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宋的怎麽不出來?縮回娘胎里去了?」
江晨又喊了一聲,沒得到回應。
那姓宋的中年文士不知道是太沉得住氣,還是睡死了沒聽見,始終沒露頭。
江晨遺憾地嘆氣:「這慫包,沒種,又要多費我工夫。」」
另一邊的五甲蟒已經走到近處,卻聽鬼燕叫道:「且住。」』
五甲蟒沒好氣地翻了翻三角眼:「你有什麽屁放?』』
鬼燕道:「這小子狂歸狂,但也是個硬茬,恐怕不在你我之下。如果不拿出點真本事,未必降得住他。」」
五甲蟒冷哼一聲:「你怕了?」
鬼燕道:「今時不同於往日,這筆五十萬兩銀子的大買賣,恐怕不是一個人能夠吃得下的。」』
五甲蟒不屑地道:「你不行,不代表我不行。』
「我們兩個做了這麽久的對頭,從早斗到晚,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們聯起手來會怎樣?」
「和你聯手?」五甲蟒眼神微微一動。
鬼燕一字一句地道:「如果我們兩個聯手,總有一天,整個暗紅沙丘都會被我們踩在腳下!」
五甲蟒沒有說話,眼中閃過異樣的神采。
鬼燕目光炯炯,猥瑣的面容變得十分嚴肅,沉聲道:「天下英雄只有一雙,
如果我們兩個化敵為友,聯起手來,勢必將橫掃整個天下,統一雲夢世界,俯瞰芸芸眾生!」」
他上前一步,想著「小瓊花」此刻崇拜的眼神,意氣風發地侃侃而談:「到那一天,所有人都要跪在我們面前,俯首稱臣,山呼萬歲!那個時候,才是我們真正分出勝負的日子!」
五甲蟒冷冷地道:「那就把我們的勝負,留到那一天吧!」
兩人同時轉頭,目光盯向江晨。
江晨掏了掏耳朵,然後吹了吹手指:「你們的遺言說完了?」」
「動手!」」
一聲令下,兩條身影夾擊而上。
「噗!」
一陣冷風伴著悶響吹過沙丘。
鬼燕握著冰冷的匕首。
他的眼睛是冷的。
他的手是冷的。
他的心也冷了。
比吹過來的冷風更冷。
原本就矮小的身軀,此刻更加弓成了蝦米。
挨了江晨一腳,鬼燕兩腿夾緊,雙手掩著,軟成一堆泥,蹲在地下,面容扭曲,彷佛聽見了某種寶貴東西碎裂的聲響。
雞飛蛋打。
出師未捷,半生已飄零。
鬼燕的下半輩子,都沒臉再見「小瓊花」了。
另一邊的五甲蟒身形化為幻影,彷佛變成了十個人,從四面八方朝江晨襲來江晨右掌拍出,化作漫天楓紅,掌影紛飛,猶如落葉片片堆疊,悽美蕭瑟,
迎上四面八方的人影。
林家「落花飄零掌」。
一百二十八種變化,江晨還只學會了二十八種。
但對付五甲蟒的十餘個殘影,已經足夠。
每一道殘影都被拍中了兩三掌,猶如一個個泡沫被戳破,「噗」的一聲消失。
只剩下最後一個真身,硬接了江晨三掌,然後凌空倒飛出去。
「砰!」
五甲蟒摔進帳篷,惹來帳篷里一聲尖叫。
五甲蟒吐出一口鮮血,竭力撐起上半身,抬手指著江晨,喉嚨里發出破風箱般的嗓音:「你————.」」
江晨逐步走近的身影,映入五甲蟒眼中,猶如一尊高不可攀的鬼神。
他抬起腳,踩在五甲蟒胸口,慢悠悠地問道:「你瞅啥?」
五甲蟒一口鮮血上嗓子眼,卻又吐不出來,淤在那裡,忽然翻了個白眼,
暈厥過去。
江晨踩在五甲蟒身上,用他的衣服將靴子上的血跡擦乾淨了,才不慌不忙地起身。
背後傳來頗有節奏的腳步聲,帶著熟悉的香風,和一聲幽幽的嘆息。
「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江晨轉頭望著緋紅妖姬,咧嘴一笑,「但大夥兒都可以作證,是他們先動手的。」
這場小小的風波就像鬧劇一樣草草結束了。
人們在背後如何議論,江晨並不關心。
鬼燕和五甲蟒的下場應該能警示很多人,誰再想打江晨的歪主意,都得掂量一下自己的斤兩。
暗紅沙丘的規矩就是這樣,說一萬句道理,不如展示一下拳頭。
這地方的大多數人都是畏威不畏德,敬惡不敬善。
江晨確定了兩件事
在帳篷刺殺自己的那個幽靈般的刺客,不是鬼燕。
暗中窺視自己的人,也不是五甲蟒。
