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骷髏效忠,木屋遺產

  忽然斜刺里傳來破空聲,江晨感覺到一股冰涼的殺氣襲向自己脖頸,連忙變招,閃身招架。

  在稍一側頭的時刻里,他眼前映出一把殷紅如血的長劍,殺氣森森,鼻尖猶能嗅到那無數怨魂的屍味。

  「鏗!」

  劇響震耳,帝血劍狠狠斬中斬影劍,兩把神兵並非頭一回交接,新仇舊恨同時爆發,各自吞吐光暈,顫音嘶鳴。

  江晨感覺到一股巨力湧上手腕,虎口一痛,斬影劍脫手而飛。

  骷髏橫持帝血劍,暗紅色的弧跡頓了一下,又朝江晨腰腹橫掃而至。

  江晨跟跪後退,衣袖被切開了一截,口鼻再度滲出血絲而一旁的侏儒滴溜溜滾入草叢,突然騰身而起,如驚烏出林一般,轉眼溜得不見蹤影。

  江晨無暇顧及其他,那柄散發著沉鬱血光的寶劍已激射過來,挾起一大片血色殘影。

  江晨旋身,腳下發力,如狂嘯的風往前撲出,脫離了劍氣籠罩的範圍。

  「小心!」

  後方傳來一聲大喊,楊落氣喘吁吁地趕過來,揮劍砍向骷髏後腦勺。

  這一劍倉促劈出,遠無法對骷髏造成威脅,骷髏略一偏頭就躲了過去,但這一眨眼的功夫就見江晨已經藏身在老樹後。它自知已經追不上了,便將血劍倒揮,陰沉沉地向楊落掃去。

  楊落悶哼一聲,身軀被震得後仰,面上泛起一抹嫣紅。

  這骷髏的力量,實非楊落屏弱之軀所能匹敵。

  江晨獲得一絲喘息之機,猛吸兩口大氣,見楊落在骷髏劍下已險象環生,便從樹後轉出來,悄然向前邁了一步。

  他不動聲色地向骷髏滑行靠近,姿勢幽魅而柔緩,很快縮短了距離。

  等骷髏發覺江晨滑到自己背後時,江晨的手掌已帶著悠緩、陰沉的力量向它重擊而去·—·—·

  骷髏大駭,像受驚的貓一樣跳開。

  它的動作不可謂不快,但江晨的手掌也像戲法般地延長,還是結結實實地印在它左肋下。

  一團皎白朦朧的月光,就在它左肋下如同蓮花般綻放開來。

  同一個位置,骷髏品嘗到了第二次撕裂扭曲的滋味,

  它當即就被擊飛出去,骨碌碌地滾了一段距離,掙扎著想要爬起來,卻聽「喀」的一響,「袖中雪」的寒芒劈在它頸部,將它好不容易撐起的半截身子又壓了下去。

  這骷髏的骨架,硬愈精鋼,生受了神兵一袖中雪」的一擊,竟然完好無損,

  只是身軀發僵,兩眼懵然地被砍倒在地面上。

  「喀喀噹噹一一」

  一連串清脆的響聲,楊落掌中寶劍輕敏靈動得近乎妖異,疾風驟雨般擊打在骷髏頭頸各處,依次向下。

  就在一眨眼的工夫里,楊落已經擊中了髏身上各大關節要害,卻沒有實質作用,反而將自己的手腕震得生疼。

  骷髏的身子條然仰起,將「袖中雪」盪開,楊落連忙往後跳。他驚駭地意識到,這骷髏刀槍不入,恐怕無人能制住它。

  江晨也退了三步。

  骷髏抬起頭來,狠狠盯著江晨。

  江晨雖然內里虛弱,卻怎麼能在氣勢上輸給這個畜生呢,同樣惡狼狠地瞪過去。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之間的空氣里似有無形的火花激盪。

