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芸清的心跳剎時間漏了一拍,未及出聲呵責,就覺眼前一亮,雪白晶瑩之光轉瞬照徹了天地,毀滅的洪流向四周沖刷開去,周遭漆黑的煙霧剎時被撕得四分五裂。
這是江晨殺力最強的神通一一「空間亂流」!
方寸之地皆被吞噬,上百石妖籠罩其中,無數黑影被割裂、絞滅。
待滾滾的轟鳴聲消散之後,天地間一片寂靜,在江晨三丈之內構成了一片碧血鋪灑的死亡地帶,滿地的碎骨殘渣,沒有一塊完整的戶體。
良久,遠處殘存的石妖們吱吱吵起來,分明帶著驚慌失措的惶恐。
它們拍打翅膀,悲鳴著飛快逃離了這片死亡之地。
饒是蘇芸清,也不禁為剛才那股恐怖的毀滅氣息所震撼,須臾才回過神,吐出一口氣,忽然瞪圓雙目:「兄長,爪子放在哪呢?』
「我碰到的只是竹筒。」江晨收回手,淡淡地道。
「要是我沒帶竹筒呢?」
「我也不稀罕。」
「哼,再有下次,本公子一定把你的爪子剁了泡酒!」
一個虛弱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打斷了兩人的爭論:「江兄弟,蘇姑娘,能不能過來拉我一把—.—.哎呀,真是嚇得腳都軟了——..」
江晨走過去,看到久違的杜山和另一位白衣女子正躺在一個沙坑中。
瞧清那白衣女子的樣貌,江晨微微一愜。
那人玉面銀髮,白衣染血,容貌極為清麗,赫然是楊落。
「楊姑娘————
與此同時,蘇芸清也露出吃驚的神色,脫口道:「楊將軍?」」
「,你們認識?」」
「御前第八騎士,當然認識。」』
杜山贈的一下從沙坑中跳起來,又往後挪了好幾步,才敢正眼去看楊落:「那個,楊兄弟,楊將軍,之前我有眼不識泰山————.」」
楊落嘴角含血,看上去頗為虛弱,有氣無力地擺擺手:「無妨,不管怎麽說,你也算是救了我一次。」」
杜山面上的驚惶緊張之色並未完全平復,結結巴巴地又道:「那昨天的事,
你也不怪我?」」
楊落俏臉一紅,咬了咬銀牙,羞惱之色溢於言表,猛一揮手道:「我不跟你計較便是。」」
杜山這才鬆了一口氣,嘿嘿笑道:「楊兄弟,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說話可要算話喲!」」
「哼——·—·
江晨聽到這番對話,心想以杜山一貫好色的秉性,該不會是趁楊落重傷之時對她動手動腳了吧?
他搖搖頭,垂下視線,卻見楊落正目不轉晴地盯著自己。
「楊姑娘?」」
楊落半仰著頭,眉宇間一絲疑色,道:「江兄,你的心魔越來越嚴重了呀。
如果不能及時趕到聖城的話,恐怕·———.」
江晨道:「我看你傷得也不輕,只怕連回去的力氣都沒有了吧。對了,那個拯救世界的偉大行動,成功了嗎?」
楊落搖了搖頭,苦澀一笑:「功虧一簧。血劍聖,復活了。』
血劍聖?機江晨仍是一副事不關己的神態,蘇芸清卻面色大變。
江晨又問:「那你找到預言中的那個終結亂世的女子了嗎?」
楊落點點頭:「不夜城的周城主,我在西陰與她邂逅,她答應之後會與我聯
江晨還想問《英傑榜》排名第二的不夜城周城主怎麽沒幫忙拯救世界,蘇芸清卻已按撩不住,語聲急促地問:「血劍聖復活了?你親眼見過?」
楊落嗯了一聲,面上苦澀之意更甚:「我這次前往沙丘,就是為了阻止這場禍事,可惜功敗垂成,眼睜睜看著他們用佛骨舍利喚醒了血劍聖————」」
蘇芸清湊近幾分,追問:「那麽前天與黑劍聖、黃昏、末日交手的那位絕世高手,就是剛剛復活的血劍聖?」
「沒錯。他們四人交戰,兩敗俱傷,血劍聖負傷遁逃,大概是往北邊去了蘇芸清與江晨對視一眼,均領悟過來一一黃昏公爵在鬼界關口等的那個人,
正是血劍聖!
