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公越老臉上滲出層層汗珠,難看到極點,而胸前的漆黑圓球也轉得飛快,並且劇烈顫抖起來,好像有東西要從裡面破牢而出。
人們聽到其中隱隱傳出來的風雷聲,終於察覺到不對。
惜花公子本來沒抱什麼指望,一愣之後才反應過來,哈哈狂笑:「老不死的,這一發滋味如何?」
站得最近的白衫少年突然覺得頭皮發麻,也不曉得為什麼,有一種本能在催促他一一快跑!
這種本能是如此強大,甚至超過了在依蝶姑娘面前逃跑丟臉的抗拒感。
白衫少年沒有違抗這本能,兔子似的竄到了十多丈開外。
「救他啊!你們怎麼不救這老不死的?姓宮的,你不是很厲害嗎?哈哈哈哈一—」惜花公子癲狂長笑。
江晨面沉如水,右臂環摟住依蝶纖腰,抱著她飄退到十丈外的屋頂上。
「救一—」陸公越吐出了一個字。
這是他在人間留下的最後一個字。
而他剩下的聲音則被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掩蓋。
他所立身的五丈範圍,盡化為雷電交擊的地獄火海。
雷霆威勢之猛之烈,連江晨這般的強者,都忍不住暗噓一口氣,為自己方才竟然徒手去抓那種符而感到後怕。
刺目的雷光、進射的裂焰燃盡之後,地面上只留下了一個近十丈長寬的焦黑深坑,至於剛才風範折人的陸公越,則連灰也沒剩下。
黑白雙雄看著熱氣騰騰的深坑,心悸不已。
突聽折梅公子道:「惜花公子呢?」
「在天上!」
三人抬頭一看,只見一道青色人影踩著樓頂蹄上了天空,瞧那飄逸瀟灑的身段幾乎是欲乘風而去。
另一道人影緊隨而去,並且比惜花公子更快三分,幾個縱躍就已衝到惜花公子背後。
「他們去得好快!」
「高手,乾死那個雜種!」
惜花公子聽到腦後風聲,暗暗叫苦,天知道哪來這麼一個強悍對頭非要跟自己過不去。他忽然急中生智,一抬手竟將臉皮扯下來,猛力往後一甩。
「姓宮的,送你一樣好東西!」
江晨以為是暗器,下意識地仰身躲過,定晴瞧去,卻見是一張榭榭如生的麵皮,看其容貌竟與首己有五六分相似!
『人皮面具?』
他伸手一抓,將那麵皮納入手中,只覺得如手溫軟,如真人皮膚一般柔滑,上面還殘留著惜花公子的溫度。
想到這玩意兒以後說不定有派上用場的時候,他便笑納了這份禮物,將其塞入懷中。
經過這麼一耽擱,惜花公子已經跑出了數十丈之外。
「姓宮的,本少爺以後每天都會給你上香的!」惜花公子的餘音繞著閣樓間久久不絕。
江晨牽了牽嘴角,仰頭答道:「記住宮某生辰八字,己丑年三月初七子時三刻,有什麼手段只管沖我來!」
惜花公子的速度疾如閃電,青色身影拖著獵獵風聲消失於茫茫天空之中,也不知他聽清楚了沒有··—·
黑白雙雄三人目睹了陸公越慘狀,哪裡還有膽量再追上去。
在依蝶的古怪眼神中,黑白雙雄和折梅公子交換了目光,同時微點了一下頭,表示自己記住了宮某人的生辰八字。
依蝶姑娘既已救回,那麼以後就是各憑手段競爭,這姓宮的來歷神秘,又能一人打跑惜花公子,是個強勁的對手,哥幾個先扎紙人、做巫毒娃娃、施咒作法把他搞定了再說!