  須臾,卻聽「噗」的一聲,骷髏右爪反持帝血劍,將其狠狠往地面一插,大半個劍身都埋入土中。

  然後它屈著身子,慢慢跪倒下來,一隻爪子捂在胸前,另一隻爪子握拳朝天,喉嚨里嘶嘶有聲,似乎在訴說著什麼。

  江晨和楊落都驚奇地看著骷髏的舉動,面面相。

  「它在跟我們說話?」

  「好像是的。」

  「你聽得懂?」

  「不懂——」

  「莫非在罵我?」

  「好像不是———」

  骷髏沒有第一時間舉劍殺過來,這本就很稀奇,更加怪異的是,它現在的模樣,十分像是要進行某種古老的儀式,

  良久的寂靜,三個人沉默互望著,一動未動。

  楊落忽然道:「我知道了,它是在向你宣誓效忠。」

  「哈?」

  「那樣的姿態,是三百年前血劍聖時代的騎士宣誓禮節。從此之後,它就是任你驅使的騎土,你將是它永不背叛的君主,它的忠誠、榮譽、信仰、驕傲都會歸你所有··」

  「聽起來像挺正式的樣子。它是認真的嗎?」

  「依我看,它很認真。一般來說,只有在對皇帝效忠的時候,才會使用這樣隆重的禮節。」

  「看它腦筋不靈光的樣子,難道把我認成血帝尊了?」

  「不排除這種可能。」

  另一邊的綠洲邊緣,三個女人一句話也不說,在沉悶中出神。

  希寧愁眉緊鎖,杜鵑哀怨垂淚,蘇芸清則抱著膝蓋、老神在在地觀望遠方的風景。

  募然間,蘇芸清心頭泛起一陣奇異感覺,她立即抓起裹在身上的衣服,將其攤開。

  禁著身軀的封印神通條地失去效用,她的身軀發生巨大改變,瞬間由三歲孩童成長為十八歲的高挑少女。

  蘇芸清伸了個懶腰,身形展露在沙漠的艷陽之下。

  「臭小子,還挺能幹。」

  而對此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杜鵑,卻被裹緊的衣服勒得滿臉通紅。

  蘇芸清趕忙幫著她把衣服攤開。

  兩人鬧起的動靜打擾了希寧的沉思,她回過神來,轉頭瞧見旁邊兩人窘態,

  念頭一轉,面上情不自禁地流露欣喜之色:「那個矮子死了?」

  「咒法自動解除,他就算不死,也一定受了重傷。」蘇芸清回答。

  「也就是說,白姑娘得救了!」希寧振奮起來。

  她算了一下時間,離江晨出發之時並不太晚,白姑娘應該沒有大礙,至少還能保住一條性命。

  記得杜山不是說過,那種事一般至少好幾個時辰嗎?

  蘇芸清幅度很小地點頭,內心卻對白飛霜的下場不太樂觀。

  她看得出來,那侏儒心性扭曲、積欲已久,必定非常殘暴瘋狂,說不定早就完事了。現在距江晨動身的時候,大概已經過了一刻鐘吧,白姑娘性命堪憂啊·.—..

  希寧卻已迫不及待地起身,一一拐地往樹林裡跑去。

  蘇芸清喊道:「小寧,你當心點,路上說不定有毒蟲猛獸————」

  聲音被茂盛的枝葉遮擋,也不知傳了多遠,希寧早已行到深處去了。

  希寧沒有任何追蹤的經驗,尤其是江晨這樣的高手,經行之處沒有留下多少痕跡。叫她這樣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去尋找江晨,簡直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但這件事情,偏偏讓她做成了。

  日頭當空,密林遮天,不辨南北。

  希寧只是隨意挑了個方向,在樹叢中走動,彎彎拐拐,憑心而行,不多時,

  便見到一個被無數藤蔓攀附的樹屋。

  她揭開藤條的一角,推門而入。

  第一眼看見的就是江晨的背影。

  江晨背對著門口,聽見後方的腳步聲,也不回頭,而是專注凝望著樹屋牆壁上刻畫的圖紋。

  屋中還有另外幾個人,楊落,葉星魂,尹夢,一具雪白骷髏,以及希寧最為擔心的白飛霜。

  白飛霜看上去並沒無大礙,倚著牆坐在角落裡,仰頭望天,神情有些茫然。

  希寧從她散亂的髮絲、破爛的衣袍可以看出,她大概已經遭受了侮辱,所幸那身銀色甲冑還算堅硬,沒有被侏儒撕破,這讓她不至於顯得過於狼狽。

  「白姑娘—————」希寧走過去,輕輕喚了一聲。

  白飛霜眼珠偏移,望了她一眼,又默默移開,空洞的眼眸仿佛已經沒了生氣。

  「對不起。」希寧走到她身邊,慢慢蹲下。

  白飛霜良久才開口,澀啞的嗓音道:「原來,你不是觀音菩薩。」

  說著,一行清淚自她眼角滑下。

  「抱歉,我不是。」希寧心中刺痛,似有千言萬語,卻無法再多說一句。

  白飛霜搖搖頭:「是我自己看錯了———?不怪你。」

  希寧的眼眶亦隨之濕潤。

  楊落和葉星魂各自占了一個角落,跟江晨一樣,也在觀摩著木牆上的圖案和符文。他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像泥塑般一動不動,仿佛對希寧的到來毫無察覺。

  謝元在另一個房間獨酌。

  希寧擦了擦眼角,起身走到江晨身後,問:「那矮子死了嗎?」

  江晨望牆沉思,心緒完全不在此處。

  隔了好一會兒,他才回答:「沒死,被他逃了。」

  希寧咬著牙道:「你不是很厲害嗎,怎麼沒殺了他?」

  江晨冷笑:「你不是慈悲為懷嗎,怎麼一開口就是殺殺殺?」

  他轉過身,迎上小女孩的晶瑩雙眸,問道:「蘇姑娘沒來嗎?」

  希寧搖頭:「她們在綠洲外面,可能要過一會兒才來。」

  江晨露出失望的表情,關於這木屋中所刻畫的心法招式,他讀著覺得很有啟發,很想找蘇芸清印證一下,暫時也只好作罷。

  他指著牆壁上的某一行符文,問:「你認得這些字嗎?」

  希寧瞟了幾眼,點點頭。

  江晨雙眼一亮:「念給我聽聽!」

  希寧投過來一個如霜如冰的眼神,冷冷地道:「你在求我嗎?」

  江晨翻了個白眼,低哼一聲,轉過身不再理她。

  這座木屋分為好幾個隔間,每一面牆壁上都刻畫了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筆跡歪曲,只能勉強辨認。

