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個驚人的消息轟炸了整個營地,輕易地將人們從睡魔的惡爪中拯救出來。
「杜將軍要跟趙甲決鬥!」
「杜將軍要殺人啦!」
「趙甲是誰,為什麼要殺他?」
「趙甲是柳小姐貼身侍衛,觸犯了軍規,杜將軍要親自處刑,以正軍威!」
「咱們還有軍規?都有哪些條目?」
營地里談論得沸沸揚揚,杜山還未出帳篷,就聽到一個接一個離譜的消息從人們口中說出來,
迅速傳遍人群,並且越傳越離譜,
對於這種效果,杜山並無不滿,腦海里浮現的仍是昨夜的夢境,是阿吉清純艷麗的面容,是她的嬌軀,是她的嗓音————-其中美妙滋味讓他幾乎願意放棄現世一切,自甘沉淪,不願清醒,
連續兩天做著同一個夢,夢裡的阿吉是那麼真實。這種夢境,僅是「日有所思」而產生的嗎?
杜山分明能夠回憶起夢中每一個細節,甘妙之處令他血脈費張,它真的只是一場虛幻的夢?
疑惑縈繞在心頭,揮之不散,杜山感到眉心一陣陣脹痛。
是在夢裡太過放縱,結果傷了身體嗎?
扶著木柱站穩,杜山聽見帳外傳來許軍師刻意壓低的嗓音:「將軍,準備好了嗎?」
「嗯,我就來。」杜山壓下對夢境的回憶和疑慮,穿靴披衣,推門而出。
許軍師和張隊長已殷勤地等在外邊,見了杜山紛紛上前問候:
「將軍,昨夜睡得可好?」
「看將軍意氣昂揚,應該是做了個好夢。」
杜山嗯了兩聲回應,隨口問道:「趙甲在哪?」
他昨夜吩咐軍師許遠山今日一早向趙甲下戰書,他還清晰地記得許遠山當時震驚的表情,苦口婆心地再三勸告,最後被他端走。
但今日軍師許遠山絕口不提昨天的那些「忠言」,堆著笑恭敬回答:「趙甲在那邊空地等著。
主角未至,觀眾已經圍了里三層外三層,見杜將軍到場,人們的情緒徹底被引燃,山呼海嘯高喊萬歲,其中夾雜著對趙甲的人身攻擊乃至直系親屬的侮辱,激昂氣氛中難免牽連到其主人,不遠處高坡上的柳倩只聽得面色鐵青一片。
此時,在帳篷中打坐的江晨,被突然闖入的人聲驚醒。
「江大哥,你快幫幫我哥!」來人是杜鵑,她嬌喘吁吁,額頭冒汗,眼神卻有些躲閃。
自綠洲那一夜誤會之後,這是她頭一回主動來找江晨,見面就覺得頗為尷尬。
江晨道:「杜兄不需要我幫忙吧?」
「怎麼不需要?趙甲是柳姐姐貼身侍衛之首,體魄高達六階,已經摸到了玄罡門檻,哥哥根本連他一招都擋不住!」
「可是—.」
「來不及了,你快點跟我過去!」急切之下,杜鵑也顧不得講究禮貌,伸手抓住江晨的手臂就拉著他往外走。
「可是老杜已經贏了。」
「你別哄我了——」
兩人剛出帳,就聽見外面掀起一股更大的聲浪,人們齊聲大呼「杜將軍萬歲」,山呼海嘯,聲聲不絕,差點將杜鵑沖了個翅超。
「怎麼回事?已經打完了嗎,誰贏了?」杜鵑個子矮,看不清眾人包圍圈中的情況,急得直跳腳。
「放心,是老杜贏了。」
「矣,怎麼贏的?」杜鵑抓著江晨的手晃了幾下,突然意識到失態,紅著臉放開。
「他用一縷沙鑽入趙甲的鼻孔,趙甲罡氣尚未大成,反應也慢了一拍,被堵住了喉嚨,最後室息眩暈。」
雖然遠隔十餘丈,但江晨比任何人都更了解整個戰鬥的經過。
有些人來得遲了,擠不進人群,只得四處發問。
「行刑了嗎?杜將軍殺了趙甲的頭?」
「殺了殺了!你不知道啊,杜將軍向巽地上吸一口氣,呼的吹將去,便捲起一陣黑風,天昏地暗,飛沙走石,繞著那趙甲一轉,只聽咔一聲,人頭落地一一」
「哎呀,杜將軍還會架黑風?那不是妖怪嗎?」
「什麼妖怪,杜將軍乃白虎星轉世,呼風喚雨不在話下!昨天那條白蟒,就被杜將軍請神上身,一刀兩斷——.
