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耍賴!」蘇芸清叫起來,「有種別用法寶!仗著瞬華神紋鏡的秘法增幅算什麽本事?」
「你們也可以用法寶啊。」沈月陽的輕笑聲被扭曲的劍氣分割得無比詭異。
「癩皮狗!難怪阿曦看不上你這種人!」蘇芸清破口大罵,「懦夫!孬種!
二世祖!」」
沈月陽笑道:「一會兒去了閻王殿,希望蘇公子還能罵得這麽有氣勢。」
狂風颳面,沈月陽身後火光搖曳的背影已經模糊得無法看清了。
江晨的視野中,連深淵荒原的幻象都為之褪色,天地間只剩下半空中的這柄巨劍,亘古而來,塞天充地,強橫霸道,無可匹敵。
就在呼嘯的風聲中,希寧微弱的的嗓音清晰地傳入他耳內:「我們都要死了嗎?」
「不會的。」蘇芸清鎮定地道,「有江晨在前面,他皮糙肉厚,一定頂得住。」
她突然提高音調道:「老弟,你就算死也得給我頂住,聽到沒有?』」
「我儘量。」」
「大聲點,沒吃飯嗎?頂不頂得住?」
江晨無奈地想,沈月陽用賴皮的手段把力量積蓄到這種地步,那種近乎神佛的威勢,只要被擦著一下,恐怕半邊身子就會化為灰燼吧!
不過沒關係,就算我頂不住,咱仁一起完蛋,你也沒機會怪我了。
握劍的手心冒汗,無形的壓力橫亘於心頭,冷汗滴滴滲落,時間的流速似乎被凝滯。
在這種時刻,江晨渾身的肌肉並沒有因臨頭的危機而繃緊,反而極度松,
就如剛睡醒的時刻,懶洋洋的提不起勁。
疲憊的「金剛」體魄是絕對擋不住這一劍的,想要活下來,還得靠空間神通。
沈月陽舉在頭頂的手臂上青筋暴綻,他同樣也已經快要抵達極限。
「如果要跟這傢伙死在一起,那可真是一場讓人作嘔的噩夢———」希寧無奈的嘆息,恍如語。
惆悵的語聲中,命定的時刻終於到來。
藉助「瞬華神紋鏡」,沈月陽的氣勢抵達十階「大覺」!
江晨眼中,那一片占據了蒼穹的暗沉色澤緩緩墜落,寒意逼人,在籠罩頭頂之際,又驟然進發出無比晶瑩璀璨的色彩。
時間彷佛完全靜止,天地一片沉寂,呼吸與心跳遠遠離去,魂魄一瞬間脫出軀殼,彷佛升上了雲端,隱隱約約聽見仙女在九霄外歌唱,所有的視覺與聽覺都化為不真實的夢幻泡影。
彈指剎那,如露如電。
生或者死,模糊難辨。
江晨輕輕吐出一口氣,閉上雙眼,聽見閻羅的腳步從身後響起,迴蕩在這沉寂的時空中,紛雜而錯亂。
空間,凝固!
無聲無息地,那傾軋的艷麗冰晶撞上無形障壁,一瞬間,好像附近所有的空氣盡被抽空。
雙方皆無法呼吸,在漫長等待結果的時間裡,那陣寧寂恍若亘古般漫長。
虛空中出現無數蛛網狀的裂紋,夢幻破裂,時空塌陷,那柄驚世的巨劍如流星貫月般刺進來,撕裂了沉沉黑幕,令這永恆死寂的領域因之而有了一瞬間的凝滯。
一層又一層,裂紋不斷蔓延,若千層花瓣綻放,一直延伸到江晨眼前。
那冰冷劍尖的觸感,也隨之遞到了江晨往前伸出的左掌上。
無聲間,他渾身泛起血一般的赤紅光澤,如同霧氣般外放,整個人好似燃燒起來。
沸騰血脈的力量,在生死之際驟然爆發至頂點。
然後,他感覺自己像被一輛戰車正面撞擊,身子被撞得離地拋起,往後倒飛出去。
「啊!」
「哎呀!」」
兩聲驚叫,江晨後背碰上了蘇芸清和希寧兩人,帶著她們一併後退。
十五步。
江晨終於穩住身形,兩腳深深陷入王地里。
他的左掌始終抵著劍尖,八階巔峰的金剛體魄與冰冷的寒刃不斷交鋒,發出一串金鐵交鳴的銳響。
「鏗鏗鏗他的心臟隨著周身血霧的伸縮,一張一弛像要跳出胸腔。
體力已經透支,連內臟和神經都快要被榨乾,如果再一次擠壓力量,恐怕沸騰血液會將身體焚成焦炭。
到了極限———·
這時候只聽一聲琉璃摔碎般的脆響,手掌上的那柄巨大長劍從中斷裂開來,
傾斜著飛舞了一段距離後,在空中化為粉屑,煙消雲散。
良久的沉寂後,風聲入耳,一片黑色的灰飄落在江晨臉上,絲絲輕柔的感覺觸控皮膚,提醒著他再世為人的真實。
活下來了!
