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兩百年淵源

  小巷風涼。

  一片枯黃的殘葉隨風捲起,打了好幾個旋,飄上枯枝,飄過牆頭。

  江晨視線跟隨著那片黃葉,直到它終於消失在矮牆的另一邊,才慢慢收回了目光。

  牆的另一邊是別人家的院落。鬼門關的另一邊,又是什麼呢?

  我的生命,即將飄向何方?

  如此茫然地等待著未知的結果,實在是一種煎熬———

  良久,江晨收回神思,定晴看向小巷的盡頭。

  血帝尊的身影背對著陽光,終於出現在他的視野中。

  當一切都註定時,江晨反而沉靜下來,將手中鐵劍握緊。

  他知道自己遠非血帝尊的對手,這時候也尋不到什麼援助,反而只會讓更多無辜者捲入這場殺劫。最差的結果,自己一個人面對,也就夠了。

  然而他也絕不會引頸就!

  假若他的生命真將如流星一般,在短暫的燦爛後逝去,那麼至少也要在這倒數計時的舞台上,

  釋放出自己最後的光芒!

  他已暗下決心:即便無法與血帝尊同歸於盡,也要儘可能地在他身上留下紀念。如果能拉著這老煞星的一隻手或一隻腳陪葬,那就死而無憾!

  血帝尊不緊不慢地走來。

  以這位劍道至尊的修為,輕鬆就可以做到踏雪無痕,但他卻故意發出腳步聲,如同某種詭妙的樂調一般,恰好踏在江晨心跳的間歇處,令江晨的氣息愈發素亂焦躁。

  他行走之時,明明動作悠緩從容,映入江晨眼裡的身形卻十分模糊。

  「勞你久等了。」血帝尊平淡的嗓音中似帶著一絲調侃,但面上卻一塊堅冰似的,沒表現出任何神色的波動。

  「我確實等了很久。」江晨語調平穩地回答。

  「其實只要耐心足夠,你可以等得更久。」

  「如果生命只是用來等待,那也沒什麼意思。」

  「不,等你躺下來,一動也不能動,聽著自己的血液汨汨外流、蛆蟲在皮肉里蠕動、意識一點點墮入黑暗之時,你就不會這麼想了。」血帝尊的嗓音沉穩敦和,娓娓而談,好像一個詩人道出傳世名篇,「只要你此刻依然站在陽光下,血液仍在身體裡流動,你還能聽到風的聲音,就應該覺得慶幸,至少你曾被這光明環繞。」

  江晨默然了一陣,才說:「我倒是忘了,像你這種腐朽了兩百年還沒爛乾淨的活屍,應該對此頗有感觸。看到這人間鮮活的身軀,是不是讓你悲哀又憤怒?」

  血帝尊眼中冷光犀利,聲音低沉下來,道:「如果我是你,就不會在身為魚肉的時候說出這樣的話來。恰當的示弱,也許能助你躲過災厄。」

  「你是說,如果我現在跪下來向你求饒,或許能得到你的饒恕,是這樣的嗎?」江晨語氣中帶著不加掩飾的嘲弄,淡然道,「真抱歉,我的父母沒教過這一招。我的兄長也沒告訴我這種絕活。

  不過你是過來人,大概可以示範一下,譬如說,在五軍叩關的時候,你可以自縛於城頭,再獻上那位千嬌百媚的百花公主,等那幾十萬兵馬都輪流淪陷于美人膝下時,你說不定能夠找到機會一一」

  「住口!」

  一股寒氣伴隨著厲吼朝江晨撲來,江晨冷得感受不到一點陽光,眉心嗡然直顫,意識都被衝散了小一會兒,許久之後才漸漸從掙脫了恍惚。

  血帝尊冷冷地盯著他,沉聲道:「逝者已逝,你至少應該對先輩心存敬畏。」

  「敬畏?對你這位將逝未逝的老先輩,和你那位甜膩膩的頭嗎?」江晨冷笑,口吻冷淡中帶些激昂,「真是不巧,自從看到你們兩個成天被翻紅浪的場面,我就算想敬畏也敬畏不起來呢。雖然不知道腦子裡只有情愛的男人是怎麼修煉成劍聖的,但我至少可以確定一點一一那位百花公主,

  真是全身上下全無瑕疵,的確可稱得上三百年都罕見的傾城禍水呢!」

  血帝尊罕見地顫抖了一下,低沉而壓抑的聲音,透著凌厲的寒意:「你——-是不是真的覺得這人間的陽光太過刺眼?」

  「我從來沒有這麼認為。」

  「那麼,你激怒我,是要擾亂我的心境,你想從中找到脫身的機會?」

  「我不覺得有這種可能。」

  「那你就是想死得痛快一些了?」

  「呵呵呵!」江晨笑起來,「你不必猜來猜去,沒那麼多複雜的心思,我就只是在單純的羞辱你而已!昔年名震天下的劍聖,如今已是一條喪家哀犬,也就只能在小輩面前抖抖威風了。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即便一個小輩也能看穿他的,也能讓他抬不起頭來..」

  他笑聲未完,暮地仰頭縮身,想要躲過正面刺來的一道劍氣。然而卻慢了一拍,他只覺胸口一痛,衣襟已經被劍氣撕裂,鮮血汨汨外冒。

  「口舌之利除了讓你更像個負犬之外,給不了你更多。」說到這裡,血帝尊的語氣往下低沉,「我隨時可以讓你閉嘴,但我對弱者心懷憐憫,即便你叫得我心煩,我還是留下你的舌頭。」

  江晨暗暗懊惱,剛才他已看出了血帝尊那一劍的來路,之前早見過這一招,然而身體跟不上意識,居然沒能躲開,實在惱人。

  血帝尊指著江晨胸前冒血的傷口,道:「你之所以到現在還活著,要感謝那塊玉佩。」

  「玉佩—·—.」江晨自嘲地牽了牽嘴角。

  這是父母留下來的玉佩,他曾視若性命,然而此刻連自己性命都保不住,自然沒法留住這遺物也不知它將流落到誰手裡,成為哪位貴族的閣中珍物·」

  「兩百三十年前,我與這塊玉佩有過一段淵源。」血帝尊眼中仿佛閃過了一些複雜的情緒,緩緩地說,「剛才我刺中了它一劍,現在這個玉佩上應該有一道裂紋——」

  江晨聽了心疼地咧了一下嘴角。明知道自己護不住它,這珍寶即將屬於另外一個人,但聽到它受損的消息還是本能地痛惜。

  「逃吧!」血帝尊道。

  江晨聞言一愣,抬起頭看著對方。

  「接下來我會追殺你!」血帝尊沉聲道,「因為這玉佩的緣故,每次我都會留下你的小命—」

  直到這塊玉佩破碎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