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三絕公子,赤城傳說

  柳蕭!

  酒第一,棋第二,劍第三的那個柳三絕。曾名列《英傑榜》第五,江湖人稱「三絕公子」。

  恐怕,除了江晨之外,他便是從晨曦那場大火中活下來的唯一倖存者!

  柳三絕微笑凝視江晨。

  他的雙眼呈現出罕見的暗灰色,眼神慵懶且憔悴,右手端著酒盞,透出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滄桑氣息。

  兩個人忘了外界的環境,只是靜靜打量著對方,久久凝視,久久無言。

  他變了。』這是兩人心中同時生出的念頭。

  柳三絕不再是那個恣意輕狂、醉後高呼舞劍、狂詩三百首的那個灑脫「酒劍士」。而江晨,也不再是江源羽翼下的那個忘憂少年。

  遭逢如此大變,誰還能有舊日心境?

  良久,柳三絕輕輕開口:「小晨,好久不見———

  他右手一揮,昏暗的燈光忽然閃爍了一下,隨後便全部熄滅了,屋子裡只剩下火盆的暗紅微光。

  「呀!」坐在軟墊上的少女因突如其來的黑暗發出一聲驚呼。

  她看見另外兩個人走進來時,本來就已經提心弔膽,

  「三個—..」

  天啊,這不是折磨人嗎!

  雖然這三個人都長得很好看,自己心裡並不是很抗拒,但就算心有餘也力不足啊!三個大男人,憑自己的小小身板,怎麼可能承受得住?

  江晨皺起眉頭,道:「這丫頭怎麼處理?」剛才柳三絕打的招呼,這丫頭肯定聽見了,只要有心人從她身上調查,很容易就能發現蛛絲馬跡,

  「交給我吧。」楊落微微一笑,走上前來。

  少女怯生生地看著靠近的影子,這個男人是他們之中長得最秀麗的人,但卻是存在感最強烈的人。那種寧靜淡泊,無欲無求的氣質,純靜得嚇人。他伸出右手,輕輕優雅地玩弄繞動著自己的頭髮,她突然感覺到他繞動的不是頭髮,而是整個一切,仿佛連自己的神志都融化在那隻處子般的纖纖素手之中。剎那恍惚之後,她不由的驚退一步,從這男子身上感受到莫大的恐怖。這時,那男子也望向了她,略帶一絲訝色。

  「小姑娘,你師父是誰?」

  「師父?我沒有師父———-別過來!你別過來!」少女退到牆邊,不安地叫道。

  楊落凝視著她,面上訝色更深。的確,這丫頭氣息屏弱,不像是習武煉神的樣子,但她如何不動聲色地抵擋住了自己的「安魂咒」,莫非只是因為她精神力天生超出常人?

  「不過是個小丫頭,沒必要嚇唬她。」柳三絕笑著從繡榻上起身,在少女警戒的瞪視下,向她走過去。

  少女整個人緊張起來,不住往後縮,可是後面就是牆壁,她能躲到哪去!

  身子一輕,她整個人被柳三絕抱了起來,發現這個境況後,少女在柳三絕的懷裡掙扎亂動,嘴上一直叫喊著:「放開我,放開我,我不要鳴—」

  世界終於清靜了,柳三絕心想。

  那是當然,因為他的嘴唇堵她的唇,將那嬌柔的呼喊也一併吞入喉中。

  柳三絕抬起頭時,看到少女已經陷入昏睡之中,將她隨手丟到繡榻上。「這樣就可以了。」

  另兩個人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柳三絕視線落在江晨面上,隨即失聲大笑:「小晨啊小晨,你這一趟出遠門鬧出那麼大名頭,

  不會其實還是個雛兒吧?難道江湖上那麼多妖嬈嫵媚的仙子,就沒一個把你吃下?」

  江晨微惱道:「我跟你不一樣。」

  柳三絕莞爾一笑,想到這小子雖然虛報年齡,給自己提前舉辦了成年禮,但臉皮還是那般薄。

  又憶起當年那些趣事,頓生感慨。

  江晨接著問道:「晨曦那一戰結果究竟如何?你怎麼來到京城的?」

  柳三絕嘴角笑容慢慢斂去,仰眼望著屋頂,嘆了一口氣。「這個問題,我恐怕也沒法回答你------那天我也不在希寧城,當時正在獨自執行另一個任務,半路上突然蹦出兩個和尚,號稱什麼大威德和軍荼利明王,本事一等一的厲害,我實在招架不住,就隨便找了個冕躲了起來。後來等我養好傷出關,就傳來了晨曦覆滅的消息———.」

