糕,沒有趕上那次精彩場面,現在想想真是好可惜呀!」
「最後來看西方坎位這位長相比較老成的先生,他叫閆明遠,是全場僅有的兩名練氣士中的另一位。閆先生來自一個古老神秘的門派,這個門派每一代只有一名弟子會在世間行走,但七大世家都會對他以貴賓之禮相待。我們從他施咒的手法就能看出,他很可能會成為羅少俠的勁敵——」
「現在八位選手都已經就位,細心的朋友可能已經注意到了,螂洞府中八卦九宮已經開始發生變化,大約半個時辰之後,各宮都會呈現出對應的卦象,整個洞府都會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到時候大火沖天,電閃雷鳴,地動山搖,留在原處的選手很可能會遭遇可怕的危險!八位選手想必對此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大家可以看到他們都在向中宮移動,也許會在那裡發生一場混戰!趁著戰鬥還沒有打響,我先在這裡向大家簡單說明一下決賽的規則。整場比賽一共持續兩個時辰,認輸或者失去行動能力的選手會自動退場,留到最後的選手如果不止一位,則以擊敗對手的數目來計分林曦眼帶憂色,望向光幕。
一道閃電划過震宮,光幕慘白一瞬,亮而復黯。
江晨走在焦黑色的土地上,身後留下一行深淺不一的腳印。
他周身時而泛起一圈清潤的光暈,朦朦朧朧,似有似無,如同火焰上空熱氣飄過時空間略微扭曲的場景。這層光暈往外擴張三次之後,就恢復了正常。
「江公子在做什麼?」小七好奇地仰著臉問。
凌思雪雙眼微眯,答道:「先是測試地面的強度,然後丈量了這方天地的寬度。」
「天高地厚,也能丈量出來?」不僅小七,連沈依蝶也好奇地睜大了雙眼。
凌思雪揚眉遠眺,悠然道:「只要這方天地形成了完整的法則,那麼就能通過觀察周圍空間的扭曲程度,大致推算其距離。」
「太不可思議了吧!不過以真實界的規則去套用洞府天地,不會出錯嗎?」
凌思雪淡然一笑:「天地誕生之初,就是以八卦之相演繹法理,進而孕育出道果雛形。所謂萬法不離大道根本,既然是八卦有形之地,就必然遵循這規則。」
小七崇拜地道:「凌宗主,你懂得好多哦!可以收我做記名弟子嗎?」
凌思雪笑容斂去,似乎想起了什麼,眼波略略一轉之後,溫聲道:「暫時不收弟子。」
螂洞府大約兩百餘里方圓,邊界以陣法相隔,禁止出入。
這是江晨得到的第一個結論。
至於天高几許,則不是他所關心的了。
波光粼粼,如同河流沖刷。清幽光芒一圈圈綻放漫延開去,在擴散到無窮遠處之後,便淡至無痕。
江晨周身蒙蒙清光收斂,露出自我之相。剛才只是走馬觀花的一眼,雖遍看四方,但若要明了洞府細微之處,還得腳踏實地地走上一遭,
這裡是震宮,雷霆橫行之地。
腳下這一片焦黑色的土壤,便是末日災難之後的殘敗景象。
江晨邊向前走,邊觀察周圍的環境,
半空中鉛灰色的雲團垂得極低,離地面仿佛不過數十丈高,雲中雷光閃耀,正配釀著一場暴風雨。
走過一段路程之後,江晨不經意間發現雲層的高度似乎又下降了幾分,他心中預感愈發逼近真實一再過片刻,那雲中的蘊蓄著的狂暴力量恐怕會化作旱雷劈下來,把這一帶方圓數十里都化為一片雷池。屆時銀蛇狂歡,霹靂亂舞,自己這小身板理所當然地變成焦屍一具,成為林家大小姐裙下第一個犧牲者,為聖城人們茶餘飯後增添笑料一則-——
天威浩蕩,殺神滅鬼,人力難抗。這震位兇險莫測,恐怕乃九宮第一凶地,不可久留!
江晨加快腳步,行了沒多時,突然發現遠方模糊昏黑的天地交接處浮現了一個人影,由小及大,正快速接近。
「那是?」他心中納悶,自己忙不迭地想要離開這片凶地,只恨沒多生了兩條腿,怎麼還有仁兄眼巴巴地趕著湊過來?