這時,享受眾人歡呼讚譽的杜山,懶洋洋地眯起眼晴,向遠處樹上觀戰的葉星魂比劃出一個挑畔的手勢。
葉星魂冷哼一聲,轉身躍下大樹。
杜山意氣風發,趁此時向眾人宣布了組建江山獵團的決定。
歡呼聲愈大,人人踴躍向前,爭搶著要報名加入這個新獵團。
但等杜山宣布高層位次之後,卻惹來一片譁然一一人們心目中英明神武的杜將軍竟然沒能坐上第一把交椅,卻讓個嬌嬌小姐當了大團長!別說那些村民,就連許軍師和張隊長也不肯答應。
杜山挾大勝之威,兼以好言勸慰,暫時壓下了眾人的不滿,又開始分封軍師、五虎上將、十位驃騎統領、驍騎將軍等官銜。
青壯年男子人人有份,最差的也封了個先鋒小彪將,一時喜氣洋洋,各自吹噓炫耀,忘記了方才的不滿。
江山獵團高層排名為:大團長柳倩,二團長江晨,三團長杜山,掌管機密軍師許遠山,參贊軍務頭領張恆川,五虎上將之首葉星魂、次席趙甲、第三孫乙、第四熒惑、第五錢丙,掌管錢糧頭領小貂、杜鵑,走報機密頭領希寧。其後是八大金剛、十位驃騎統領、十三太保---」-人人都封了將軍,連趙家丫頭都撈了個運糧官的職銜。
杜山雖不是名義上的大團長,但畢竟貴為三軍之主,在眾人一致恭請下,踩著某位驃騎統領的背乘上了喬蟾的龍馬。
又有曉事的摘了幾片大芭蕉葉作為清涼蓋,為杜將軍遮風擋雨,前呼後擁,吵吵,好不威風。
隊伍再上路時,精神風貌已跟昨日完全不同,各大頭領抖擻勇氣,搏殺兔鼠妖獸,斬滅藤怪樹妖,生生開闢出一條通道來。
一路緊趕慢趕,走了二十多里,天色又暗。
大元帥杜山揮手下令:「安營紮寨!」
眾將士砍樹鋤草,撿柴造火,好不熱鬧。
人們本以為這會是一個歡快的夜晚,但下半夜,令人不安的事情卻發生了。
四更時分,一名村民迷迷糊糊地爬起來,走到營地外圍的樹下小解。
他突然一個激靈,莫名地渾身汗毛直豎,睡意全然無蹤。他睜大雙眼,就看見樹下陰影中多了一條黑色人影,如月光般森冷慘白的眸子正冷冷望著他。
村民張嘴正要發出慘叫,那影子已撲上來,同時挾裹而來的還有大團漆黑淤泥般的東西,將他頭顱都裹住,一點聲息都沒發出,就將他脖子扭斷。
健碩的身軀癱軟倒地,生機熄滅,面孔仍殘留著最後的驚懼。
「猜忌之始。」妖異眼眸的主人喃喃低語,身影融入夜色中。
一個守夜的衛士坐在石頭上打哈欠,忽然背後一涼,不禁回頭四處張望。他沒有發現任何鬼影,但注意到剛才去解手的村民未免也離開得太久了,就算是蹲大號也該完事了吧!