空氣中飄蕩著硝煙的味道,不遠處沈月陽面露驚撼之色,投來頗為複雜的一眼。
「江兄,厲害啊!」」
「哈哈哈!」蘇芸清得意地大笑,「姓沈的,瞬華神紋鏡至少兩個月用不了了吧?還不快乖乖跪下來求饒!」
「求饒就免了。江兄接住我這一劍,我倆的恩怨算是兩清了。」沈月陽淡淡地道。
「誰跟你兩清?你砍完了現在該輪到我們了,乖乖把脖子洗乾淨吧!」蘇芸清握著拳頭叫囂。
沈月陽沒有回答,身影迅速隱去。
「喊!沒用的敗犬夾著尾巴逃跑了!以後見你一次打你一次!」蘇芸清叉著腰,不屑地吐出一口唾沫。
希寧看著她囂張的模樣,覺得自己這位姐姐頗有幾分狐假虎威的天賦。
江晨大口大口地喘息,手臂上的肌肉仍在顫抖。
「兄長,你還好吧?」蘇芸清的聲音飄飄渺渺,似從極遠處傳來。
「沒事。」
隨著這句話,江晨彷佛一下子被抽空了力氣,慢慢癱坐下來。
那股支撐他站立的意志已然消退,狂暴血氣復歸平靜,只剩下一具疲憊的軀殼,散發出苟喘殘延的味道。
精氣神都幾乎耗空,江晨在心裡暗暗咬牙,以後再也不幹這種蠢事了!
就算八階金剛體號稱能以肉身硬扛神通,但真正體驗過一回,才知道要遭多大的罪。
「這都沒殺死你,命真硬。」希寧的聲音在耳後響起,不知是慶幸還是抱怨「釋浮屠還活著,我怎麽捨得死。」江晨仰首望天,面露微笑。
「兄長,這次算你硬了一回,沒給阿曦丟臉。」蘇芸清拍了拍他肩膀,「以後你還是我兄長,我給你做小妹。」」
一縷稀薄的光線穿透重重黑暗,傾斜著落在牆頭灰燼上,映出夢幻般柔和瑰麗的光暈。
似乎能獲得片刻的安寧,似乎剛才殊死的搏鬥只是一場噩夢,似乎只要一睜眼,深沉黑夜的迷霧就會漸行漸遠-·-而東方陣陣刀劍爭鳴、人吼馬嘶,都飄蕩在極遙遠的地方。
遲來的黎明,終在一片赤色中降臨。
「喂,兄長!」蘇芸清拍了一記江晨的肩膀,「你還行不行?」」
「歇口氣,應該還行。」江晨道。
「趁熱打鐵吧,沈月陽走了,剩下的雜兵嘍羅都不是你對手,讓他們見識你的厲害!」」
「但是———.」·
「記住,男人不可以說不行!」蘇芸清說著,兩根手指捏著一顆黑色的藥丸往江晨嘴裡塞過來,「把這個吞下去。」
江晨咽下去,只覺一股苦澀辛辣的味道直灌腸胃,那種滋味難以言喻,只讓他的臉皺成了一團。
「什麽東西?真難吃!」
「我還沒嫌棄你呢!」蘇芸清把手指往衣襟上擦了擦,嘴裡嘀咕,「男人的口水,噁心死了————.」
「這到底是啥玩意兒,感覺味道不太對啊,不會過期了吧?」」
「蕎朴丹的味道就是這樣的,它能止痛療傷,讓你快速恢復力量,短時間裡發揮出比平時更強的十二成功力,重振男人雄風。你小子嚐到一顆,算你走運了!」
「聽起來就不靠譜的樣子,這種藥丸一定還有很強的後遺症吧?』」
「嗯,事後可能會全身乏力一段時間,嚴重些的大概會導致癱瘓。不過你江少俠命硬得很,這點小問題不過是毛毛雨,對吧?」
「老子就知道你丫不靠譜!」
末日騎兵的戰鬥已經接近尾聲。
高高豎立的垣壁將內城分割成縱橫交錯的道路,渾身染血的騎兵在牆壁之間奔走穿行,他們身後是映紅了半邊天空的火光。
防禦工事已被一層層破除,風卷熱浪,火光之中,數十名烏風鎮高手在紅煞的命令下邁著發顫的兩腿朝這邊衝來。
「雜碎讓路!」
黑冠黑甲的貂煌厲聲叫喚,雙手握緊戰錘縱馬前沖,兇猛地砸落兩名敵將,
一馬當先殺了過去。
在他率領下,末日鐵騎如同虎入羊群,殺出一條血肉鋪就的道路。
終點是將軍府。
烏風鎮的兵卒士氣潰散,無力抵擋末日鐵騎的衝鋒。貂煌叩關直入,瓮金錘砸碎了一具又一具身體,一直殺入府邸內庭。
在沖天烈火的背景下,倒拎戰錘的貂煌彷佛是從地獄來的魔神,擊垮了烏風鎮高手的反抗意志。
那群江湖散人本來就對白鬼愁沒多少忠心,一見抵擋不住,立即跪地投降。
末日鐵騎勢如破竹,殺到一棟閣樓之前。
相傳,這棟金屋藏嬌的閣樓,就是白鬼愁平常尋歡作樂的居所。
貂煌在閣樓前擊潰了最後一股抵抗力量,瓮金錘全力揮動之下,所有擋在前方的東西都被砸成粉。
踏過屏風,貂煌看到了內堂的景象—
四周掛著紋飾精美的惟帳,台階上放著一張虎皮太師椅,其後豎懸一幅狂蝟寫意的潑墨山水圖。
房中的布置簡約而不簡單,但貂煌眼下關注的只有一個問題:屋子裡的人去了哪裡?
