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靈玉剛一說完,柳軒馬上拍胸脯保證:「靈玉放心,有我柳某人在此,必不容那姓呂的走脫江晨卻沒有直接回答。待周靈玉的目光望過來,他才徐徐道:「周姑娘,如果我記得沒錯,呂巨先好像跟浮屠教扯不上關係吧?」
「嗯,他一向獨來獨往。」周靈玉道。
「那麼,你要殺他,也只是出於你倆的私人恩怨咯?」
「確實如此。」
「他跟你有仇,但跟我沒仇,我好像沒理由跟你一起動手?」
周靈玉沉吟不語,手指摸索著下巴,似乎在斟酌說辭。
這時,柳軒用手指輕輕敲打了一下桌子,身體傾向了江晨少許。江晨心中暗笑,柳軒是要替他的夢中情人分憂了,不知道他會以怎樣的說辭來打動自己。
柳軒壓低了聲音,沉聲說:「江兄,我聽舍妹說過江山獵團的事情———」
江晨狐疑地望著他,不明白他無端提起江山獵團做什麼。
「我有一筆二十萬兩白銀的生意,想委託給江山獵團來做。這個任務並不危險,只是時間上可能會拖得比較長,過程也會有些繁瑣。為了保證任務儘快完成,我也會派出十八名虹影武士去協助你們,他們每一個都是千里挑一的好手,更是極其出色的教官。」柳軒慢慢地喝了一口茶,給江晨足夠的時間去消化其中的信息,才接著道,「只要今天江兄你肯為靈玉出手,無論成敗,今後柳家領地內的三大入關通道,都向江山獵團開放。柳家境內的一切僱傭任務,也會優先考慮江山獵團!」
這的確是極為優渥的條件,江晨也不禁輕微地震動了一下。即便柳軒的妹妹名義上是江山獵團的一員,這個報酬也實在是豐厚得過了頭。如果不是明白江山獵團裡面實在沒有什麼值得柳軒這種人的東西,江晨都要懷疑他是不是對獵團有什麼不軌的企圖了。
只不過柳軒雖是未來的柳家統治者,但如今他畢竟還孜孜不倦地追隨在一個女子身後,在旁人看來就是個浪蕩公子的作風,他的承諾在柳家能有多大分量呢?
江晨沉吟著沒有說話,柳軒還當他是沒興趣,又補充道:「除此之外,我願用我身上這把「照膽」寶劍作為報酬,贈給江兄。」說著,他起身解下環繞腰間的軟劍,連鞘雙手捧遞給江晨。
江晨接過寶劍,也沒抽出來觀賞。柳軒如此誠心懇切,把他都搞得有些不好意思拒絕了。他一邊把軟劍當做腰帶系在身上,一邊說道:「柳兄贈我這麼貴重的禮物,我也不說推脫的話,但有一點要說在前頭。我現在的力量並不在鼎盛狀態,大概只能發揮出往日的五成功力,所以-—」
他言外之意說的很明白。雖然你送的東西很好,但我也不會為了這點身外之物去跟呂巨先拼命,一會兒打起來,我在旁邊幫忙可以,但絕對不會第一個上,也不可能充當攻擊的主力,
周靈玉啟唇道:「呂巨先的「剎那芳華」十分危險,中者立減百年壽命,不可力敵。但他這一招只能對同一個人施展一次,所以到時候由我主攻,你們從旁協助就行。」
她說著,深邃的目光不經意地掠過江晨的臉龐,
江晨眨眨眼表示知道,內心卻大為震動,周靈玉這麼有信心去對付十年前的《英傑榜》第一,
原來是有特無恐!
「另外,我不夜城欠恩必還,絕不會虧待兩位。」周靈玉緩緩地將話說下去,「這次行動無論成敗,我都欠下兩位一個人情,以後有什麼用得上我不夜城的地方,我絕無二話。」
江晨心想,我要是說想和你春風一度,你也絕無二話嗎?
