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牆內花木扶疏,是一個精緻的院子,邊上還有個小池塘。
三人沿著草叢的陰影,繞過柳樹池塘,躲在一處走廊外的陰影中,望著不遠處幾個巡邏的家丁,悄聲商議對策。
林曦看出江晨一路來刻意與自己保持距離,戒備之意更超過遠處的家丁,雖不說破,卻提出分頭查探宅院。
這提議正中江晨下懷,他第一個點頭贊成。赤陽也沒有反對,只說半個時辰後在原處碰頭。
江晨目送林曦蒼白的身形穿透紅牆、悄無聲息地沒入閣樓深處,愈發堅定了她是個女鬼的判斷。
「小江,你信不過她?」對於江晨的小心思,身為老江湖的赤陽自然瞧在眼裡。
「嗯,半夜三更的,她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孩子在鬧鬼的地方閒逛,怎麼想都不正常……」
「可惜了,錯過一樁大好機緣。」赤陽望著前方影影綽綽的屋宅,沒有回頭,笑嘆道,「你的戒備心太強了,會惹惱人家女孩子的。」
「你怎麼知道她是『女孩子』,不是『女鬼子』?難道你認識她?」
赤陽轉過頭來,笑容促狹:「你沒看過最新一期的《群芳譜》嗎?」
《群芳譜》是好事者對於全天下最漂亮的一群女子之間的排名,江晨當然也有所耳聞。
「聽說過,不過上面的美女排名都變來變去的,沒怎麼注意。老赤,你一把年紀了,居然也看這個?」
「我本來也不看,是賀文那小子老在旁邊嚷嚷,我也就順便瞧了幾眼。剛才那位林姑娘,你猜在《群芳譜》排第幾?」
「前五?」
「低了,再猜!」
「前三?」
「還是低了!大膽些!再猜!」
「難不成是第一?」
「嘿嘿!然也!要不然怎麼說,你小子錯過了一樁大好機緣呢……」
赤陽說著,見兩名家丁從閣樓前走過,伸手拽了江晨一把。
江晨借力輕輕一躍,兩人的身形如微風一般從家丁身後掠過,穿過長廊,融入閣樓旁的陰影中。
兩人貼牆靠著,赤陽傾聽著屋內的動靜,過了片刻,搖了搖頭:「不是這裡。」
他指著閣樓後的另一隊緩緩行走的巡邏家丁,道:「等他們過去了,我們去後邊。」
江晨無聲地點頭,又聽見赤陽嘆息:「可惜慢了一步,很難趕上林姑娘了。」
江晨小聲道:「追趕她幹嘛?你不會對她有想法吧?」
「我是為你這傻小子可惜!」赤陽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七大世家的千金大小姐,新晉《群芳譜》榜首,多少人爭著搶著想要一睹芳容,你卻像避瘟神一樣避著人家。」
聽他這麼一嘆氣,江晨也覺得有點可惜了。沒想到會在這種鬼地方遇到「天下第一美人」,可惜這個世界沒有相機,不然還能拍照留個紀念。
心裡惋惜著,江晨嘴上仍硬道:「老赤啊老赤,想不到你一把年紀了,還會被美色迷惑。你就不怕是厲鬼披了一張畫皮,專門坑害你這樣的男人嗎?」
赤陽輕嘿一聲,正要打趣幾句,忽然面色微變,沉聲道:「上去。」
他探手往江晨腋下輕輕一托,兩條人影如黑夜蝙蝠一樣拔地而起,倒掛在屋檐上,繼而縮成一團,完全藏入黑暗。
兩人剛藏好身軀,便見閣樓拐角處轉出兩條人影,邁著僵硬的步子,從他們腳底下走過。
江晨凝目觀察須臾,壓低嗓音道:「跟著他們,他們身上帶著一縷笛子上的氣息。」