而等到塵埃落定,一干盔明甲亮的衛士這才姍姍來遲。
「兀那漢子,誰讓你靠依蝶姑娘那麼近的?還不滾遠些!」
「快離開依蝶姑娘!」
「退後!退後!」
待聽說這黃臉漢子原來正是從惜花公子的魔爪下救出了依蝶姑娘的不世高手,眾衛士的態度又立馬來了個大轉彎,又是彎腰又是賠笑,一定要邀請這位宮大俠在流蘇園小住幾日,聊表感激之情。
後面跟來的高越也被引為貴賓,好酒好肉地伺候著。
梅住持親自擺宴招待兩位貴客,旁敲側擊地打聽這位宮大俠的來歷。
眾賓客籌交錯,相談甚歡,連受驚休養的依蝶姑娘都特地出來敬了杯酒。
無奈從午後閒談到傍晚,梅住持都只打聽到了幾個「沙漠一點黃」「金面小白龍」這樣毫無頭緒的外號,抱著「這宮大俠莫非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不成」這般的疑惑,回房到美婢身上發泄牢騷去了。
一番暢飲之後,人們都還算盡興,由於天色已晚,各自回房休息。
入夜,江晨在後廊里觀賞壁畫,忽聞衛士通報,依蝶姑娘來訪。
為了掩人耳目,依蝶換下了雍容華美的宮廷舞衣,混在一隊侍女之中,但一轉到正面就立即凸顯出傲人的風采。她雖沒練過武技,但一一笑的風采要比身後幾名修為精深的侍女耀眼奪目得多。
「宮大俠好雅興,我沒有打擾到你吧?」
江晨微微一笑:「依蝶姑娘玉趾親臨,蓬生輝,哪有打擾之說。」
「宮大俠不用這般客氣。我們去後花園坐坐,邊走邊說。」依蝶說著朝後一擺手,「你們就留在這裡,不用跟過來。」
「小姐——.—.」年長的侍女面露遲疑之色,欲言又止。
「不用擔心,宮大俠的武技當世無雙,連惜花公子都不是他對手。」依蝶優雅地笑道,「如果連他也應付不了的話,多你們幾個也沒用。宮大俠,你說是不是?」
「依蝶姑娘太抬舉我了,世上比我厲害的人雖然不多,但還是有那麼幾個的——.」
江晨跟在依蝶身後半步,兩人一路走進廊後花園深處。濃郁的花香環繞,沁人心脾。
有人本在這裡賞花,遠遠聽見兩人的說話聲便悄悄退開。
這時候,除了潛藏在遠方的精銳衛士,偌大一座花園中便只剩下這兩人。
「依蝶姑娘深夜相邀,不知所為何事?」
依蝶輕輕一笑,卻不作答,邁步走入花間一方小亭之中,提起裙角款款坐下,姿態柔美適意,
使得江晨的眼神一亮,不由自主地朝她打量過去。
以江晨的目力,能夠看見紗制的白裙下近乎透明的肌膚,纖腰束素,襯得身姿更加豐隆,隨著呼吸輕輕起伏。
「今晚月色不錯。」依蝶幽幽地道。
「的確不錯。」畢竟相識不久,江晨的眼神不敢太放肆,待依蝶轉過頭來,就戀戀不捨地把視線從她身上移開,努力擺出一本正經的姿態。
不知依蝶有沒有發現他的小動作,但他總覺得,剛才依蝶臉上好像閃過了一絲隱秘的笑意。
「今天多虧宮大哥相救,否則依蝶已遭賊人毒手。宮大哥的恩情,依蝶永遠銘記於心!」依蝶俯身低頭,柔柔地道。
「區區小事,何足掛齒!」
「於宮大哥而言,只是微不足道的舉手之勞,但對依蝶來說,卻是值得銘記一生的大恩大德哩。」依蝶微笑道,「而且,不知為何,依蝶第一次看見宮大哥的時候,就覺得似曾相識—」
江晨看到依蝶的俏臉上綻放出如此燦爛的笑容,不禁微微出神,那彎月般的澄淨雙眸猶如月光破開陰雲灑在大地上,分外動人。
他一時間都忘了答話。
月色朦朧,美人如玉。
依蝶靜靜地凝視著這位來歷神秘的宮大俠,他此時發呆的表情也跟俗世男子一般無二,然而他卻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還曾親密地將自己摟在懷中。一想到這一點,依蝶平靜的心突然加快了跳動速度。
此刻,這個嫻靜安雅的女子,如一朵一塵不染的清蓮,與亭後的花海融為一體,構成了一副美得不真實的圖畫,讓人不由自主的放輕了呼吸,生怕自己稍微弄出大的響動,就會讓這不似人間的美夢破碎。
半響,江晨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剛才直勾勾盯著人家看的舉動是極為失禮的,乾咳了幾聲,
道:「依蝶姑娘,你真美!」
這一聲讚嘆發自內心,但依蝶也聽得多了,她彎了彎唇角,從容笑納。
江晨想起剛才的話題,道:「其實,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我也覺得你很熟悉。」
其實他的心裡話是: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我就很想占有你-」
