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戰血劍聖

  在蘇芸清視線凝注之處,一個籠罩在黑袍內的修長人影從風沙的另一頭出現了。

  此人的步伐不疾不徐,實則快到極致,眨眼就掠過了一座高丘,與江晨諸人已不足二十步之距。

  江晨、蘇芸清、楊落、謝元等人臉色齊齊一變,剎時間氣機交感,產生出一股千層巨浪正朝自己洶湧打來的錯覺。

  那渺小的人影,在這偌大空曠的沙丘上原本不值一提,但在人們眼中,他似乎占據了整個視野,充塞於天地之間,主宰了日升月落,萬物輪迴。

  江晨和謝元同時往前跨了一步,正面迎上了這股強大無匹的壓力。

  楊落和蘇芸清在感覺壓力一輕之際,無需任何眼神交流,兩人整齊地往左右兩邊橫移了半步。

  這是一個看起來較為鬆散的陣型,實則乃四名玄罡高手憑著無數次生死搏殺的經驗所找到的最佳位置,他們的氣息已在極短時間裡融為一體。無論血帝尊向誰出手,都會同時遭到其他三人的阻擊。

  四名超乎尋常的玄罡高手聯手出擊,他們相信就算是遇到武聖強者也有一戰之力。

  「血劍聖閣下,請留步,我們無意與你為敵————」因為語速過快,蘇芸清的舌頭差點打結了。

  但血劍聖的腳步未有絲毫放緩。

  江晨和謝元首當其衝,只覺隨著他的腳步胸口陣陣鬱悶,難過得想要吐血,

  鏘的一聲清曉響聲,江晨腰間的斬影劍出鞘了。

  而楊落的袖口,也泛出一線銳利的白芒。

  血劍聖仍沒有停頓,他無視了蘇芸清的話語,一步一步,用地獄般的氣息壓向眼前四人。

  「媽個巴子的,敢瞧不起本公子!」蘇芸清終於怒而爆出粗口,往前踏了一大步。

  血劍聖的殺氣立即有大半籠罩在了她身上。蘇芸清只覺整個世界都昏暗了一下,呼吸也凝固了剎那,龐大無匹的波濤幾乎將她拍翻在地。

  「當心!」江晨提醒一聲,僅在她邁步的一瞬之後就及時跟上,分擔下了很多壓力。

  蘇芸清的臉色比原來蒼白了不少,她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惡狠狠地道:「這傢伙不識好歹,

  兄弟們不用跟他客氣。咱們這邊有四個玄罡,併肩子上把他宰了!」

  謝元不禁苦笑。如果不是血帝尊已經逼到近前,他真想告訴蘇芸清,昨天剛有一支陣容更加豪華的隊伍在血帝尊劍下全軍覆沒。那是由「青狼」「銀豹」帶領的「黃昏十八騎」,連血帝尊衣角都沒摸到·——

  反觀己方四人,非但數量上不如昨天的「黃昏十八騎」,而且除了自己之外,另外三人的狀態都十分不妙。

  江晨氣虛體弱,蘇芸清舊傷未愈,連那不認識的白衣小姑娘也似乎內息紊亂的樣子。怎麼看,

  勝算都十分渺茫!