自從跨入四階「通靈」之境,江晨對於萬物之間的因果聯繫就把握得更為精確。雖遠不及「金風未動蟬先覺」那樣至誠前知的境界,但在追溯因果這一方面的本領也是大為增強。
原本需要全力才能施展的「太虛留痕」,如今已能輕鬆使出。所以他很快就察覺到了兩名家丁身上的淡淡銀光,正是曾與失蹤的宋琪結下因果的痕跡。
赤陽白天已經見識到江晨這方面的本領,對他的話毫不懷疑,帶著江晨輕飄飄地落下,貼牆跟在那兩個巡邏家丁身後。
雙方保持十步左右的位置,靜默無聲地在樓閣間行走。
夜色暗沉,腳步低徊。
行了一段路,江晨悄聲道:「老赤,你以前來過薛府嗎?」
赤陽點點頭:「嗯,一年前來過。那時候薛府還是西遼城數一數二的名門望族,薛老爺的身體還很硬朗,只可惜後來新娶了一房柳夫人,兩位夫人爭風吃醋,日夜索取,薛老爺的身體也就一天不如一天了,薛府也自此走向衰落……」
「這麼說來,禍根都在那位柳夫人身上?」
「也不能全怪柳夫人。那位夫人來自柳家,是『西遼五虎』之一的「插翅虎」柳如風的妹妹,芳名叫柳若蘭,也是一位知書達禮的女子,在出嫁之前就頗有才名,她繡的飛鳥圖更是西遼城一絕,有著『蘭心巧手』的美譽。可能就是因為名聲太大,才引起了正室薛夫人的嫉妒,嫁過去之後風波不斷,時常鬧得雞飛狗跳的,都快淪為西遼城的笑柄了。」
江晨心中一動。
這是他第二次聽到「柳若蘭」的名字。賈夫人之前也說過,柳若蘭是她的閨中密友。
而他手腕上刻的那個「賈」字,很像是柳若蘭的筆跡……
那幾道血痕莫非與柳若蘭有關?
江晨定了定神,說道:「那就是大夫人的錯了?」
「倒也不能說是誰的錯。薛府的家務事,咱們這些外人也不好置喙。」赤陽嘆了口氣,「只是沒想到才一年的光景,偌大一個薛府就衰敗到如此地步……」
「不僅僅是『衰敗』這麼簡單吧!我怎麼瞧著這薛府很不對勁啊!」江晨悄悄朝前方的家丁指了指,「剛才這一路走來,就沒看到幾個正常人,這兩個家丁是人是鬼都不好說!老赤,你還聽說了什麼風聲沒有?這麼大的家族,上上下下幾百口人,總會鬧出些動靜吧?」
「的確有些風言風語,我也不知真假。」赤陽又發出一聲嘆息,臉色變得有些沉重,「大概是半多個月之前,算算時間,應該是柳夫人臨盆生產的日子,薛府發生了一些變故,從那天之後,薛府就緊閉大門,再也不與外界溝通。再後來,就傳出了鬧鬼的風聲……」
「莫非……柳夫人難產了?死後變成了厲鬼?所以每天晚上才會有嬰兒的哭聲?」
「不排除這種可能……其實除了嬰孩的啼哭聲之外,還有一個賣炊餅的販夫也看見了怪事——最近幾天,他每天早上天不亮上街擺攤,柳夫人都會第一個上門來買炊餅……」
「他看清楚了嗎,確定是柳夫人?」江晨皺起眉頭,「柳夫人何等身份,會拋頭露面地親自去買炊餅?」
「那個販夫說,他曾經受過柳夫人的恩惠,因此一眼就認出了柳夫人的身份。只是柳夫人像變了個人,十分冷漠,一手給錢一手拿餅就走,跟她說話她也不搭理。而且一到天亮,她給的那些銅錢就會變成紙灰……」
江晨聽得渾身發寒:「這麼說來,柳夫人八成是已經死了,變成了鬼魂。」
「唉,她是個苦命的女子。」
江晨也跟著嘆了口氣:「她就算死了,還是放不下孩子,擔心孩子挨餓,所以每天起早貪黑地出去買炊餅。只可惜她那個孩子恐怕也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