「不妙。」蘇芸清沉聲道,「那家夥去不了鬼界,很可能就在這一帶徘徊,
咱們得馬上離開。』」
杜山湊到楊落跟前道:「楊兄弟,我來背你吧!」
「不,不用,我自己能走。」楊落試著撐了一下胳臂,眉心立即緊,一股鑽心的痛直衝腦門。
她銀牙緊咬,用另一隻手掌慢慢支起上半身,然後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那種淒迷、無助,楚楚可憐的神態,任誰看了都會被牽動心腸。
江晨在蘇芸清耳邊輕聲問:「她到底是男是女?」」
蘇芸清橫了他一眼:「你覺得呢?」」
「女的。」
「你不會看上她了吧?」蘇芸清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江晨看著楊落走近,加快語速說道:「少賣關子,快告訴我!」」
「她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
「啊?那是————-太監?」江晨因驚訝而忘了壓低嗓音,一下被楊落聽得正著楊落停下腳步,眉宇間一縷冷冽之色,貝齒緊咬下唇,氣惱不已。
江晨忙道:「楊姑娘———-楊兄弟,你放心,這件事我一定會替你保密。」
「沒什麽要保密的。」楊落淡淡地道,「這就是事實,誰也無法改變。我只希望你以後看我的時候,眼神不要那麽奇怪就行。」
江晨打了個哈哈,連忙轉過頭去,掩飾住眼中好奇之色。
太監這種生物,江晨上輩子在影視劇中看到過,以前在晨曦的時候聽酒肉和尚董無垢提起過,今天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真人。
不過從表面上看來,楊落跟那些傳說中陰柔狠毒、鶴髮童顏的大內總管還是有很大不同的。至少他一言一行都很正常,不會讓人感覺彆扭。
四人往南返回。
曠野中渺無人煙,耳畔所聞唯有風沙飄舞之聲,眼前所見唯有一成不變的灰暗荒原。
大約走了小半日,蘇芸清驚奇地叫起來,
江晨順著她所指的方向望去,那邊似乎出現了一抹綠色。
「是綠洲!」杜山一個箭步,如脫韁的野狗般竄了出去。
他已經兩天未飲未食,早就渴得受不了了。
江晨皺著眉問:「我們過來的時候,有見過綠洲嗎?」
蘇芸清思了片刻,也跟著皺起眉頭:「來的時候是沒有綠洲—-但方向應該沒錯————先過去看看再說吧!」
走近綠洲,一股盎然生機撲面而來。
這裡水草叢生、綠樹成蔭,甚至還有蟲鳴鳥叫。
看慣了風沙撲面、一派死寂的灰暗原野,突然出現的這片豐饒土地就像天堂—般。
江晨站在黃沙與草地交界處,伸手捏下一片草葉,感受到那真實的清涼濕潤的觸感,點頭道:「是真的,不是海市蜃樓。」
楊落卻懷著一顆警惕的心思打量四周,道:「你們不覺得這裡的樹木太過茂盛了嗎?」」
「嗯。讓人感覺又回到了中原。」
江晨的視線投向遠處,將一棵棵參天大樹、茂盛的叢林盡收眼底。
相對於周邊的荒涼景象,這裡的植物確實是太過茂盛了——」——-不,應該說,是太過高大了——
-哪怕很普通的一株草,都有一人來高,枝幹和葉瓣更是比別處粗壯厚實許多。
至於那些參天聳立的樹木,各個都是無法合抱的龐然大物。在這樣的叢林下面,人類就如蟻一般渺小。
「這地方處處透著古怪,我建議,還是繞過去的好。」楊落蹲下身子觀察草地下的泥土,沉聲建議。
「可那個姓杜的小賊已經進去了。」蘇芸清道。
江晨猶豫了須臾,道:「咱們的水囊已經空了,進去補充一點吧。」
「好吧。抓緊時間,速去速回。」楊落並未過多反對。
畢竟在場的三人都是頂尖玄罡高手,就算有什麽異變,也大可全身而退。
江晨率先走進去,沒過多久,忽然聽見不遠處傳來杜山的驚叫。
「哎呀俺的姥姥!」」
江晨循聲趕去,幾步穿過草叢,落在杜山身邊。
杜山站在一條小河邊,指著對岸一隻飲水的螳螂,結結巴巴地道:「好大的蟲子江晨道:「確實有點大——小心!」
碧青色的河水底下湧起一片暗影,下一刻水花四射,一張遍布利齒的血盆大口撲出來,差點將杜山整個上半身吞進去。
幸好杜山的「浪裏白條」之稱並非浪得虛名,在江晨剛出聲的時候,他已往後跳了一大步,瞧見一雙燈籠大小的眼珠子在面前直勾勾瞪著自己,嚇得哇哇怪。
灰褐色流光一閃,斬影劍出鞘,掠過那怪物的脖子,將它碩大的腦袋斬了下來。