「靈玉說哪裡話!」柳軒按下茶杯,往前傾身道,「能為靈玉盡綿薄之力是我柳某人的福分,
哪還敢有其他非分之想!只要靈玉一聲吩咐,哪怕刀山火海我也絕不皺眉!」
江晨有些牙疼地腹誹,這小子不是擺明了說本少俠有非分之想嗎。本少俠只不過在心裡開個玩笑,又沒付諸行動,你就迫不及待地惡語中傷,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不過另一方面,面對柳軒如此深情款款的眼神,換成其他女子來說不定都春心動盪了,周靈玉還能做到面不改色,江晨也是暗暗佩服。
周靈玉盯著柳軒英俊的臉龐,微笑說:「柳公子,正如我一開始所說的那樣,不夜城對你欠下的恩情,靈玉永遠銘記在心。」
「靈玉,我說過了,只要你一句吩咐————.」
兩個人的客套話越說越肉麻,江晨乾咳兩聲,道:「呂巨先來了。「
樓閣外,一個青袍長身的人影,騎著高頭大馬,悠然沿街道走來。
他周圍有十餘名盔明甲亮的騎士拱衛。
周靈玉眼神霧時一變,從恬靜優雅的貴族淑女,變成了銳氣逼人的不夜城主。
她凝目朝下眺望。
那被眾騎士環繞的青袍皂甲男子忽有所感,揚起臉來,披散的黑髮下露出一張野性而孤傲的面孔。
一上一下,一男一女,視線交匯。
呂巨先薄唇軒起,露出一個看起來有幾分譏消的笑容。
樓閣內,柳軒修地起身,一把抄起搭在牆邊的丈八玄槍,沉聲道:「我先行一步。」
「稍待!」在柳軒縱身躍出之前,一隻纖細的手掌按在他肩膀上,將那具雄健身軀下蓄積的力道強行壓制在爆發的前一刻。周靈玉微啟朱唇,輕聲道,「等禁衛騎士把他送出城外,再動手。」
柳軒異地轉頭看了看肩膀上那隻蒼白得近乎透明的右手,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
雖然窗戶只開了一道縫,但對於在場的幾人來說,這些都不能構成障礙。呂巨先看著樓上那兩人的動作,鷹眼中精芒一閃,唇角弧度更大了。
「傳言果然沒錯。」呂巨先身邊一人出聲道,「看來那位不夜城主對你果真是日思夜想,恐怕天天做夢都在吃你的肉呢!」
呂巨先收回目光,視線從容掃過眾騎士面龐,微微含笑,用他獨特的金屬般的銳利嗓音說道:「如果不是這樣,我生活中的樂趣起碼要少一半。」
「被一個百歲姑娘惦記著,的確是很有趣的一件事。」同樣身披青甲的高大騎士曬道,「如果我龍某人有這樣的艷福,恐怕夜裡都不敢隨便做春夢。」
「龍老弟這就不懂的吧!」呂巨先警向前方城門口的眼神,居高臨下,仿佛在俯瞰人間,「這世上如果還有一件事情比踩死一朵傾城之花更加暢快的,是在將她踩下之後,再看她奮力掙扎,綻放出最後絢麗的模樣。我等待那一日,已經等了很久。」
龍少天眼神怪異地瞄著他:「我聽說,你們兩個曾經也情投意合,你真就下得了手?」
呂巨先哈哈大笑:「如果換做龍老弟你,當然不會忍心對天下第一美人辣手摧花,所以你也就註定無緣目堵,她真正幻滅成泡沫的一刻,會是何等的傾國傾城!」
龍少天撇了撇嘴,道:「那就祝呂兄早日得償所願了!」
一行騎士將呂巨先送到城門口,然後沿街返回。
呂巨先獨自一人下馬出城,牽著韁繩,跟隨著人流,優哉游哉地走在冬末的涼風裡。
過了護城河,大道寬闊,人群散開。
呂巨先又走了一段路,直到周邊再無同行者,他放下韁繩,朝前方銀裝素裹、眼神清冽的女子微笑道:「好侄女,送了叔叔這麼遠,是不是有話要跟叔叔說?」
周靈玉雙手貼著小腹,玉容凜然,屈身行了一禮,冷冷地道:「呂叔叔,小侄在此恭候多時了。」
另一側,柳軒持槍走出,渾身散發出驚人的殺氣,如同燃燒成了實質性的火焰,一步一步向呂巨先逼近。
呂巨先身後的白馬明顯感覺到危險,不安地打著響鼻,催促主人趕快騎上自己離開這裡。
呂巨先卻對那柄烏光閃閃的丈八玄槍毫不在意,雙手倒負,昂首闊步地走向周靈玉。