  無暇多想,雙方的距離在飛速拉近。

  八步,這是一個足夠發動衝刺的距離,一位武聖強者對四名玄罡高手的大戰一觸即發,周圍寂靜得可怕。

  不知是錯覺還是強者威壓外放的效果,一切細微的蟲鳴鳥叫都已被摒除在戰圈之外,空氣似乎停止了流動,那些被風捲起的細沙都在飄搖不定地往下墜落。

  江晨聞到了一分血腥的氣息,他渾身肌肉繃得極緊,斬影劍抬到了與腰平齊的位置,就待下一刻出手。

  七步。

  這是一個令人矛盾的距離一一若說出手的話,還需要一個前沖的動作,容易影響陣型。但若停留不前,又可能會在氣勢上被對方完全壓制,

  更令人焦躁的是,血帝尊仿佛看出了江晨等人的猶豫,偏偏就在這節骨眼兒上停了下來。

  他所停留的位置,正是四人氣機交匯的一個死角。站在這裡,他便完全占據了主動。

  他視線從容地自四人臉上一一掃過,發現四人的臉色皆如吃了蒼蠅一般難看時,竟翹起嘴角,

  微微笑了起來。

  「斬影,凶邪之兵。」他盯著江晨掌中灰朴長劍,悠緩地評價,「若過於倚仗其利,必有一日會遭其反噬·—

  他的聲音帶有磁性,如老酒般醇厚,抑揚頓挫的語調更像是一個流浪詩人,而非三百年前統治西北的蓋世劍客。但在這時候,可沒人有耐心傾聽他的故事。

  江晨渾身發癢,偏偏又鬆懈不得。就好像有一隻螞蟻在身上慢慢地爬,那感覺難受至極。

  他真想就這麼一劍刺過去,但此距離並非最佳位置,貿然前沖的話,又怕打亂同伴的節奏,帶來不可預料的後果。在這種等級的戰鬥中,一個眨眼的區別,就有可能造成終生的遺憾。

  處於弱勢的一方,只好由著對方停在那裡,旁若無人地對自己評頭論足。

  「袖中雪,這可是上古流傳下來的寶劍。相傳它是由寶玉打磨而成,可以滋補女子肉身,百年容顏不老。」

  血帝尊的視線移向楊落,露出一絲不屑的神色,「可惜落到一個太監手裡,真是明珠暗投了!

  楊落雖沒有出聲,但凌厲的眼神恨不得把這傢伙整個人吞下去。

  「至於你——」血帝尊目光投在謝元臉上,「奇怪,我竟看不出你的深淺—.」

  他原本還在朝謝元說話,毫無預兆地,整個人卻向蘇芸清撲來,灰暗的影子裡突然探出一道殷紅如血的軌跡,頃刻間渲染視野中的畫幕,那君臨天下的可怕氣勢瞬息將蘇芸清吞沒。

  所有人的呼吸都為之一室。

  氣機牽引之下,四人同一時刻動了起來。

  江晨的斬影劍、謝元的拳頭、以及楊落的「袖中雪」,僅以毫釐之差遞到血帝尊身側。

  可惜畢竟有了毫釐之差。

  在那一瞬間,蘇芸清發現自己必須一個人獨自面對這可怕的劍客。

  暗紅色的光華傾灑而至,耀眼奪目,映紅了蘇芸清的臉龐,也覆蓋了她的視野。

  恍惚間,她已遠離了沙丘,置身於一片暗紅色的海洋之中,狂風驟雨催壓著她單薄的身軀,仿佛下一個巨浪翻過,她將永遠沉沒於這片血色之中。

  前後左右,東西南北,什麼都分不清了,她的意識已被強者的衝擊淹沒,只有身體本能地做出反應,在千鈞一髮之際躲過了那支充滿死亡氣息的長劍。

  衣衫被劍氣的餘波輾得破碎支離,她也渾然不覺,心中只剩下一個字一一逃!

  蘇芸清的游龍身法,堪稱神鬼莫測,那是連江晨也自嘆不如的詭妙幻影,在生死關頭更是發揮到了極致。

  血帝尊連出兩劍,變化不可謂不玄妙,竟然都被她躲開了。

  第三劍揮出去的時候,在半途被攔下。

  「鏗!」

  斬影劍與帝血劍初次交鋒,從劍柄上透過來的力道沛然無匹,江晨手腕一震,整條右臂都為之發麻。

  血帝尊右臂一甩,隨意橫撩一劍,將謝元逼退,腳下匆匆一點,意圖從三人的包圍圈中衝出,繼續追擊蘇芸清。

  他的那隻許久不曾動用的左手也從袖中探出來,輕飄飄一掌朝蘇芸清胸口拍去。

  楊落的身影在右側方閃至,「袖中雪」如毒蛇般吻向血帝尊頸下。

  血帝尊略一皺眉,前沖的趨勢終於止住,微微側身,躲開「袖中雪」挾來的寒芒。

  劍刃飄過時,離他咽喉的距離已不足半寸。

  這半寸,就是橫亘在十階「武聖」與九階「無懈」兩個境界之間的差距。不需要多費一份力氣,就叫對手的攻擊徒勞而返。

  江晨和謝元及時跟上,重新將這可怕的敵人納入包圍圈中。

  但蘇芸清並未脫險。

  血帝尊的左掌雖然在半途就被阻止,然而那拍出去的一記掌風,隔著三尺距離正正印在了蘇芸清胸口。

  莫大的恐懼將蘇芸清包圍,當她感覺胸口一痛之時,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一一我就要死了嗎?