廣場上,屬於江晨和另一人的光幕中各自出現了遠方的人影,觀眾們驚喜莫名,紛紛發出鼓譟叫好聲。
這是光幕中第一次出現兩位選手同框存在的情景,亦代表全場第一次戰鬥的前奏。隨著兩人的接近,觀眾們情緒高漲,各自發出意義不明的吶喊。
司儀姑娘更是抓住時機一陣胡吹海捧,又是作歌又是配詩,把氣氛完全調動起來,「.——-貪花風流郎,匣長鳴三尺。寂寞南山客,風雨袖中藏。天圓蓋地方,凡人如棋子。黑白分善惡,往來爭榮辱。天蒙蒙,地隆隆,惜花郎遇羅師雄!一個是擎天白玉柱,一個是架海紫金梁。這兩位棋逢對手,將遇良才,狹路爭鋒,鹿死誰手?在座的各位英雄好漢大叔大爺請稍安勿躁,且聽小女子一言....」
狂風壓境,天色愈發陰沉,地上沙土亂卷,撲稜稜直灑面門。
江晨眯起雙目,以免被風沙吹進眼晴里去。他面上帶著淡淡的微笑,看著一團陰影包裹著一襲青衫,在視野中的色彩越來越鮮明。
狂風挾裹天際,天地間的氣溫在飛速下降。一道冰冷而低沉的嗓音從風中傳來,響在這焦黑曠野之上。
「兄台行色匆匆,欲往何處?」
江晨抬頭看了一眼天空,道:「天氣不太好,我得找個地方避避,不然淋雨感冒了可不好。」
「兄台看錯了吧!這雲層暗中帶金,有風無雨,最多幾個旱雷,不必擔憂!」青衫少年駕著黑雲,底下陰影瀰漫,居高臨下地望著江晨,「既然有緣相遇,不如把酒言歡,暢飲幾杯如何?」
他口中說得客氣,周身的狂風卻鋪天蓋地地向江晨沖刷而來,雖然沒有立即發動攻擊,也讓江晨呼吸頗為不暢。
江晨面上保持著微笑,道:「真是不巧,我從小滴酒不沾,也不太喜歡跟陌生人交朋友。」
他從青衫少年身上的氣息可以判斷出,這是一位罕見的符咒師,比當初遇到的景峰要強大不知多少倍。放眼整個天下,一共也沒多少符咒師的存在,更別說達到了這種程度的高手。對於任何武者來說,這都是一個頗為棘手甚至頭疼的對手,因為罕見,因為神秘。
相比於武者直接明了的攻擊招數,符咒師的手段則要華麗繁雜得多。再是精湛的劍術、絢麗的罡氣,與各種層出不窮的符篆咒法比起來都算簡樸的。最為可怕的是,正統符咒師之間等級界限極為分明,不同境界之間有著明顯的差距,每上升一個台階,咒法手段和施法威力都會強出好幾倍,
越到後期越是強大,九階「返虛」修士甚至能一人傾城滅國!所以江晨儘管有著與景峰交手的經歷,但由於差距太過巨大,這就相當於是面對一個全然陌生的對手,過去的經驗很難派上用場。而他也不打算在遇到陳煜之前浪費太多力氣。
青衫少年看出了他眼中的退縮之意,氣勢愈發咄咄逼人:「一回生,二回熟。兄台不喝我的酒,莫非是看不起我羅某人?」
江晨嘆了口氣,道:「不是我不給羅兄你這個面子,實在是—————」
他話沒說完,突然倒著飄退數丈。而他原先站立的地方,一團耀眼的青光正在絢爛綻放。
那熟悉的氣息,焦灼的味道,響徹天地的龍吟聲,毫無疑問,正是景峰曾經倚仗的絕技「天龍咒」!
而眼前青衫少年釋放的「天龍咒」,事先沒有任何施法的預兆,也沒有漫天符文祭灑的前奏,
甚至連出現的過程都十分詭異和突兀。莫非江晨一直注意著空間中的異動,這會兒肯定已經被炸得渾身冒煙了。
令江晨感慨的是,當年「天龍咒」是景峰壓箱底的絕活,輕易不敢動用。而現在眼前的這個傢伙只把它當成了偷襲的小手段、開胃菜,並且威力更強,具體表現又與浮屠教禿驢施展過的「大威德天龍咒」有所區別,應該就是所謂正統咒法中殺力最大的「滅碎天龍咒」了!
