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散落四方,黑色蟲潮

  希寧瞧見那雙悲天憫人的眼睛,心頭如遭雷擊,大驚失色,脫口叫道:「佛主!」

  剎時間天旋地轉,她的魂魄以飛快的速度倒退回去,在經過一團漆黑的漩渦之後,重歸人間。

  意識回歸本體,希寧身軀一顫,陡然睜眼,望著近處那可惡的面容,從牙縫裡發出低吼:「江晨!」

  她自小修持佛法,卻被江晨變化的魔佛耍了一道,險些跪倒在他面前,心中惱怒之情可想而知識海中所經歷的種種,於現世不過短暫一瞬。

  蘇芸清沒注意到希寧的異常,她與楊落交換了一個眼神。

  「楊將軍,你看?」

  楊落面上遲疑之色一閃而過。

  他記得叢林中還藏著另一頭披毛生甲、身高丈余的猿猴怪物,上次江晨曾與它交過手,那怪物能接江晨五招而未敗,至少具備玄罡級別的實力,跟沙丘上的骷髏比起來,說不準哪個更危險些。

  楊落憑著直覺指了個方向,道:「往那跑!」

  葉星魂在前方劈砍開路,一行人匆匆朝東行去。

  沒走多遠,背後就傳來沙沙的腳步聲,輕快靈敏,很快追近,

  枝葉顫動,不聞蟲鳴鳥語,只剩下喘息和心跳。

  「它來了!」

  杜鵑驚恐的聲音剛落下,蘇芸清回頭看時,就見一股微風拂過叢林,掀開草葉,露出其後一具通體雪白的骨架,靜靜地來到隊伍尾部。

  隊伍最後面的人是尹夢。

  「啊一一」尹夢的尖叫飄上枝頭,傳遍層林。

  葉星魂見狀大急,忙提劍往回趕。

  才幾個時辰不見,這具骷髏明顯長高了幾分,比尹夢要高出了整整一個腦袋。

  它身體的骨骼也變得更有質感,像是經過聖水洗浴過一般,從原本森森恐怖的慘白,轉變為一種如同水晶般剔透瑩亮的色澤,更像是出自名匠大師的藝術珍品。

  它之前滿身的死亡之息已經消洱一空,如今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是一種空靈朦朧的氣質,如煙似霧,難以看透。

  更為關鍵的是,它手中握著的武器,已不是原先那柄破爛的巨劍,而換成了流淌著暗紅的帝血劍。

  楊落心中咯一下,暗叫不妙一一這骷髏的修為好像更強了,恐怕已經接近了亡靈君主級別,

  等同於七階「陰神」,眼下己方沒有一人是它對手!

  骷髏低頭看著尹夢,眼眶中躍動著碧綠的磷火。

  那柄威震沙丘的帝血劍被它隨手提著,劍尖拖在地上,所經之處,地面上的草莖藤蔓皆被一分兩段。如此鋒利的兇器,若在肉體上劃上一道,肯定也像切豆腐一樣簡單。

  希寧站在尹夢的身側,視線迎上骷髏眼中的兩團火苗,面上亦現出驚容。

  葉星魂跑到半途,右腳猛力一踏,身形高高躍起,長劍挾帶呼嘯風聲,怒吼著朝骷髏當頭斬下。

  「小寧,閃開!」蘇芸清放下江晨的左臂,身影如電,縱步衝來。

  骷髏右臂一舉,帝血劍撩起一道優美的弧跡,在半空中劃了一個暗紅色半圓。

  葉星魂人劍合一地撲下來,但聞一聲劇烈的金鐵交鳴之音,近處的兩名女子耳朵都快要被震聾,接著就聽一聲悶哼,葉星魂連人帶劍、以更快的速度倒跌回去。

  這時蘇芸清趕到,她的眼光何等毒辣,一眼就窺中了骷髏招式中的破綻,右手成刀,狠狠捅向其左肋。

  「咔!」

  一擊命中!

  骷髏跟跟跎跎地後退兩步,旋即沒事人一樣穩住身形,晃了晃腦袋,忽然朝左邊出劍,凌空虛劈一記。

  「刷!」暗紅色光華閃過,一隻想要偷襲的拳頭大小的毒蜂被削成了兩半。

  蘇芸清也不追擊,負手而立,冷冷盯著對方,一派宗師風範。

  其實,她之前那一記手刀已經耗盡氣力,此刻體內血氣翻湧,血帝尊殘留的勁氣在肺腑間衝撞,令她臉色慘白如紙,

  骷髏歪著頭打量了她兩眼,忽然轉過身,速度極快地竄入旁邊樹叢中。

  把它嚇跑了?