  跟跪幾步,蘇芸清被掌風推倒,一跌坐在沙坑裡。

  「我沒死?」

  她驚喜地一個翻身,發現除了胸口有點痛之外,似乎沒受什麼內傷。

  但是隨著她的動作,衣襟里有東西掉了下來一一是黃昏公爵給的那個竹筒,在血帝尊的掌風下碎成了四五塊,從衣襟內滑落。

  蘇芸清心中一動,血帝尊之所以一言不合就衝上來出手,莫非就是因為感受到了這東西的氣息?

  她偏過臉,視線里映入四人交戰的場面,已經到達了十分兇險的地步。沒有人還有閒暇說話,

  每時每刻都有人陷入險境,這時候誰也不敢有絲毫鬆懈,包括血帝尊在內,因為下一刻死的人也許就是他。

  蘇芸清眼神一凜,這時候再說什麼解開誤會、握手言和已經不可能了,她現在能做的,就是奔赴戰場,助自己的同伴一臂之力。

  血帝尊,抱歉了,為了我們能活下去,即使這是一個誤會,也只能請你去死!

  她周身泛起耀眼的光芒,雙掌齊揮,撩起楓紅片片,帶著一股憂傷悲愁的詩意,斜斜削向血帝尊肩頭。

  「落花掌」。

  如枯葉在風中零落,悽美中帶著殺意,為那漫天暗紅更添蕭瑟。

  血帝尊悶哼一聲,身形一側一移,自這突如其來的掌影下閃過,暗紅色光華旋轉一圈,擊退斬影劍和「袖中雪」。

  然而謝元的拳頭卻從他長劍顧及不到的死角處砸過來,龍吟虎嘯之聲大作,灼烤著他背心。

  血帝尊舊力已去,新力未生,不得已再提一口氣,強行橫移了數寸,脊背彎曲成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險險與謝元的拳勁擦身而過。

  這傢伙是沒有骨頭的嗎?

  目睹血帝尊躲過自己拳勁的過程,謝元心裏面驚嘆。

  他料想自己如果與對方易地而處的話,定然會中招。

  血帝尊不愧是強者中的強者、三百年前的「人間至尊」,在四人如此緊密的攻擊下,直到現在都沒受一點傷。

  就算是當年的妖皇,恐怕也難以做到這一點吧?

  這些念頭掠過腦際的同時,謝元動作一點也不慢,趁血帝尊重心未穩,加緊追擊。

  一記俯衝腹拳,如出膛的炮彈,差一點命中血帝尊肩胛骨。

  三次急劇躲閃,血帝尊仍沒找到換氣的機會。

  他這一口氣已經流轉了五萬里,快要到達極限了。

  當他再度一次轉身,正面朝謝元撞來的時候,謝元清楚地看到了他嘴角溢出的鮮血。

  畢竟已是強弩之末了。

  血帝尊眼脈深處中竟飄過一陣恍。

  這位統治沙丘上百年的絕世強者,自從紅山甦醒開始,就沒有得到過憩息的機會。

  先是面對黑劍聖、黃昏公爵、末日公爵三名武聖宗師的聯手,重傷逃遁之後被千里追殺,陸續擊潰幾支遊騎兵隊伍,又遭到青狼、銀豹率領的「黃昏十八騎」的阻截,體力十不存一,剛才還被華姨消耗不少。在不施展禁術的情況下陷入四名玄罡高手的包圍圈,實在有些捉襟見肘。

  他本想返回月落之地恢復體力,不料黃昏公爵比他先一步到達,他不得不遠遠避開。

  無法回歸巢穴,體力恢復得很慢,巡於荒原上,他都快失去了希望,這時東綺音的出現給他帶來一線曙光一一若挾東綺音在手,黃昏公爵必然會顧忌重重。只要抵達月落之地,那時候他再也無須懼怕任何人。

  可惜黃昏公爵老謀深算,竟先一步在蘇芸清胸前放下了鎮魂符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