依蝶的臉微微一紅,笑容更甜蜜了,她問:「宮大哥,宮寒這個名字,是你的真名嗎?」
「當然。」江晨面不改色,強行承認。
「那,你之前報給惜花公子的生辰八字,也是真的咯?」
當然全是假的。
江晨點頭道:「半點不假!」
「那樣就危險了。」依蝶微燮眉梢,擔憂地道,「惜花公子精通蠱咒、巫術等下九流的手段,
他知曉了你的生辰八字,很可能會對你不利啊!」
「管他有什麼手段,鄙人奉陪到底。」江晨拍了拍胸膛,這個豪氣干雲的動作又讓依蝶眼中泛起了點點光亮。
「宮大哥真是藝高人膽大,小妹佩服。」
江晨趁機道:「你已經知道了我的名字,作為回報,可否也讓我知道你的真名呢?」
依蝶說:「我姓沈,叫沈依蝶。」
江晨眼神一動:「你來自沈家?」
依蝶微微頜首。
「沈月陽是你什麼人?」
「他是我族兄。不過,我跟他不太熟。」依蝶談起沈月陽時的語氣雖是淡淡的,但江晨敏銳地從她臉上捕捉到一絲厭惡之色,想來,那位風流惆的花花大少或許曾經打過她的主意,只是沒有成功。「宮大哥認識他嗎?」
「有所耳聞。」江晨答道。
「那一定不是什麼好名聲。族兄的行事風格—」依蝶悵然嘆息一聲,轉了話題,道,「宮大哥,你的武功這麼高強,一定是拜在哪位名師門下吧?」
江晨輕輕一笑:「我的師父嘛,是個世外高人,時常雲遊四海,仙蹤難覓。他應該是個很厲害的人物,不過從沒告訴過我他的來歷。」
「哦。」沈依蝶帶著幾分失望之色,轉望天邊明月,忽然盈盈起身,走出亭外,望著月光下那一簇簇花海波浪,著步子,邁入那一片燦爛馨香之中。
江晨看著她俏麗的身姿走遠,良久,才聽她道:「宮大哥,如不嫌棄,陪我在花園走走吧!「
江晨應了一聲,跟上去,看著她婀娜的腰肢在前方款款而行,兩旁又是繁花朵朵,芬芳撲鼻,
讓人情不自禁就泛起各種口乾舌燥的念頭,
這樣朦朧的月色,美麗的花朵,沁人的馨香,窈窕的身影,實在很容易惹人犯錯誤啊。
依蝶仿佛不知道江晨的心思,靜靜地在前面領路。
走了一段,快到院牆邊的時候,腦中胡思亂想、呼吸微微有些急促的江晨聽到沈依蝶突然喚道:「江晨!」
「嗯?」江晨反射似的應了一聲。
這一個字出口,他陡然才覺得有些不妙。
「你果然就是江晨。」沈依蝶轉過身,面容映著月色,那雙靈動的眸子都已經笑彎了。
在她散發著光亮的眼眸注視下,江晨好像生出了一種自己真成了罪大惡極的惜花公子的錯覺,
竟有些不敢直視那雙純淨的眼睛。
沉默中,只聽沈依蝶感慨道:「想不到把我從一個淫賊手中救出來的,居然是真正的「惜花公子」!這樣離奇的經歷,如果還有機會向人訴說的話,也沒有誰會相信的吧。」
江晨默然了好一會兒後,終於出聲道:「你是怎麼認出來的?」
沈依蝶右手扶在一棵大樹上,笑容忽然變得調皮了起來,輕聲道:「如果我說這只是出於直覺,你一定不信。所以,容我想一想理由.—.」
江晨無言地望著她。難道沒有任何理由,她就憑空開始懷疑自己了嗎?
沈依蝶想了一下,說:「第一個理由,高手不會憑空冒出來,每一個絕世強者都是有來歷的。」
「然後呢?」
「你的背影跟惜花公子很相似。」
「接著說。」江晨等待她下文。
「現在每天都會冒出好幾個惜花公子,同時在天南海北各處作案,真真假假,虛實難辨。我只知道一點一—」沈依蝶眨了一下眼晴,「真正的惜花公子,一定是他們當中最強的!」
「這種理由—————」江晨搖了搖頭,面上露出淡淡的苦笑。
「理由並不充分,我也不敢肯定,所以才抱著試一試的想法,叫了你一聲。」沈依蝶面上漾起了盈盈笑意,驚艷得能讓人沉溺至死。
江晨苦笑更甚。
「你真是個聰明可愛的女孩子。可是人一旦聰明得過了頭,就會招惹麻煩。」
「你要殺我滅口嗎?」沈依蝶依然笑著,沒有任何恐懼的神情。
「你還留了什麼後手?」
「沒有,什麼後手也沒有。我只想見一見真正的惜花公子,就算死在他手裡,我也絕不後悔。」
江晨緩緩吸了一口氣,道:「你知道惜花公子的愛好嗎?」
沈依蝶甜甜地笑了,凝視著江晨,說:「聽說了,先辱後殺。『
只聽著美人嘴裡吐出這麼邪惡的字眼,都讓人生出一種褻瀆之感。
江晨好奇地道:「你既然知道惜花公子是何等樣人,又知曉了我的身份,還敢在深夜單獨約我出來?」
沈依蝶輕聲道:「你既然是沖我而來,以你的武技,這個莊子裡的人加起來也不是對手,依蝶絕無幸理,也不可能逃掉,乾脆束手就擒,免得殃及無辜。」
江晨胃嘆:「依蝶姑娘菩薩心腸,在下佩服!」
沈依蝶羞怯一笑:「嗯-——一會兒我會儘量忍耐,不會驚動其他人·-你可否不要傷及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