  「你沒有回去看一看嗎?」

  「我倒是想回去,可惜半途又有人攔路。」

  「誰?」

  「釋浮屠.」

  聽見這三個字的時候,不僅江晨心頭一震,就連已經經歷過一次那種場面的柳三絕,眉宇間也不禁布滿了濃重的陰霾。

  那一場戰鬥,是「三絕公子」柳簫出道以來最絕望的一戰。絕望到僅僅只是在腦海中憶起,都有一種置身於黑暗之淵的冰冷悸動感。

  那片揮之不去的金光祥雲,那陣繚繞耳旁的梵音禪唱,那隻永遠也逃不出去的無邊無際的佛陀手掌·—

  「你怎麼逃出來的?」江晨澀聲問。

  「那次,我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好像有高人相助——」柳三絕的手指無意識地在空中輕彈,

  似乎在撩撥一張虛幻的古琴,「那時候天崩地裂,我陷在顛倒混亂的陰陽五行之中,本以為必死無疑,突然聽見有人給我指路,我便跟隨著混沌中的一線光明逃了出來————..」

  江晨頜首無語。

  只是簡單的描述,那場面已足以令人室息。

  「後來我又被仇家上,一路逃亡,直到遇見楊兄,帶著我衝出重圍,來到聖城。」柳三絕說著,向楊落點頭致意。

  楊落回以謙遜的一笑。

  柳三絕接著道:「我被堵在聖城,無處可去,暗中打探晨曦的消息。試想我們團長何等人物,

  就算不敵釋浮屠,也不至於無法逃脫。但這些日子來,只聽到你一個人的消息————」

  他搖搖頭,發出長長的嘆息。

  江晨臉色陰沉,聽著不禁亦嘆了一口氣,

  柳三絕手指在虛空中輕叩,彈出無聲曲調,響在心頭。

  浪淘沙的調子。

  江晨不覺沉浸在虛空弦音之中。

  窗外雪花紛飛,北風鳴叫,無限悲涼。

  笛聲終落,柳三絕眼瞳一片迷濛。

  「當日與團長作別,我吹的正是這一曲,一曲成終,冥冥之中,似乎早有安排,這安排卻未免太不公!」柳三絕五指猛地一絞,啪的一聲!虛空中的無形之琴似乎被生生截斷,「想我們晨曦自創立伊始,還沒有做過虧欠良心的事情,也不曾枉殺過一個無辜之人,這要說是報應,天理何在?」

  江晨不禁冷笑一聲:「如果天道有理,善惡有報,天下哪裡還有浮屠鷹犬的容身處?哪裡還有那些滅絕人性的浮屠信眾?」

  柳三絕一大笑,反手拋開酒盞,轉問道:「你又怎會來到聖城?」

  江晨朝楊落一。

  柳三絕目光轉到楊落臉上,面帶無奈之色,笑道:「楊兄,真有你的,連天下唯一一個可能勸動我的人,都被你找過來了。」

  江晨從這話中聽出深意,問道:「你眼下有什麼打算?」

  「當然是報仇!」

  「如何報仇?」

  柳三絕長嘆道:「釋浮屠的法力已達到不可思議的地步,以我眼下的本事,再修煉二十年也不是他的對手,何況他肯定不會給我這麼多時間——...」

  「所以?」

  「所以必須走一條捷徑。」

  「修行如開山,步步艱險,何來捷徑?」

  「有的。」柳三絕轉過身,不去看江晨的眼睛,沉聲道,「下月十五,劍宮會有天空城使者降臨。」

  「你要去參加天空試煉!」江晨失聲叫起來。

  「不錯!這也是對付釋浮屠最有把握的一個方法!」

  江晨瞧著他背對自己的身影,證失神。

  每隔五年,天空之城會降下使者,在劍宮舉辦天空試煉,挑選良才美玉。通過考驗之人,便有希望登上天空城,成為那千年來空前絕後之人的弟子。

  十四歲就已達玄罡境界的柳三絕,資質,心性,靈根,皆是天下有數的人選,對他而言,通過天空試煉絕不是什麼難事。

  但登上天空之城,就意味著天人永隔,此生再不能返回人間!

  這是那位史上最強的「天劍」,在一千年前頒下的禁令!