明明從廣場追過來的時候,是看著他們逃進這棟閣樓的,但如今怎麽都不見人影。
那個血肉怪物「紅煞」呢?
手持蟠龍紫杖的枯瘦老人「紫煞」呢?
還有藍襖藍裙的「藍煞」——-他們都躲在何處?
貂煌回頭向張雨亭投去徵詢的目光。
張雨亭周身放出淡淡的皎白月華,映透牆圍,擴散四面,然後她伸手一指:「在那邊。」』
話音剛落,突然傳來啪啪的鼓掌聲。
張雨亭所指之處,平整的牆壁裂開了一道縫,原來是一扇隱藏得極好的小門,一隻修長蒼白的手推開房門,沙啞怪異的嗓音徐徐響起:「小仙人不愧是小、
仙人,本少主藏得這麽好,還是被你發現了。」」
張雨亭瞳孔一縮,呼吸也稍微亂了節拍:「你果然在這裡!」
「是啊,小貓咪對我念念不忘,本少主也不能辜負你一片盛情。」白鬼愁緩步走出,邪惡的影子在燭光中搖曳,「現在是王見王了,陰謀詭計全都拋開,你有什麽心裡話,只管向本少主傾述。」
張雨亭咬著牙,一字一頓地道:「我要你為柳師姐償命!」」
「這種不切實際的願望,可以先放到一邊。這次見面,你我都期盼了很久,
何不說點高興的事情呢?」白鬼愁微笑望來,目光咄咄逼人,「可憐的小貓咪,
本少主從你眼中看到了遲疑和恐懼,是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來見我的吧!你那顆蒙塵的道心,需要本少主幫忙擦拭一下嗎?」
「哼!」貂煌鼻孔里重重噴出一口氣,提起戰錘,向前邁步。
「這位老弟,本少主勸你最好停住。」白鬼愁警了他一眼,咧嘴冷笑,「你的同伴還沒有來,你最好等一等他們,否則的話,你一個人不夠本少主塞牙縫的晨曦照過廢墟,沈月陽站在漫天飄飛的黑絮里,背後是嗶嗶啵啵燃燒的火格。
濃煙已將半個鎮子都捲入其中,夾雜著房屋倒塌的聲響。
除了這些,打鬥聲漸漸平息。
普通士卒的戰爭已經結束了,但屬於少數高手的演出才剛剛拉開幕。
「你已經決定了嗎?」沈月陽注視著煙霧中輪廓半隱半現的將軍府,語氣柔和地問。
他的背後,夏星夢目光游離,心不在焉地打量周圍焦黑的枝權殘墟,輕聲道:「我與公子同去。」
「哪怕背叛風雨樓,背棄過往的一切?」
「哪怕付出性命。」夏星夢的聲音軟糯,嬌柔,卻帶著無可置疑的堅定。
沈月陽回頭,露出一個微笑:「那麽,這齣戲也該到了落幕的時候,我們一起去送他一程。」」
火焰從三面向將軍府包圍。
張雨亭面上隱有憂色,側耳傾聽附近的動靜。
遠處戰鬥的聲音已經平息了,算算時間,江晨這時候應該趕過來了。他遲遲不至,莫非遭遇了什麽意外—·
「小貓咪,跟本少主說話的時候心神不寧,是很危險的哦。」白鬼愁邪笑著走近,陰鷺的目光掃過張雨亭周身要害,似在盤算下手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