  蘇芸清一口氣再也撐不住,軟軟朝後栽倒,再度陷入昏迷。

  「蘇姐姐——.」希寧上前一步,剛剛扶住蘇芸清,就聽見遠方傳來一陣劇烈的兵器交擊聲,緊接著狂風大作,層林俱震,鳥獸驚飛。

  「吼一—」有猛獸在咆哮。

  吼聲震動四方,遠方樹林裡傳來一連串「喀喀」的枝葉折斷的響聲,綠洲中央的一棵參天大樹緩緩傾倒。

  髏與不知名的敵人交上手了!

  楊落沉聲道:「趁他們打起來,我們趕緊從原路返回!」

  人們扶起傷者,返回原路。

  日頭漸高,草叢裡濕氣漫散,朝露無痕。

  無形的殺機從暗處蔓延過來,

  陽光照在身上,楊落感受到一種蒙蒙的感覺。

  毒蟲們從四方潛伏過來,在各個隱秘的地方撥動草葉枝條,發出寇的響動。

  楊落聽在耳中,眼中一抹冷光閃過,袖口抬起,淡淡喝道:「出來吧一一」

  在風中打著旋兒飄零的落葉,忽然泛起一層碧綠色澤,如同活了一般向眾人射來。

  只聽嗖嗖嗖的破空聲響不絕耳,一瞬間從草叢、藤葉、灌木林中撲出來的荊棘刀葉何止千萬,

  鋪天蓋地,席捲而至。

  四方天色皆暗,如被黑壓壓的烏雲所遮蓋,陽光也無法透進。

  「臥倒!」葉星魂高喊。

  這麼多刀葉,猶如萬箭齊發,避無可避。

  人們慌亂地撲倒在地,護住頭臉,尤其是女孩子們,拼命祈禱著不要破了相。

  唯有楊落一人站立,他手捏七星印,銀髮在勁風中披散,張口沉喝:「退!」

  一圈無形波紋向四面擴散開去,周圍射來的葉片皆被沖刷倒卷,未傷一人,便在半途墜落。

  眨眼間,枯枝敗葉鋪灑了茫茫一地,它們的色澤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轉為枯黃,似乎在一瞬間被抽空了生機。

  楊落視線直刺叢林深處,冷冷地道:「藏頭露尾的鼠輩,不敢見人嗎?「

  「桀桀桀———」一陣夜梟似的怪笑從草叢中響起,飄忽不定,似乎從四面八方傳來,「獵人就應該有耐心,等到獵物落網,再來品嘗美味——.」

  楊落的右手閃電般揮出,隱約可見一道極輕極淡的半透明痕跡掠過半空,接著就聽「啊」的一聲慘叫,草叢裡的碟碟怪笑變成了痛苦的呻吟。

  葉星魂早已蓄勢待發,在慘叫聲傳來之際,他身體便如一張拉滿了的弓弦,爆發出強勁的速度,往聲音來處撲去。

  劍浪挾裹之處,草木紛紛斷折。

  打鬥聲由西往東,又由東往西。劍氣破空之聲連綿不絕。

  楊落站在原地,用衣袖拭了拭嘴角,著眉頭,目光飄向四周。

  「不妙。」他面沉如水,「葉兄砍中的都是一些毒蟲蛇蔓,白白浪費了力氣,敵人藏在暗處以逸待勞,這樣下去會很糟糕。」

  他視線一轉,落在謝元臉上,「謝前輩,你能出手嗎?

  )

  謝元回以一個無奈的笑容:「除非他站在我面前不躲不閃,我倒是能給他一拳。可惜他大概不會給我這個機會。」

  楊落又看向江晨。

  此時,江晨雙眼緊閉,面色蠟黃,仍處於昏迷之中。

  四位玄罡,竟無一人有再戰之力!

