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蘇芸清頓時警覺。
她知道希寧是浮屠教玉女,天生具備心靈神通,可以窺探人們的真實內心。
小女孩縮了縮身子,小聲道:「台上跳舞的姐姐,想要殺光所有人。」」
蘇芸清吃了一驚。這位倚翠樓的頭牌星夢姑娘,跳舞的身段如此柔美動人,
原來暗藏殺機?
再想想飯菜里的人肉,無疑是那個血肉怪物「紅煞」的手筆。
莫非這一場熱鬧宴席,竟是風雨樓籌劃的一場殺宴?
這時琵琶聲漸緩,歌聲餘韻初歇,夏星夢一曲舞畢,舒緩地收攏身體,朝著堂上主人稍稍昂首,靈動的眼神波光流轉,柔聲嬌笑:「劉將軍,星夢這一曲,
可還入得你眼?」
「甚好!甚好!」劉將軍連鼓掌都忘了,只忙不迭地稱讚。
其他諸位客人的表現不比他好多少,痴迷的目光久久凝注在夏星夢身上,心緒隨著佳人的一一笑而起伏、飛舞。
夏星夢蓮步款款,向首座移來。
「再以一杯薄酒,賀劉將軍新喜。」
如清泉般嬌柔動人的聲音,聽得劉將軍心兒都醉了,口中答道:「好—————:
好此時此刻,那位獨坐閨閣等待的新娘,早已被他忘到了九霄雲外。
夏星夢莞爾一笑,走到座前,伸出一截白皙如玉的藕臂,俯身去拿杯盞。
劉將軍盯著她近在尺的面容,貪婪地咽了咽口水。
夏星夢抬起頭來,嘴角一絲笑意擴散,時百花失色。
劉將軍迷迷瞪瞪地無法回神,直到一股鑽心的涼意透過胸膛,他都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
鮮血淚淚流出,染紅了半個桌面。觸目驚心的顏色,總算讓同座的人清醒過來。
但他們的驚呼聲還憋在喉嚨里,就有一道亮光掠過,令他們魂飛天外。
「有刺客一—」堂下有眼尖的賓客率先發出呼喊。
全場沉醉的人俱被驚醒,人們的反應就像在風暴中心一樣,尖叫四起,大部分人沒頭沒腦地就想衝出這裡,哄然奔逃!
桌子被掀飛,椅子端開,客人們擁擠在一塊,都想搶先奔出去,頓時屋子內驚叫連連。
但場中同樣不乏高手。數條人影在清醒過來的第一時間就朝首座撲去。
第一個趕到面前的是名粗壯的武將,他是劉將軍的親兵,武力不俗,看到劉將軍趴在血泊中,登時目恥欲裂,抄起腰刀就朝夏星夢頭顱斬去。
夏星夢右臂一揮,輕柔的袖擺卻將來勢洶洶的刀光帶到一旁。
隨即只聽「吡啦」一聲,她的衣襟竟然裂開,武將眼前一亮,動作不由慢了—拍。
就在這一瞬的短暫時間裡,夏星夢面帶傾倒眾生的嫵媚笑意,將白玉般的手掌插入了武將的胸膛。
蜂擁向外的人群中爆發出慘叫,大片血花飛灑,幾把屠刀閃亮。
殺手不知何時已混入賓客中,原本熟悉的面孔散發出獰笑意,對上一刻還在談笑風生的老朋友拔刀相向。
本來還算有序的逃跑者們像被利刃扎入,立即濺起了滾燙的血花,脆弱的秩序眨眼便被崩破。
這時候再也顧不得身份高低,所有擋在前面的人都是阻礙!