符咒師羅加青衫獵獵,烏髮飛揚,冷酷宣告:「給臉不要臉,那就是自尋死路了!」
江晨面上笑意收斂,微胃道:「你我素無瓜葛,一定要跟我過不去嗎?」
說話間,他的身影從實化虛,又由虛凝實,如同一道紙片般的幻影,隨著狂亂的暴風不斷飄蕩「在此相遇,就是天命註定,怎能說素無瓜葛?」羅加當空厲喝,十指連續結印,一團又一團的光芒在江晨附近爆開,激盪的氣流將畫面化作朦朧一片,只有隱約的光影在四處閃爍。
廣場上的觀眾紛紛抱怨:「畫面怎麼看不清了?」
「幻空鏡太不中用了吧!」
「這種破玩意兒怎麼好意思拿出來賣弄!」
「退錢!」
林曦站在樓船高處,一些大聲的叫罵順風傳遞過來,其中某些言論可謂粗鄙不堪,無知且無理,不乏對林家的羞辱之辭。從小金枝玉葉的她哪曾當面聽過這種直白露骨的俚語,臉上頓時覆了一層寒霜。
司儀也在急急忙忙地打圓場:「大家稍安勿躁,羅少俠的法術確實有些迷幻效果,導致畫面也受到了影響,大家也能切身體會一下中了幻術的感覺———」
「嗷一一」淒風撕裂長空,龍吟聲響徹四野,一條又一條頭角崢嶸的青色飛龍掠空亂舞,逼得江晨幾乎沒有立足之地。
雷雨天氣對於劍客來說是個致命的威脅,不敢拔劍,就意味著自己一身本事只剩下四成,都只能用在跑路上面。
江晨暗暗抱怨蘇芸清安排不當,一上來就讓自己遭遇這麼棘手的傢伙,又是呼風又是喚雨,
「天龍咒」簡直跟不要錢一樣。這麼多雙眼睛觀看的場合,自己的狼狽模樣一定讓人恥笑了去。
但這時候最重要的已經不是形象問題,再拖延下去,讓這符咒小子得意還是小事,就怕老天爺一雷打下來,本少俠這小身板恐怕有點扛不住·——
江晨也是急中生智,突然想起來自己腰邊錢袋裡還留著幾個銅錢,又見空中沉雲雷光微閃、蓄勢待發的模樣,心中頓時有了主意。
此時他身形還在半空縱掠,未及落地,腦海中清晰映出附近空間交錯連通的支點形狀,袖中手指已暗暗扣住了一枚銅錢,以袖掩住,屈指一彈,便劃開一道漂亮的弧線,在空中連續打了九個漂,盪起圈圈漣漪,留影於現世卻又超脫於現世,絲毫不受狂風的影響,一口氣貫穿九個節點,徑直抵達青衫符咒師身前!
羅加號稱「聖城煙橫」,乃身經百戰的高手,自然也會特別注意對一些旁門左道手段的防備,
早在開始動手的時候就已經擾亂了周邊靈力的分布,更蒙蔽了部分天象,以避免被某些釘頭草人之類的邪惡法術鎖定。所以江晨再怎麼加強對空間的掌控,也無法完全捕捉到他的位置,只隱約看到模糊的一團身影,至於天靈蓋、咽喉、心臟等致命部位就無從談起了。幸好,他也不需要擊中對方,只要把銅錢送到羅加身前就已經夠了。
這枚銅錢來得如此突兀,饒是九階「返虛」符咒師也沒能及時預測,只見冷不丁一點暗沉沉的冷光射來,差點就命中了腦門。只不過羅加早已在周身布下防禦護罩,能夠抵擋九階「無懈」武夫全力一擊。銅錢撞到護罩上,只聽得一聲脆響,隨即就被彈開。羅加一驚之後又鬆了口氣,繼續念著未完的咒語。
對於放「天龍咒」跟喝水一樣輕鬆的帝師親傳來說,普通六階咒法都跟眨眼一眼簡單,需要他親口誦念的當然不是普通的咒法。雖不知其名,但從他背後探出的兩隻巨大火焰翅膀可以窺見其威力。
虛空中瑩光隱現,鳳鳴陣陣,一隻巨大的火焰鳥虛影即將凝實。此乃鳳凰化身,在這種狂風怒雷的天氣下,僅這一道法術就能對九階武者造成決定性的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