  千年來,眾多無牽無掛的孤兒、武痴、被追殺至走投無路的罪犯,通過天空試煉的篩選,成為那位至尊強者的弟子,一去之後就香無音訊,仿佛踏上了忘川路一般有去無回。

  所以,隨著時光的推移,越來越少的人會選擇這條不歸路。

  若不是那位名動天下的魔頭尹赤城掀起一場「聖城血夜」,恐怕連天空之城都要逐漸淡忘在人們的記憶里。

  百餘年前,一位強者橫空出世,與林家「算聖」相勾結,把個雲夢大陸鬧得天翻地覆。

  那人名喚尹赤城,無人知曉他的來歷,只知他以五招《斗神訣》橫行天下,罕逢敵手。

  直到「聖城血夜」,十八路叛軍叩關,幾乎顛覆皇朝。

  八月十五,月圓之夜,尹赤城登上聖城之巔,敗盡當年的御前十三騎士,強逼皇帝退位。

  這時從雲霄降下一口忘情劍,帶來「天劍」諭令,要求尹赤城即刻返回天空之城,這時眾人才知曉,尹赤城原來是私自下界的「天劍」弟子。

  眾目之下,尹赤城公然抗命,欲強殺皇帝,在聖城之巔硬接「天劍」三招,渾身化為粉,再找不到一塊完整的骨肉。

  尹赤城死後,坊間傳言他仗之以橫行天下的神功《斗神訣》《血神咒》流落人間,百年來陸續掀起了幾場不小的風波,皆以死傷無數收場。

  「你想成為第二個尹赤城?」江晨瞪大眼晴,怒視柳三絕。

  撇去「天劍」不算,尹赤城當年公認為天下第一。然而他的慘澹下場,在眾目下灰飛煙滅,江晨絕不願柳簫再重蹈覆轍。

  「這是我選擇的道路。」柳簫背對江晨,淡淡地道,「如果你有更好的辦法,不妨說來聽聽?」

  「怯懦!」江晨握緊拳頭,見過了藏書閣前空明寺二僧的激昂誓言之後,他對柳簫的這個決定痛恨不已,「何須仰仗「天劍」的憐憫,只要你我兄弟聯手一一」

  「小晨,不要再天真了,你還沒見過釋浮屠吧?」柳簫低聲道,「等你見過他,你就不會抱有如此天真的念頭了...

  他閉上眼睛,不願再回憶那時的場景。

  縱使對浮屠教主痛恨欲絕,然而不得不承認,當那人現世時,真可謂是凡人難以仰視的恢弘、

  偉大、深遠——·

  但凡有一丁點希望,自傲如他柳簫,何至於走上這麼一條絕路?

  「柳簫!」江晨開口,正要把這個喪失膽氣的三絕公子罵個狗血淋頭,忽見白影一閃,楊落蹬上橫樑,一劍將樓板挑破,撞入樓上另一間屋中。

  「樓上有人!」

  柳簫和江晨對望一眼,臉色微變,幾乎同一時刻飄上另一層。

  己方三人都可謂是仙佛之下頂尖兒的高手,事先竟無一發現樓上的偷聽者,可見那人的隱匿功夫,可謂是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潛藏在這裡鬼偷聽的,必然是敵非友!既然被那人聽到了柳簫的打算,無論如何都饒他不得楊落追到樓上的時候,偷聽者已撞開窗戶,躍上樓外的槐樹。

  楊落一聲清叱,腳下一縱,激起一片冰雪,疾奔了過去。

  偷聽者離開槐樹才不過十丈八丈,楊落就如流星趕月般,追至他身後。

  「袖中雪」出鞘,劍與人連成了一條直線,箭一樣飛射偷聽者背心!

  「袖中雪」所經之處,弧光扭曲,肉眼難辨其形。

  偷聽者感受到背後蝕骨冷意,不得以旋身招架。

  他使的是一對子午鴛鴦鉞,運使如飛,兩人珠走玉盤似的在半空中交擊。

  楊落一口氣刺出了三百六十五劍,偷聽者一口氣接下了三百六十五劍!

  偷聽者的臉色越來越凝重。楊落的面上亦露出了異之色。

  此人功夫了得,難怪敢躲在頭頂偷聽!

  這時柳簫、江晨即將趕至,偷聽者臉色更凝重,趁與楊落交擊的間隙,人突然沖天飛起,上了樓閣頂層的滴水飛檐。

  「慢著!你們可知道我是一一「道」字出口,江晨人已凌空,「我」字才說完,江晨已橫跨虛空,閃現在滴水飛檐之上。

  右拳轟然砸向偷聽者胸膛。

  江晨沒興趣知道那人的名字。

  敢偷聽這個秘密,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也得死!

  偷聽者的身子幾乎同時又拔了起來。這一拔凌空三丈!

  此人的輕功,也堪稱驚艷。

  可惜柳簫的視線已瞄向他。

  柳三絕,酒第一,棋第二,劍第三。他此刻手中正捏著三顆棋子。

  右手一揮,棋子叮噹,化為兩點寒星,脫手飛出!

  偷聽者強提一口氣,仰首向天,躲開一顆黑棋,鴛鴦鉞往身前一架,又磕開一顆白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