守衛推了推旁邊打盹的同伴,道:「喂!你有沒有看到那個人回來?」
「哪個人?」另一名守衛抓抓頭皮,很不情願地抬起頭。
「剛才出去解手的那個啊!怎麼到現在還沒回來?」第一名守衛起腳眺望。
第二名守衛揉了揉眼睛,道:「哪有人出去?蠢貨,是你看花眼了吧?」
「是你的眼瞎了!走跟老子過去看看!」
「龜兒子,你爹才不去—
兩名守衛罵罵咧咧,一前一後地走到村民消失的大樹後,借著昏暗的火把,看見了地面上的屍體和大灘血跡。
「殺人啦一一」悽厲的尖叫劃破了夜空,在幽冥森林奇詭的樹叢中,顯得分外悽厲。
尖銳叫聲過後,營地頓時沸騰起來,幾道人影竄出帳篷,先後趕到屍體前。
杜山蹲下身,揭開屍體的衣襟,露出咽喉上致命的傷口,覺得觸目驚心:「咱們又有麻煩了!」
江晨道:「他先被人扭斷了脖子,又刺穿了喉管。兇手很可能就是昨天晚上那個鬼鬼票的傢伙一一」
「絕對不可能!」因為那可憐屍體的姿勢不雅,柳倩只看了一眼就別開頭,聽見江晨的分析後忍不住轉回去,大聲反駁,「流纓哥絕不會對弱者出手。他就算想殺人,也會正大光明地闖進來,
一個一個打得你們跪地求饒為止!」
「他昨天在帳篷外面偷聽我們談話是怎麼回事?有話不能進來好好說嗎?」
江晨一語就戳中柳倩最心虛之處,她吶吶難言,一時語塞。
好半天,柳倩才想出個藉口:「他知道你是惜花公子,羞於與你這種敗類交談。」
江晨笑:「那他在我這敗類面前落荒而逃,豈不更加丟份?」
柳倩大怒:「雖然你救過我,但要再敢侮辱流纓哥,我就跟你翻臉!」
「兩位!」杜山勸道,「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當務之急,咱們得趕緊想個辦法把兇手找出來,不然還將繼續有人被害!」
江晨盯著屍體下的血跡看了片刻,道:「兇手應該還沒走遠,咱們分頭找。」
說完,他前踏一步,徑直投入到茂密的叢林暗處。
「矣,老江一一「我守在營地,免得被調虎離山。」葉星魂淡淡地說了一句,快步走回尹夢所在的帳篷。
「矣,老葉一—」
柳倩冷冷望著江晨離去的方向,沉聲道:「趙甲,你往北!孫乙,你往東!」
她最後朝杜山一指,「南邊交給你。」
「柳姑娘你呢?」
「我向西。」
「西邊不是有老江—
「啪」的一聲脆響,鞭子抽在杜山眼前,離他的鼻尖只有一寸。
杜山乖乖把剩下半截話咽回肚裡。
「別磨蹭,出發!」大小姐柳倩一聲令下,四人分頭行動,如狼似虎,各自沖入不同方向的叢林。
西方。
江晨行走在樹下。
月靜,風靜。樹影婆娑。
落葉飄下,溪已斷流。
隱有幽香,令行者熏熏若醉,掩蓋了此處無窮殺機。
江晨放慢腳步,目光一寸寸巡視周圍。
背後有女子細碎的腳步聲靠近,江晨不用回頭也知道來者何人。
「柳姑娘,這邊我來搜查,你去另一個方向吧。」
柳倩走到他背後,冷冷啟唇:「你雖然在江湖上有些名聲,但跟流纓哥比起來還是遠遠不如!」
江晨失笑:「你特意跟過來,就是為了跟我說這句?」
「我只想提醒你一一」柳倩說到這裡戛然而止,因為江晨抬起右手,示意聲。
柳倩不是不知輕重的人,在江晨提醒後,她也發現了異況。
就在剛才,似乎有一道漆黑得幾乎和夜色融為一體的影子,從視野邊際竄了過去。
四周寂靜一片,沒有半點聲響發出,柳倩凝神屏息,有些懷疑是自己眼花了,但下一刻又見那漆黑影子從東南角閃過,速度之驚人,絕對不下於玄罡高手。
「閉上呼吸,這花香有麻痹效果。」江晨出聲提醒。
柳倩並不領情。
她胸口佩戴的玉佩可解百毒,不懼任何卑劣手段。
她只暗暗心驚於敵人的速度,比起大哥柳軒也不多讓。
「流纓哥,是你嗎?」柳倩觀察半響,啟唇呼喚。
沒有回應。
柳倩無比失落地嘆了口氣。
她總算死心,衛流纓並不在附近,否則他必然能聽到自己的呼喚,也必定會現身與自己相見。
「小心!」江晨叫起來。
柳倩看見一條黑影從草叢中撲出來,悄無聲息,瞬間就到了眼前。同時帶來的還有撲鼻的惡臭。
江晨無暇相救,因為還有另一條黑影找上了他。
那撲至眼前的老猿般的獰面孔,反而令江晨心下稍安。
「原來有兩頭魔人,一頭在北,一頭在南,故布迷陣,讓我以為是一位絕頂高手在此。
江晨朝著眼前的魔人,從容伸出拳頭,後發先至,重重轟擊到對方胸膛。
「砰!」
重物墜地,魔人發出一聲悶哼,撞斷了好幾棵大樹,跌入草叢中。
江晨略微皺眉,並不滿意這戰果。
他感覺自己大半力量都被那魔人用古怪的方法卸掉,而拳上附帶的「空間扭曲」也沒取得致命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