「好侄女,自從上回不夜城一別,我們兩個也是好久沒能談談心了。你一定是有很多私密話對我說吧?咱們找個僻靜的地方,叔叔今天洗耳恭聽!」
「這裡就很僻靜。」周靈玉淡淡地道。
「可惜閒雜人等太多。」呂巨先警了側後方以角之勢逼近的柳軒一眼,道,「不適合說心裡話!」
柳軒將槍尖一抖,沉聲道:「臨死遺言,早說早了,何必講究場合!」
「我這個人向來愛講究!」呂巨先豪放地一笑,轉頭一警,「好侄女,你這次就只帶了兩個幫手嗎?配不上你不夜城主的身份啊!」
他說著這話時,視線好幾次溜過了江晨身上,似乎在說:「嘿嘿,小弟弟,咱們又見面了。」
周靈玉抬起了右手,壓制住柳軒主動請纓的澎湃戰意,道:「呂叔叔,你是兩屆前的《英傑榜》第一,當年橫行天下的人物,照理說只帶兩個幫手來殺你,確實有些不敬。我知你素來講究,
但我不夜城正值多事之秋,一時騰不出更多人手,禮儀不周之處,還望呂叔叔你多多擔待。」
呂巨先曬道:「說來說去,我的好侄女還是想要摘下我的人頭!你可真夠執的,不就是十五歲那年沒給你生日禮物,你就記恨至今。這麼壞的脾氣,以後怎麼嫁的出去喲!」
他雖然是對著周靈玉說話,但江晨感到他的視線透過了周靈玉的肩膀,將目光緊緊地鎖定在了自己身上。
江晨瞬間如陷冰窟。
呂巨先這眼神啥意思?待會兒打起來,他要第一個拉我墊背嗎?還是說他看出本少俠正處於虛弱狀態,想要從我這裡突破?
周靈玉說她會纏住呂巨先,能行嗎?我看呂巨先這架勢,好像並沒把她放在眼裡呀——·
江晨實在不願意在這種情況下對上如此強敵,剛才他只是抱著搭一把手的心態來助陣的。如果戰鬥沒有按照周靈玉擬好的劇本上演,呂巨先的壓力大部分分擔在自己頭上的話,本少俠就只能先自保了—·
在今天之前,江晨一直以為周靈玉和呂巨先實力半斤八兩,畢竟按照周靈玉的說法,呂巨先的「剎那芳華」已經無法對她用第二次。但在如今兩人當面對峙之時,按照場上氣機衝擊交織的情況來看,呂巨先不愧為前輩強者,他的氣息要穩穩壓住其他三人一頭。
當然周靈玉三人都是年輕一輩的頂尖高手,三人聯手的力量必定是明顯勝過呂巨先的,怕就怕在讓呂巨先找到各個擊破的機會。眼下,三人的氣機就有些分散了。
周靈玉意識到再這麼說下去對己方不利,便凝聲道:「呂叔叔,當年的恩怨就不要再提了。今天我來只為了一件事情一—」
她的眼神霍地變得銳利,「那就是取你性命!」
話音落下,她的倩影便從原地消失,蕭瑟笛聲在蒼茫的長空中飄著,化作無形的絲帶,一圈又一圈地將前任英傑榜首縛入紅塵。
呂巨先嘿嘿一笑,站在原地沒動,猩紅色披風迎風招展,右手平舉到胸前,一撥一撩,便將當頭纏來的音劍化解於無形。
「好侄女,身手長進不少!」
長笑聲中,尖銳的槍勁破空而至,另一側柳軒連人帶槍撞了過來。
「嘩嘩嘩!」
暴風吹拂著猩紅披風,呂巨先輕婷一聲,臉上滿是不屑的神態,身形一側一移,便避過槍尖,
在柳家少主變招之前,右掌朝他面門按去。
他整條右臂都呈現出如同扭曲倒影般的形狀,分明是劇烈時光變幻所帶來的症狀,毫無疑問,
「剎那芳華」的威力就蓄於那一掌之中。才堪堪貼近柳軒面門,他耳側的大片頭髮和皮膚都迅速捲曲褪色,變得枯黃灰暗,如同老人才有的光景。可想而知如果被那一掌打個結實,剝奪百年青春可不是說笑,甚至瞬間湮滅也不無可能。
「退!」周靈玉大喝,揮笛刺向呂巨先必救之處。
柳軒卻不躲不退。
他長吸一口氣,面上泛起奇特的赤紅,如同煮熟的螃蟹一般,竟欲硬抗這一波神通。與此同時,他掌中玄槍亦已變招,揮刺如電,狠狠扎入呂巨先胸膛。
剎那之間,他的氣勢已膨脹至頂點,仿佛一輪從雲層探出頭的烈陽,光焰洶洶然鋪展開來,比起呂巨先還要強過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