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了熱鬧的觀眾們如退潮般散場,只剩下少數人還留在原地,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意猶未盡地討論白天的戰況,為某某選手的某次驚艷一招而激動不已。
蘇芸清還沒走。她這次特地帶來了蘇家首席智囊的親傳弟子,正聆聽此人對參戰選手的實力分析,時而微微點頭,時而眉頭緊鎖。
突然,一個無比悅耳的柔和嗓音傳入她耳中一「芸清,吃飯去?」
蘇芸清抬起頭,看見眼前的那張俏麗面龐,臉上的鬱悶之色霧時如輕煙般消散。她眉梢盡展,
欣然答道:「走吧!」
她又側目看了江晨一眼,略微一遲疑,心想要不要叫江晨一起。
「那個.」
她又見林曦根本沒有正眼看江晨,好像把他當成了空氣,知道林曦余怒未消,便把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江晨望著兩女並肩而行的背影,心中一直以來隱隱泛起的疑惑終於在此刻付出水面。
他想起來了!當初在暗紅沙丘上,蘇芸清曾以七大世家的絕學招數為餌,誘使他立下了心魔之誓!如今他雖已突破心劫,心魔之誓亦無法動搖大道根本,但畢竟仍然在冥冥中禁著他的肉體。
那層覆蓋在天人鴻溝之前的濃厚迷霧,其中或許就有心魔之誓的一部分功勞!
眼看著蘇芸清和林曦的背影已經走出十多步外,江晨眼神閃了閃,忽然提聲喚道:「等一下。」
兩人的腳步同時頓住。蘇芸清轉身似笑非笑地瞅了江晨一眼,林曦則仍背對著江晨,頭也未回。
江晨走上前去,站在林曦側後方低聲道:「林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林曦未回答,蘇芸清卻警惕起來:「你小子想做什麼?有什麼話要瞞著我?我警告你,這次你休想收什麼定金!」
「『定金』是什麼?」林曦終於開口了。她雖然沒有回頭,語氣卻很柔和,正如她在人前一貫的風度。
「呢,沒什麼啦,以前開的一個小玩笑——.」蘇芸清打著哈哈,當然不敢把自己差點失身的事說出來,趁林曦未注意之際狠狠瞪了江晨一眼。
林曦轉過頭來,視線落在江晨臉上,秋水般的眼眸里霧時間盪起絲絲波瀾。
她感覺到自己冰封的外殼幾乎這一眼的對視中瞬間融化,嘴角都已不受控制地上揚,眼看就要失態,她趕緊垂下眼眸,克制住了胸膛里洶湧的情緒,往下扯了扯嘴角,淡淡地道:「有什麼話,
你說吧,我聽著。」
江晨道:「還是找個地方單獨說比較好———」
林曦柔聲問道:「是悄悄話?」
「也不算悄悄話吧,是我有一個請求———」
「哦,你想求我原諒你?」林曦的嘴角往上翹起,「那就得看你誠不誠心了———.」
「那倒也不是。我們還是找個地方聊聊吧?
「理由呢?」林曦的眸子裡多了幾分惱意,「你要我借一步說話,理由是什麼,我們有什麼關係,我為什麼要跟你走?」
「這個————還需要理由?」江晨下意識地摸了摸鼻子,「我們不是朋友嗎?」
「朋友?」林曦哼了一聲,冷笑,「你有把我當朋友?你是把我當傻子耍吧!見了面卻不以真面目示人,連請你吃個飯都不肯賞臉,你還當我是朋友?你是生怕跟我扯上關係吧!」
「咳咳,我那時太忙了嘛!」
「忙著陪蕭姑娘是不是?好吧,就算我們是朋友,朋友之間有話不能坦坦蕩蕩地說嗎?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這件事最好別讓太多人知道-———.」江晨為難地瞄了瞄跟過來的凌霄等人和林曦身邊的隨從。
林曦的劍侍阿梅看見江晨一臉的難言之隱,又想起惜花公子的鼎鼎大名,心裡暗:這傢伙該不會是慾火上頭,亢奮難忍,想要找自家小姐幫忙消火吧?