混亂擴散開來,誰是殺手,誰是受害者,再也分不清了。
隨著如泉噴濺的殷紅色彩,加上濃腥味道的鼓動,人們的情緒由驚恐轉為瘋狂,對身邊的每一個人動手,逃亡演變為歇斯底里的殺戮。
場中高手們被這混亂的局面挾裹,在殺了幾個熟人後,他們愈發迷惑了,任有千般武藝,也不知向哪處使。
而引發這一番殺的罪魁禍首,首座前那一抹嫋嫋婷婷的麗影,不知何時已悄然離開。
江晨等人也無法置身事外。
他們保護著希寧,擊退了幾個殺紅眼的武者,朝走廊的方向且戰且退。
「等等,尹夢姐——.」葉星魂搜尋著尹夢的身影,想要橫穿戰場。
蘇芸清連忙拉住他:「放心,趙郢這個人奸滑得很,早就帶著尹夢腳底抹油了。
謝元一拳轟開牆壁,七人從破洞中竄出去,避開鬨亂的人群,抄小道往西跑去。
「倚翠樓的當家頭牌夏星夢,原來是風雨樓殺手,潛伏得真夠深的!看來白鬼愁很久以前就在為今天做準備了。」」
「她的媚功確實厲害,場上那麽多高手,全被她迷得七葷八素!」
「唉,像星夢姑娘那樣美麗的女人,何苦來幹這種髒活呢!要是跟了我老杜,每天在家裡唱唱歌,跳跳舞,多好!」
「你可以去跟姓白的打個商量,問問他多少錢願意把夏星夢賣給你———』
幾人談話間,經過一叢矮樹,一個幽暗的影子從樹葉後撲了出來,手中泛起寒光,直取最右側江晨的咽喉。
江晨頭也不抬,隨手遞過去一劍。
那殺手身子一頓,裂成兩個影子,跌落在花壇下。
一行人腳步不停,從院牆翻出去。
江晨落在最後一個,就在剛登上牆頭的時候,他心中突生感應,轉身回望,
便看見那個剛被他一劍劈成兩半的屍體,竟又蠕動著合二為一,在血泊中站起來。
是那個血肉怪物「紅煞」!」
那死而復生的殺手喉嚨里發出野獸般的嘶吼,張開雙臂合身撲上來。
江晨眼神凌厲,斬影劍順勢一撩,從殺手胸膛剖入,將其上半身橫斬成兩段江晨輕輕一縱,從牆頭落下。
卻見那下半截身軀如野獸般手腳並用地追了過來。
「呀——」前方響起希寧的驚呼。
杜山也駭然失聲道:「這怪物怎麽還沒死!」
半截身體落在江晨面前,卻似乎顧忌著什麽,巡著不敢靠攏。
江晨見此情景,便明白過來:它在害怕蘇芸清!
蘇芸清的「銀白鎖」能令一切神通失效,這怪物只要靠近她三丈之內就會被剝除靈性,淪為一灘死肉,所以即便沒有幕後之人的操縱,它也本能地對蘇芸清生出畏懼之情。
「別管它,我們走!」江晨收劍回鞘。
這頭怪物的出現使他腦中浮出一個可怕的猜測:宴席上老謝所說的「人肉」,如果被那些賓客吃進肚裡,那豈不是說----所有人都會落入白鬼愁的掌控!
兩日之內,這個小鎮會化為一片屍山血海-—--—』白鬼愁妖異沙啞的嗓音如同在耳畔迴響。
今天才第二天,白鬼愁已經展開行動。若給他多一點時間,恐怕真如他所言,整個烏風鎮都會淪為鬼域—····.
「趙郢!」葉星魂突然發出怒吼,拔劍大步向前。
趙郢果然在前面。
他聽見葉星魂的吼聲,第一時間將尹夢護在身後,然後一轉頭,看見葉星魂憤怒的面孔已來到五步之內。
葉星魂不說二話,揮劍便刺。
這一劍的角度極為刁鑽古怪,趙郢面色微微一變,展開摺扇格擋,覺得姿勢十分彆扭,有種使不出力來的憋屈感。
「叮!」
劍與扇一觸即分,葉星魂的體魄本來弱於趙郢,但這一照面交鋒的結果,卻是趙郢連退兩步,葉星魂傲然未動。
趙郢疾退之時,不得以撞到了身後的尹夢。尹夢輕輕嬌呼一聲,頓時讓葉星魂停止追擊。
「尹夢姐,你站到邊上去!」葉星魂盯著趙郢,語氣稍微放緩。
尹夢卻面帶惱色:「星魂,郢哥已經對你多次忍讓,你何必還糾纏不清!」
葉星魂道:「尹夢姐,我知道你有苦衷,我今天就把你從姓趙的手中救出來!」
尹夢氣道:「什麽苦衷?我與郢哥情投意合,哪裡需要你多管閒事!』」