  楊落嘆了一口氣,道:「大家分散走,能逃一個是一個吧!」

  杜鵑扶住江晨,一言不發地往南走去。

  希寧抱起蘇芸清,舉步朝西。白飛霜跟上去,幫忙扶。她一邊走,一邊偷眼打量旁邊這位像極了觀音尊者的少女,猜想她的真實身份,

  剩下尹夢、楊落、謝元三人。尹夢聽著葉星魂揮劍的響聲越來越遠,焦急之情溢於言表。她邁步想追過去,卻被楊落拉住。

  「尹姑娘,不要一個人去。我們在這兒等一等,也許還有活命的機會。」

  謝元拿出酒囊,喝了一小口。

  大風吹過,草木低伏,四野無聲。

  杜鵑扶著江晨,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前走。

  她的心神已經繃緊到極點。草叢裡每一縷輕微的顫動,都讓她心慌意亂,捏著銀針的手指得發白。

  敵人仿佛隨時會從某個陰暗的角落裡竄出來。路途漫漫,長得看不到盡頭。

  杜鵑聞到了一股檀香味。

  是敵人追上來了嗎?

  她心中一顫,僵在原地,心中暗嘆倒霉。

  一伙人明明分散逃命,為何敵人偏偏選中了自己?

  草叢深處傳來的響聲,像是有無數條毒蛇,在從四面八方接近。

  杜鵑視野側面的一株不知名野草顫動了一下,似乎有什麼東西要從那裡面出來。她心頭驚慌,

  將手中銀針彈了出去。

  銀針沒入草叢,發出一聲輕響,大概射到了石頭上。

  然後就見一層黑色的液體,從周圍草叢中漫了過來。

  杜鵑臉色泛白,渾身發軟。

  她看清那些漫過來的東西,並非什麼液體,而是億萬隻叫不出名字來的黑色毒蟲,如同潮水一般,浩浩蕩蕩,圍攏過來,將四邊的所有去路都封死。

  這麼多毒蟲,數目多得讓人絕望。即使她神通再高個兩三倍,也沒有任何生還的可能。

  她用力抱緊了江晨,眼裡流下無助的淚水。

  「江大哥,你再不醒來,咱們兩個就要死在一塊兒了!『

  被這麼多蟲子一口口吃掉,簡直是最噁心的死法。一想到這些蟲子要鑽進自己身體,把自己吃得只剩一具骨架,杜鵑就渾身發抖。相比起來,她寧願被血帝尊一劍穿心,乾淨利落地死去。

  她的淚水自臉頰滑下,落到江晨頸部,在那一塊已經結的褐色血跡上,又流淌出鮮明的色彩。

  這時,一直昏迷不醒的江晨,眼皮突然顫動了一下。

  杜鵑也感覺到,自己的左手被捏緊了。她的手掌本來握著江晨的左手,突然傳遞過來的力道,

  在她心頭掀起驚心動魄的驚喜。

  「江大哥!」

  江晨睜開眼晴,從杜鵑懷中出來,慢慢站穩了身體。

  「太好了,你終於醒了,我還以為———.」杜鵑過於激動的嗓音甚至有些哽咽。

  江晨揉了揉眼睛,視線由模糊轉為清晰。看到杜鵑這副模樣,他也猜到眼下的境況可能不太好。

  他環顧四周,情況果然很糟糕。

  億萬隻毒蟲構成的黑色潮水,已經快要蔓延到腳下。如果被它們爬上身體,哪怕是力拔山兮氣蓋世的人物,也只能被啃成骨架。

  江晨的目光投向遠方,心念飛轉。

  這些黑色蟲子是從草叢中鑽過來的,遠處皆被高深茂密的蔥綠草葉所遮擋,不知道它們占據的範圍到底有多大。自己全力一跳再輔以空間神通,不知能否逃脫它們的包圍圈。

  他快速感受了一下身體的狀態,由於大病初醒,體力匱乏,恐怕跑不了多遠。

  杜鵑從欣喜中回過神來,看到蟲子們已經近在尺,緊張地問道:「我們該怎麼辦?」

  江晨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如此惡劣的情勢,他也沒有什麼信心。

  「你也沒有辦法嗎?」杜鵑眼眸里淚痕未乾,仍蒙著一層霧氣,又抬起衣袖擦了擦,啞著嗓子問,「你的傷恢復得怎麼樣了?」

  江晨搖搖頭。他的神元已經恢復了一點,但用來防禦的話,難以同時護住兩人周全。

  「我們都要死?」杜鵑的聲音低了下去。

  在她淚眼婆裟的注視下,江晨不忍心欺騙,道:「我的「空間扭曲」只能護住一面,如果帶你走,你的身體會被虛空裂縫中的亂流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