他們兩個的武技,在普通人看來是很厲害的高手,但在江晨面前,就像兩隻蒼蠅一樣,不配引起他的警覺。
只剩下最後一個嫌疑人了,那個姓宋的中年文士-——·
江晨回到帳篷,剛剛躺下,就有另一個身影鑽進來,坐在他旁邊。
來人是蘇芸清。
江晨抬了抬眼皮:「有事?」
蘇芸清低頭打量他的臉色,道:「你火氣很重啊!我趕走那個不要臉的女人,就讓你這麽難受?」
江晨揉了揉眉心,用有點慵懶的語調道:「如果你在自己帳篷里被人偷襲,
心情只會比我更差。」
蘇芸清一驚:「誰偷襲你?」」
「沒抓到,是個很厲害的刺客————·』
江晨描述了一下兩人交手的經過,蘇芸清臉色漸漸沉重。
「很可能是他———」
「誰?」
「風雨樓的金殺手,「絕命五煞」中的「黑煞」鬼影子。」』
「風雨樓,那個白鬼愁?」江晨摸了摸身邊的斬影劍,想起那個神通詭異的灰衣青年,「我搶了他的寶劍,他喊齊人馬來報仇了?」
蘇芸清搖搖頭:「殺手不講究報仇,白鬼愁雖然是風雨樓少主,也不能支使金牌殺手去替自己報私仇。那個鬼影子肯定是衝著《花紅榜》懸賞來的,誰讓你的人頭那麽值錢呢!」
她幸災樂禍笑了笑:「「黑煞」鬼影子是五煞之中最擅長隱匿偽裝的,出手防不勝防。上個月,桂霞山白馬觀的守一道長就死在他的偷襲下一一當時滿堂賓客,高手如雲,竟無一人發現鬼影子的到來。鬼影子得手之後揚長而去,也沒人能阻攔他。你招惹到這樣的傢伙,實在是倒霉透頂了!』」
江晨摸了摸脖子:「我現在身價不菲,可不能讓這種宵小鼠輩撿了便宜。要不,今晚你留下來陪我睡?」
「呵呵,你自求多福吧!」
蘇芸清起身往外走,在門口頓了頓,「如果實在火氣難消,就去練武。如果練武也壓制不住——
江晨豎起耳朵,等待她的下文。
難道··她要幫我消火?
蘇芸清邪魅一笑:「你還有溫暖的右手。」』
「.———·滾出去!」」
後半夜,江晨沒睡好。
倒不是鬼影子又來找他麻煩,而是那絲絲縷縷的簫聲再度響起,趁他欲睡未睡之時在耳邊繚繞不斷。
哪怕再好聽的音律,在人需要靜心睡眠時都會成為蒼蠅嗡鳴,更何況那簫聲還包藏禍心,糾纏著江晨的神識,飄飄蕩蕩地在九霄高空中游弋。
江晨意識模糊,半夢半醒之間,彷佛看見自己懸於半空,沐浴著如血的赤月光華。
腳下是一片殷紅的沙漠,高低起伏的溝壑如同人臉上的皺紋,在淒冷呼嘯的風聲中,無窮無盡地延伸至視野的盡頭——
天還未亮,江晨就徹底驚醒。回憶昨晚夢境,只有赤月下蒼茫的大地,如同無窮無盡的鮮血。
他起身之時,只覺體內氣血奔涌,彷佛蘊藏著無窮無盡的力量。
修為似乎又增長了一些,不消說,這定然是昨晚那簫聲的功勞。
江晨透過頭頂的縫隙看了一眼天色,光線仍暗,周圍一片寂靜,其他人還沒起床。
既然時候還早,他便盤膝而坐,閉目煉神。
煉神者,清心靜氣,摒除雜念,沉入空靈。以此來對抗身體內部那種力量增長、修為膨脹的誘惑。
江晨相信,天上不會憑空掉餡餅,每一個致命的陷阱之前,都有著令人垂涎欲滴的誘惑。只要自己貿然踏出那一步,必將承受慘痛的代價。
何況,他已經隱隱覺察出,那部分多出來的力量似乎有些不受控制的趨勢,
並欲將他原本的力量也同化。
倘若自己沉浸在真元飛速增長的虛幻喜悅中,對此全盤接受的話,那吹簫者只需稍加引誘,自己就會內息混亂,爆體而亡。
以理智對抗本能,用煉神之法將多餘的力量錘鏈提取,不足精粹的就直接排出體外,盡力克制真元的無序增長。
懂取捨,知進退,控制慾望,才算是一個合格的煉神修士。否則,遲早失控入魔。
天光漸亮,江晨徐徐吐出一口氣,收功起身。
昨夜多出來的那部分修為,都已被他消耗殆盡。
這種做法,對於江湖上正為增長修為而絞盡腦汁的大部分武者來說,簡直是不可思議的。
如此暴珍天物的浪費行為,若是被那吹簫者知道了,恐怕也會氣得跳腳。
江晨心裡有些惋惜的同時,也加深了一層疑惑:那吹簫者如果想要對我不利,或者意圖控制我,為何不直接出手,非要採取這麽折騰的方式呢?只要他把我打趴下了,我自然只能乖乖任他處置-—----莫非,那個傢伙的實力,其實並沒有我想像中那麽強大?