她霧時柳眉倒豎,將右手按在了劍柄上,只等江晨下一句出言不遜就要出手。
林曦道:「你想去哪說?」
江晨張望幾眼,隨手指了指前面的一片小樹林:「就去那片樹林裡吧。」
「大膽!」林家女劍侍聽到這裡,已認定這惡淫賊要行輕薄之舉,怒而拔劍,「敢侮辱我家小姐,你找死!」
林曦卻抬臂攔住了她:「阿梅,住手!」
「小姐!」
「退下!」
劍侍阿梅抵不住林曦凌厲的眼神,退後。
林曦轉頭對江晨道:「這裡是星院,不是西遼城,如果我跟你鑽了小樹林,別人會怎麼嚼舌根?既然你覺得不好意思,那好,我們去凌雲閣慢慢說吧!」
江晨其實很想說我很快的去去就來,幾句話的工夫,不會惹人誤會,但看見蘇芸清狐疑的表情和劍侍阿梅噴火的目光,他便把後面的話咽了回去,點了點頭。
他跟在林曦後面,凌霄和宮勇睿還有谷玉堂也不客氣地跟在他後面。
凌雲閣坐落在吞雲樓對面,也是一家動輒百金的豪華酒肆,最近經過修,屋頂比吞雲樓又高出了半尺,愈發顯得貴氣逼人。
凌雲閣中的菜餚,自然也都是民間難得一見的美味。果品餚,山珍異獸,可謂應有盡有。其中任意一盤菜的價錢,都足以抵得上尋常人家一個月的花費。
「芸清,這道清蒸鱸魚不錯,你給江公子夾點吧。」林曦道。
蘇芸清夾了一筷子,放進自己嘴裡:
「嗯,確實鮮美,江公子,你自己夾一塊嘗嘗!」
江晨嘗了一口,連連點頭:「好吃!」
蘇芸清輕婷:「好吃不知道給阿曦夾點?」
江晨給林曦和蘇芸清都夾了一筷子,心中轉著念頭,想找藉口把蘇芸清支開。
以蘇芸清對林曦的忠心,若知道江晨要消除她當初種下的心魔之誓,勢必會從中阻撓。
「我剛才聽見路邊有人議論,說北豐秦也報名了,這事你知道嗎?」江晨一本正經地對蘇芸清胡詢。
蘇芸清懶洋洋地道:「市井謠言而已,名單我從頭到尾看了兩遍,裡面連一個姓北豐的都沒有,你安心吃飯吧。」
「名單並不可信!」江晨肅容道,「我聽他們說,北豐秦是化名為一個姓孫的劍客來參戰的,
你應該馬上回去重新檢查一下!」
蘇芸清左手托腮,右手輕輕搖晃著酒盞,臉上帶著微醉的紅,半眯著眼晴道:「放心好了,
北豐秦不是這種人,你不必疑神疑鬼。」
「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哪!不管北豐秦是不是這種人,我們都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別人的品性上。蘇公子,你應該對此事早做準備!」
「呵呵!」蘇芸清臉上帶著嘲弄的笑意,撥開江晨的筷子,「你別老想著支開我,對於你這種惡貫滿盈的淫賊,本公子要打起十二分的警惕,你還是省省吧!」
」......」.