  有些文字旁邊還附帶著許多小人圖案,它們擺出不同的姿勢,儼然是一套套武學招式,和運功行氣的路線圖。

  十餘年來,不知有多少武林人土死在侏儒手裡,他們所學的武技也都被侏儒刻在牆上。這滿牆的秘籍,或許有朝一日會成為許多武人心目中的聖地。

  江晨把屋裡的幾個房間都看了一遍,除了侏儒的筆跡外,牆上還有另一套符咒般的文字,應是死在他劍下的青袍文士所寫,和浮屠教的梵文有幾分形似。江晨猜測,那應該是很久以前,古代梵文的一種變體。

  江晨轉了一圈,步回來,望著目光凝注牆上的楊落的側臉,開口喚道:「

  楊兄弟」

  楊落回眸,臉上帶著似有所得的微笑:「江兄?」

  「我看了這裡的招式,心中略有所感,想找你印證一下,不知可否?」

  「好啊!」楊落細長的秀眉一挑,「我正好學了幾招新劍術,也請江兄指教一番。」

  兩人走出屋外。

  正在琢磨牆上秘籍的葉星魂也按捺不住,跟了出去。

  剛出門,葉星魂就瞪大雙眼,再也挪不開目光。

  衣袂飛揚,銀光刺眼,江晨在急速的舞動中成為一道朦朧的影子,道道銀色電光纏繞在他周圍,形成一幕令人目瞪口呆的景象。

  那銀色電光正是楊落的「袖中雪」,每一擊刺出,都至少孕育著九式變化每一式又分化出十餘道劍氣,在如蓮花綻放的同時,卻又寂靜無聲!唯有在與斬影劍交擊的時候,才會碰撞出「叮」的輕響。

  因為是論證劍術,雙方都壓制了自己的力量,純以招式相爭。但葉星魂瞧得直冒冷汗,他本以為自己的「料敵機先」神通足以傲視天下劍客,只是礙於本身體魄不足才無法完全發揮,但眼前只見江晨周身劍光茫茫,根本看不清楊落出招的軌跡。若換成自己上場,恐怕早已成了第八騎士的劍下亡魂。

  楊落手起劍飛,寒芒閃處,茫茫劍光連擊江晨身上八十一處要害。

  江晨手腕一轉,劃了個圈,將八十一劍盡數圈入其中。

  他的動作看起來比楊落慢很多,卻無一遺漏。

  楊落身影順後而至,腳尖落地,手腕一翻,又是八十一道劍光揮射。

  江晨以慢打快,再接八十一劍,劍一引,從寒光中刺進,反而襲向楊落的咽喉。

  這一招看起來是正常的攻守,實乃楊落的劍勢第一次被截止,其後的招式亦無從施展,不得不暫避鋒芒。

  楊落後退兩步,撫掌道:「江兄劍法精妙,在下佩服!只是我看江兄前後的招數變化,似乎包含了兩種不同的劍意?」

  江晨點頭道:「前面我接你劍招的時候,用的是一種綿軟柔徐的劍法,取自道家『上善若水』之意,是我今天觀看秘籍時突發奇想悟出來的,但是招數銜接之間還有凝滯,抵擋不住你的疾攻。最後一招險中求勝,才是我平常所使的劍意.」

  一旁葉星魂忍不住想,原來你的劍招之間還有凝滯嗎,為什麼我一點都沒看出來呀·—.—·

  江晨繼續道:「據我所知,你以前的劍招也沒有這樣狠厲毒辣的,剛才逼得我無處可躲,差點中招。」

  楊落垂著手,將寶劍的寒芒收入袖中,向江晨微笑:「看了一些旁門劍術,

  加上又想起謝前輩的龍象掌法和蘇姑娘的龍皇拳———」

  江晨聽到此處,臉色一變,猛地一拍腦門,叫道:「蘇姑娘!光顧著看劍招,怎麼把她們忘了!」

  蘇芸清和杜鵑遇到了一群陌生的男人。

  蘇芸清望著眼前十三個嘴唇乾裂、滿身疲憊的男人,淡淡地道:「綠洲裡面有水,但也有毒蟲猛獸,別怪本公子沒提醒你們!」

  對面首領模樣的人陪著笑臉:「求姑娘給我們領路,大恩大德,宋楓沒齒難忘!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