天光漸亮。
人們陸續醒來,收拾一番後,啟程上路。
今天江晨注意到了蘇芸清所說的那個紅色大箱子,被十二名彪形大漢遮擋得嚴嚴實實,只能看見一點紅漆縫隙。
他凝神去觀察,那紅色箱子果然隱隱透出一股不祥的氣息,如同一口剛從墳墓里挖出來的棺材,裡面存放著腐朽千年的軀體,里里外外都散發著陰森之氣。
五甲蟒和鬼燕今天沒敢多看江晨。
隊伍里其他窺視的目光也明顯變少了。
昨天晚上那場架總算沒有白打。
但也有個叫「小瓊花」的女獵手,時不時湊過來套近乎,讓江晨有些不耐煩緋紅妖姬也有意無意地靠近江晨:「昨天後半夜的月亮很奇怪。』」
江晨隨口問:「後半夜你沒睡覺嗎?』
緋紅妖姬略帶幽怨地道:「美味近在眼前卻吃不到,哪能睡得著?」
江晨打了個哈哈:「咱們還是說月亮吧,哪兒奇怪了?」
「月亮的顏色一會兒深一會兒淺的,很詭異。」緋紅妖姬微微起眉頭,「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奇怪的月亮,一開始紅得像流血一樣,後面又慢慢變淺了,恢復成了正常的月亮·—.·
「恢復正常了就行吧。」」
「可是那種奇怪的變化-—----我懷疑,證無上法的那個人,會不會出岔子了「這是好事啊!那個反賊出了岔子,就沒人能推翻黑劍聖了,咱們老百姓繼續過好日子。」江晨漫不經心地道。
緋紅妖姬搖了搖首,嘆了口氣:「這樣一成不變的日子,也實在是沒意思一旁偷聽的小瓊花急忙道:「慎言啊大姐頭,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可別讓其他人聽見了—————.」」
另一方面,蘇芸清仗著自己的美貌優勢,跟隊伍里許多人套近乎,旁敲側擊地打聽商隊貨物的根底。
儘管緋紅妖姬和商隊首領早就下達了禁口令,但男人自古都有一個通病,那就是在一個漂亮女人面前,口風總要比平時松一些。
蘇芸清只要不是板著臉、沉著嗓子、故意展現男子氣概的話,其實也算得上明眸皓齒,雪膚花容,靚麗動人。
她高挑的身材,也正符合沙漠男子的口味。
再把平時諷爽飛揚的神採收斂幾分,偶爾嬌嗔幾句,展現出女子柔弱的一面,便能將不少男人迷得神魂顛倒。
按沙漠男人的原話來說,她是「能獻給黑劍聖的那種極品貨色」「放在翠紅樓也是一夜千金的頭牌」,所以她在不著痕跡地躲開男人們楷油的大手後,也得到了不少內幕消息紅色箱子裡裝的是「玄罡血」。
顧名思義,就是玄罡高手的血液。
由於沙漠赤月的作用,很多人即便沒有修習煉神法門,也會被激發出神通。
其中大部分人因為缺少了「禪定」這關鍵的一步而失控瘋癲,而活下來的那少部分人,則會獲得「神力」。
蘇芸清認為,這種因為外界力量而誘發的「神力」就屬於殘次版的神通,會表現出妖魔化的症狀,更會出現損壽、氣虛、暴躁易怒等弊端。但毫無疑問的是,這種殘次神通能夠在很大程度上提升戰鬥力。
屬性相合的玄罡血,可以幫助人們穩固心神,起到類似於「禪定」的功效,
就意味著更高的存活機率、更多的戰鬥力。與赤月之精搭配使用,是價值千金的好東西,可以批次製造打手。
但玄罡高手的血液不是那麽容易弄到手的。精血流失過多,會影響體魄根基。任何一個玄罡高手,都是傲視一方的大人物,不會落魄到需要靠賣血來換錢沙漠商隊透過各種手段、費盡千辛萬苦才能弄到一點玄罡血,運送到暗紅沙丘上,往往能賣出天價來。
所以獵手們如此警惕,不充許任何人靠近那口紅色大箱子,也是可以理解的