葉星魂聽她說出「情投意合」兩字,頓覺得心裡一陣刺痛,嘴唇動了動,剩下的話再無法說出口。
趙郢淡淡地道:「小夢,你站到後面去。」」
「郢哥,他們那麽多人—————」尹夢一臉擔憂。
趙郢目光從江晨、蘇芸清臉上掃過,鎮定自若地道:「葉兄雖然對我有所誤會,但我相信他是條堂堂正正的漢子,不會以多欺少。」」
葉星魂紅著眼珠道:「葉家的仇,我當然要親手報!」
說罷,抬劍指向趙郢胸口,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趙郢站在原地不動,道:「葉兄,如果今日這一戰,你仍是輸給了我,那麽就請你以後不要再糾纏我和小夢了,可以嗎?」
「閉嘴!」葉星魂叱喝一聲,揮出一道劍氣,寒光直刺趙郢心口。
「唉—.」趙郢發出一句悠長嘆息,持白玉摺扇招架。
銀白色扇面盪出一圈圈氣波,在消洱葉星魂攻勢的同時,也將水光蒸騰般的煙霞延展開去,兩人交戰的中心很快變得朦朧,只見人影交疊,在其間忽隱忽現。
「叮叮叮——
一連串兵刃撞擊的鳴響,急促而連綿,葉星魂的一口氣發動連續五十餘次劍擊,劍勢連綿輕飄,超乎趙郢的預料。
才兩個照面的工夫,趙郢全身就被刻下無數細小的傷口,貴公子的風度不復存在,全身很快被染得殷紅。
「好劍法!」蘇芸清贊道,「不枉生死關頭走過一遭!」
趙郢好不容易避開致命傷,在高速中後退,神色愈發凝重。
葉星魂似乎變了一個人,招式截然不同於以往中正平和的葉家劍法,狠辣而無情。像剛才那種攻擊敵人下三路的招式,在以前的葉家劍法裡面是不可能找得到的。
區區兩天的時間,能讓一個人產生如此巨大的變化?
兩條人影一進一退,在高速跑動中過了上百招,戰場從街中心打到路邊石屋,又從石屋的窗戶衝出來,轉移到另一條小巷。
「還想逃跑嗎?」葉星魂獰笑,「就算只我一個,也能把你的腦袋砍下來!
趙郢被他一語叫破心思,又驚又惱。
他其實早已萌生退意,本來想藉著跟葉星魂單獨交手的機會遠離江晨,但如今的局勢卻脫離了他的掌控。即使只有葉星魂一個,也打得他難以抵擋。
逃亡的過程中,趙郢一個疏忽,腿上就多了幾條傷口,甚至差點傷到了關節部位,行動愈發不便。
他發現葉星魂彷佛能預知自己的行動,每當自己想到一個脫身的計策,到頭來都會發現葉星魂已先一步守在那裡,就等著他上鉤。
他的體魄明明遠強於葉星魂,卻毫無用武之地,有力使不出來,越打越覺得憋屈。
「區區一條喪家之犬,他憑什麽贏我——··—·
勁風襲面,趙郢躲閃不及,頭頂束髮被削斷,頭髮披散下來,遮住了視線。
他暗叫不好,憑感覺就地一滾,只覺背上一涼,多出了一個血窟窿。
葉星魂幾步趕上,又是一劍刺向他咽喉。
慌亂之中,趙郢連忙叫道:「你真正的仇人不是我!」
葉星魂手上的動作緩了一拍。
趙郢急促地道:「有人出價五萬兩白銀買葉家三百條人命,所以我才帶隊上門。
葉星魂面色鐵青,心緒翻湧。
心念報仇之餘,他也一直想要尋找葉家被滅門的真相,可惜全無線索。
趙郢只是一把刀,幕後握著這把刀的,才是葉家最大的仇人!
趙郢說完這兩句話,趁葉星魂心神震動的空隙匆忙後退。
葉星魂追上去,揮劍刺向他兩膝,口中悶吼:「是誰?」
石屋另一側,杜山從破洞中看見兩人越戰越遠,而江晨和蘇芸清卻還停留在原地,疑惑地問:「我們不跟過去看看嗎?萬一讓那小子跑掉了————·
江晨卻神情凝重地望著另一個方向,道:「杜兄,你們先走吧。』;
蘇芸清則翹起嘴角,輕輕笑了起來:「有意思,那個陰魂不散的傢伙,還是想嚐嚐本公子的拳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