飯桌上,只有宮勇睿和谷玉堂狼吞虎咽的響動,以及谷玉堂不時的討好:「師父,這個熊掌你吃。」「師父,這貝肉挺嫩!」「師父——
「老夫沒答應做你師父!」
「矣,師父,你看這玩意兒,雖然長得很奇怪,味道還蠻不錯耶!」
一頓豐盛的晚餐就這樣在奇怪的氛圍之中度過去了。
晚飯過後,眾人走出樓外。
此時月上柳梢,稀微的星光透過雲層映照下來,涼風送來清新的空氣,潤人心肺,可謂良辰美景,卻無有心人欣賞。
江晨率先打破了沉默,向林曦道:「林姑娘,能陪我單獨走走嗎?」
「好————.好吧。」林曦猶豫著,微小弧度地點頭,「但是不能太久,會惹閒話的。芸清————.」
「阿曦,我就在這等你。」蘇芸清視線在林曦和江晨兩張面孔之間游離,
,「你們倆悠著點兒,
別讓我等太久,不然我就去找你們了。」
林曦輕輕地點了一下首,又朝張口欲言的劍侍阿梅擺了擺手,當先邁步,朝著街道前方走去。
江晨跟在她後面,望著她秀麗的背影,默默無言。
此時黃昏餘暉照晚,少女的肩上如同披上了一層潤艷的緋紅之色,這畫面幽艷迷人。
即便是在鬧市之中,身邊車水馬龍,江晨也感受到了一份久違的安謐和寧靜。
倘若,我不是晨曦傳人,身上沒有背負血海深仇,那該有多好——·
旋即江晨自嘲一笑。如果自己不是晨曦傳人,沒有了這一身本事,又何來資格與林家大小姐並肩街頭漫步呢···
少做些無謂的妄想吧!
林曦這時開口道:「江公子,現在可以說了嗎?」
江晨轉頭看了看身邊經過的車馬和行人,道:「再走走。前面有個小巷子,那裡安靜,我們進去說吧。」
林曦無言地加快了腳步。江晨也跟上去,走到與她並肩的位置。
轉入小巷,車馬聲漸遠,耳邊一下清靜了不少。
晚風穿巷而過,撩動少女發梢,在這平靜美麗的畫面中,仿佛能讓人感受到時光無聲的流逝。
夕陽西下,一縷光芒殘照雲霞,萬物都卸去了一天的華彩,天地間盡歸黯淡。
幽幽淡淡的少女清香滲入鼻翼,江晨悄然轉首,白日裡明艷動人的少女,在此時只餘一道朦朧的清影,卻遠勝過斑斕流光,擾動他的心海。
可惜呀,這樣的美麗卻終究不屬於我。
江晨吸了口氣,出聲道:「就在這裡吧。『
林曦止住腳步,偏過面龐看著他,
「事情是這樣的,當初在暗紅沙丘的時候,蘇姑娘用七大世家的絕學為條件,讓我立下了心魔之誓.
江晨把心魔之誓的緣由經過大致說了一遍。林曦靜靜聽著,雖然臉上不時泛起複雜的神情,也沒有出聲打斷。
等到江晨說完,她垂下眼帘,低聲道:「所以,今天你來找我,就是為了心魔之誓嗎?但這是你與芸清結下的因果,我雖然在不知情之下被列入誓言內,但其實也只是個局外人——.」」
江晨懇切地道:「不,現在能幫我的,只有林姑娘你了!」
林曦輕輕咬著下唇,俏麗粉嫩的臉蛋在殘陽映照下透出淡淡紅暈,道:「那你想讓我怎麼做呢?」
「雖然這要求比較無理,但—」江晨有些難以啟齒,硬著頭皮道,「我想請你口頭立下一紙休書,就說—.—·就說你瞧不上我,讓我早點滾蛋——....
「哈哈!」林曦清脆地笑出聲來,但也眼中卻無一點笑意,「你也知道這要求無理嗎?那為何還要讓我做這種事?我與你原本就沒有什麼關係,又怎好厚著臉皮說要把你拋棄呢!江公子,你這也未免有些強人所難吧?」
「林姑娘。」江晨瞧著林曦的盈盈眼眸,「我知道這讓你很為難,甚至可說是污衊了你的清白和人品,但說到底,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情,而且只限於我倆之間。今天過後,你我都把這事忘掉,
就當是一陣風吹過去了,如何?」
林曦眸中蒙上了一層陰霾,淡淡地道:「你真是太把自己當回事了,毫無理由的事情,簡直是無理取鬧。哪怕只是一句話,我為何要做違背自己心意的事情?」
「就當是我厚顏無恥也好。看在我倆相識一場的份上,幫我一次,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