血花噴濺中,江晨認出了怪物的種類,原來是一條巨大的蟒蛇,身子有兩人來粗,被斬斷的頭顱還在一張一合,尖牙利齒仍叫人心驚膽戰。
「嗖」「嗖」兩聲,楊落和蘇芸清相繼趕來,見了蟒蛇屍體,都感慨了一句:「好大!」」
這裡的生命,無論動物植物,都比外界的要巨大許多倍,肯定是有古怪的。
四人補充了水囊,便決定快點離開此處。
繞過小河,出了樹林,登上一片山坡,最前面的江晨忽然停了下來。
「怎麽了?」杜山叫一聲,粗重的嗓音在林子裡傳出去老遠。
蘇芸清回頭瞪了他一眼,示意他趕緊閉嘴。
周圍寂靜,不聞鳥語蟲聲,風吹林葉沙沙輕響。
在這些不規則的顫動中傳來一些奇妙的韻律,連杜山也察覺到其中的異樣。
杜山眯起眼晴朝密林深處望了望,悄悄往前走了一步,插入蘇芸清和楊落之間。
蘇芸清側耳傾聽了一會兒,搖搖頭道:「是一隻大蟲子捕到了獵物,它吃飽了就不會管我們。」」
杜山心驚膽戰地問:「萬一它沒吃飽呢?』
「走吧。」江晨的面容慢慢變得冷酷,「希望它識相點,別擋路!」」
蘇芸清偏過臉來,朝江晨笑了一下:「只要不是血劍聖,這些小蟲子—————·
這時候風聲大作,林葉震動。
江晨心念中忽然一絲不尋常的感應,猛然傾仰身子,揚起長劍直朝上空斬去。
「叮」的一聲脆響,一截灰褐色枯枝擊在斬影劍刃上,一觸即分。
跟隨在這柄長劍之後的,是一頭粗壯高大的身影,毛髮聳立,形如巨猿。
那巨猿與江晨頃刻交手數招,沒討到便宜,意識到偷襲失敗,毫不戀戰地踏腿後跳,沒入層林後的暗影中。
「剛才那是什麽怪物?好像渾身長毛,真是嚇死人了!」杜山拍著胸脯噓
「是一隻大猩猩。』」
「不,是人!」
蘇芸清和楊落先後得出結論。
「你確定是人?」蘇芸清看向楊落,滿臉驚訝。
剛才她瞧得分明,那偷襲者比江晨高出了大半截身子,都快有兩丈了,而且渾身披毛生甲,怎麽可能是人?
楊落篤定地點頭:「八成是人。大內典籍里記載了一種西域邪功,練成之後披毛生甲,刀槍不入,萬毒難侵,摧山裂石,行走如風,只是會喪失大部分理智,變成一個半人半魔的怪物。從剛才那個人的情況來看,他大概就是練了這種邪功。」
「他一擊不中就立即遠遁,明明機靈得很,哪有喪失理智?」」
楊落輕輕點著頭,目光投入到密集的層層枝葉之後,眼中透出冷冽的神色:「所以我猜,應該還有另一人在幕後操縱這個怪物。我們見到的這個綠洲,
大概也是他的把戲。」」
「哦,幕後還有人?」蘇芸清摸著下巴,若有所思,眼際飛快地掠過四周,「敢挑我們下手,膽兒挺肥呀!」
杜山插言:「別看你們倆長得漂亮,也許在人家眼裡只不過是兩塊過冬的臘肉。」
蘇芸清呵地一笑:「那你呢,你又是什麽?」
「我是一塊跑得快的臘肉————」
片刻的等待後,敵人並未有偷襲的跡象,江晨繼續上前開路。
或許根本沒有什麽幕後之人,又或者那人被江晨的出手所震鑷,權衡實力之後放棄了捕獵的想法,總之直到江晨四人走出那片詭異的叢林,都沒有再遭受襲擊。
眼前又恢復了熟悉的陰暗色調,沙漠一望無際,狂風捲起屍骸,陣陣生寒,
但江晨反而鬆了口氣。
至少,這一片荒涼的顏色要比未知的危機來得舒坦。
「哈哈哈!我回來了!」杜山狂奔幾步跑到一片沙丘上,張開雙臂仰天高喊,「柳嫂子!小桃紅!茵姑娘!你們別著急,杜家哥哥馬上就要來疼愛你們了!」
沙丘下的三人面面相。
「楊將軍,之前你倆單獨相處的時候,那家夥沒對你怎麽樣吧?』
「我又不是女人,他能對我怎麽樣。」
「以那家夥的德性,還真說不準———·
一座廢棄已久的神廟,矗立在荒漠深處,
紅漆已斑駁,石柱已坍塌,牆壁上的神怪雕紋也早就被風沙侵蝕得模糊一片,只有一個滑稽的鬼臉銅環,仍嵌在大門正中。
此處人跡罕至,廟宇中的神祗也不知多少年沒享用過人間供奉了。今天,
終於迎來了一波客人。
謝元牽著希寧,推開沉重的石門,大步走入屋內。
第一眼映入視野的,是屋子中央跳動的火光,以及圍繞火堆而坐的幾個人影。
原來這廟裡已有了一波更早的客人。
謝元一眼掃去,將那六人的面孔盡收眼底。
她們都是女子之身,各個儀容不俗,秀麗端莊。
為首的乃是一名雪膚花容的白衣少女,她旁邊是一位鳳目細長的道裝女子,
另外四名冰肌玉骨的侍女,將她們的小姐拱衛在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